帝后入宴,自然所有人都要起身相迎。
尹珏城站在那硕大柱子之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对面的白家来客之上。
白家子嗣单薄,白纤纤是唯一剩下的后辈,上一辈分的父兄都已亡故,只剩下一个母亲,同皇后乃是姊妹,只是关系并不怎么亲近,亲近的都死光了。
白府才受过火灾,家中子弟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足以供给别人看的,好歹看在白雪面子上露出些许笑意。
君陵和白雪相携走过之时,尹珏城同白家大夫人目光相错而过,白家大夫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慌了一瞬后却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倒是旁边的白纤纤,因为和白家大夫人坐在一起,还以为尹珏城是在看着她,小脸微红,羞涩可爱,细致的妆容下,那双多情的双眸越发吸引人,就是一心只放在云初然身上的尹景曜都被她吸引了过去。
白纤纤不无得意,偷偷扫了眼云初然。
云初然却根本没有看她,她的目光先是在严淑惠身上转了转,而后直接落在了皇后身上,神色淡然,目光微冷,像是藏着什么事。
“臣等恭贺皇后寿盛无疆,帝后和睦。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朝文武同时祝寿,君无声就带着陈馨儿站在大殿当中,陈馨儿脸颊丰盈,白里透红,精美妆容一画,越显得她气质出众,犹如一朵人间富贵花,原先在身上那点庶女才有的畏缩谨慎似乎都在慢慢褪去,非常地扎眼。
陈远中暗暗点头,坐在后面的陈月却一直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帝落座,九龙怒目祥云垫底的龙椅旁摆放着大红凤座,浴火重生的凤凰下有火纹缭绕,就像从未脱离过火海一般,挣扎在绚烂精美华丽的宝座中。
君陵丰神俊朗,今日寿辰之上似也格外欢喜,精气神十分饱满,“众爱卿平身!今日是皇后生辰,雪儿素不喜自己寿辰之上礼数繁杂,来之前还同朕建议免了跪礼,倒是朕来不及说,叫诸位多跪了。”
云初然神色怪异,什么叫“多跪了”?这话说出来,倒显得皇后挺多余似的。
君无声起身,对着将军府、陈府一干人等点了点头,也入了座,但脸上似乎没有什么笑容,仿佛为什么心事所困扰着一样。
看来封王的事情闹得太大,连他自己都觉得惶恐了。
白雪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现,白着脸像是强撑着病体走过来的,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笑,柔声道:“满朝大臣之中都有年岁上涨、德高望重之人,本宫身体不适,只怕受不住太重的礼,反倒搅了好宴。”
众人陆陆续续起身归坐,闻言一笑,听出了这是皇后娘娘刻意说出来叫人放松的,遂也笑道:“娘娘乃是千金之躯,当承得此大礼。”
白家大夫人道:“皇后娘娘贵为国母,前日方修女书,大顺天朝有娘娘坐镇中宫乃是幸事,臣妇等皆敬佩不已。”
君陵笑意更胜,“皇后可听见了?今日是你的生辰,雪儿才是今日之主角,朕合该退居第二,来,这第一杯祝寿酒,就让朕敬皇后,祝朕的雪儿岁岁平安,美意延年。”
美意延年吗?
白雪端起酒杯,“那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她干脆利落地饮了这一杯,随即却又让王嬷嬷给自己满上,举杯面对君陵,“今日,虽是臣妾的生辰宴,但臣妾也是陛下的臣子,陛下长乐开怀,便是对臣妾最大的祝福,是以臣妾祝福陛下……心想事成。”
又是一杯下肚,白雪凝视着君陵,微微一笑,“陛下,请。”
君陵浅笑,“请。”
宴会开始,两杯酒便这么你来我往敬开了,自然又换来了一片叫好声,无非就是陛下皇后情深意笃、令人艳羡的台词。
歌舞升平之下,人人都不吝啬自己的瑰美赞誉,络绎不绝的敬酒者此起彼伏,欢庆的伶人天女散花般飞入殿内,宴会初至高潮。
一切都顺利得让人意外。
陈远中送上玉如意一对,朗声笑道:“臣祝皇后凤体安康,万事如意,就如这玉如意一般。”
“陈大人有心了。”白雪温和地回。
老将军也中规中矩地送上了一套元青瓷酒器,据说还是从边关大凉皇室手中抢来了,“这套酒器品质温润,清酒入内,即可见白昙盛开,犹如凝结刹那为永恒,我这老家伙实在配不上这等精巧之物,只有皇后堪配,祝娘娘福寿双全。”
白雪有些意外,她往那套酒器看去,显然忍不住有些心动,“这等巧物,老将军费心了。”
只是她素少饮酒,就像今日宴会,若非必要,就是杯子都不愿动的,否则回到了立政殿,必然又要难受大半晚上。
但她还是很喜欢,她怀念烈酒醉马的曾经。
云初然和尹珏城是小辈,随着长辈随礼便足矣,若是要祝寿也无不可,只是祝得不好还不如不祝,因此只是默默坐在一旁观察。
“皇后娘娘今日身体似乎很是不适,”云初然看着那青紫经脉清晰可见的颈侧皮肤,皱了皱眉,“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
尹珏城看着白家大夫人,“是有些奇怪。”
云初然惊讶地收回视线,“你发现了?”
话才问出口,云初然就发现两个人的视线根本不在一个目标上,她顺着尹珏城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好死不死,正好同白纤纤对上眼。
白纤纤挑衅地勾起嘴角,楚楚可怜的美目中,尖锐的不屑淋漓展现,却只针对她一个人。
兰新在后面气得跺脚,却见对面禁军统领韩玉默不作声地挨着窗户走过,站在了龙椅左下方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略走了下神,而后就看见了白纤纤霍然变色。
兰新惊讶地低头,顿时无语。
原来云初然虽然依旧坐得很直,但手却从尹珏城肩膀上慢慢滑下,怎么看怎么带着调戏味道的动作,叫尹珏城的肩膀都触电般地抖了抖,表情古怪而尴尬,“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云初然神色严肃,“坐好了,一个大男人坐个位置都歪歪扭扭的,没骨头!”
尹珏城默了片刻,低头看着自己大腿、腰腹、双肩成一条直线的坐姿,想了想道:“我哪儿没坐好了?”
云初然瞥他一眼,道:“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