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云初然的怨气实在太凝重了,以至于窃笑声都不自觉地变小了。
兰新就眼睁睁地看着云初然在多方注视之下,像个牵线木偶一样理了理头发,将自己的凳子摆正了,石化般坐下。
丢人,太丢人了……
白纤纤按捺住欢呼,明明开心得要死,却目露关心道:“表嫂,您这是怎么了?是那凳子不合适吗?”
噗嗤。
又有人笑了。
白家大夫人意味不明地看向尹珏城,不用猜就知道是在想什么“灾星、诅咒”之类的话,但云初然现在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力气了。
她伸手温柔地摸了下耳畔的碎发,温婉而优雅,“让表妹见笑了,都怪你表哥,吃了酒就喜欢拉着人家的手说悄悄话,一不小心就闹出笑话来了,呵呵呵。”
众人目光顿时暧昧起来,“……”
白纤纤气得嘴巴打战,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表嫂真会开玩笑,哈哈。”
眼看尴尬的气氛即将再度蔓延,尹默重重地咳了声,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叹道:“让陛下和皇后娘娘见笑了,这孩子,您看多大人了,还学人小孩子拉手手说话,真是……”
严淑惠:“……”你有本事不要笑?
陈远中:“……”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这么嘚瑟?
君雅淡淡地收回视线,看向君陵。君陵调整好情绪,对白雪笑道:“你看看这些小辈,就是比你我当年胆子大些,有趣。”
一句“有趣”,殿中气氛立刻又恢复如常了。
“新婚夫妇,是喜欢腻在一起,老将军也莫要生气,谁年轻时候没经历过呢?嗯?哈哈哈。”
“正是如此,年轻孩子,就该这样,正是效仿帝后和睦,乃是好事啊。”
诸如此类的言辞一出来,方才尴尬的气氛便烟消了九分,白纤纤就是再生气,也不好发作了,只得用期许的目光看着尹珏城。
白雪也笑看了两人一眼,眸中似有几分怀念。
云初然讪讪笑了几句,转而回头不轻不重地掐着尹珏城是小臂使劲一拧,让她出了这么大的丑,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做梦!
兰新、尹默视若罔闻。
尹珏城嘴角抽搐,捏着拳头无声捶了捶自己面前的条案,就在以为自己的一块皮要被拧下来的时候,云初然突然松手,扣住了他的脉搏。
迈息急促紊乱,手掌盗汗,手指轻抽,手温升高,情绪虽然经过方才那一变故稳定了些许,但眼底藏着的狠厉不耐却还是没有消散。
尹珏城紧抿着唇,显然是逼着自己坐在位置上不要动弹,云初然微微松口气,庆幸这人还坐得住。
但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气血沸腾了?
云初然忽地凑近问道:“你带药了吗?”
方才的情形众人还没有忘记,视线都若有似无地朝他们看过来,没想到一个眨眼不到两人又靠在了一起,不觉唏嘘起来。
年轻儿女,就是心浮气躁,感情再好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卿卿我我啊!没看到人白纤纤快气炸了吗?
角落中,才更衣出场的中年嬷嬷站在角落不语,若是尹珏城这时候能够看见她,必然会惊讶不已,因为这妇人正是在毒山之上帮助他们的两人之一。
妇人立在原地盯着两人,眼中带着笑意,像是极为满意似的,但很快就被那侍卫打扮的男人拉走了。
妇人还有些不愿意,那男人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你别叫人认出来,走了。”
“我再看一眼,”妇人见他一脸淡定,又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这老不死的,你不愿看就算了,还不许我看,等会出了事怎么办?”
男人哭笑不得,“哎呀夫人,你放心,不会出事的。你在这里待着叫陛下看见了,才真的会出事,咱们去外面守着,更安全。”
妇人沉叹口气,又留恋地看了两眼那边,随后才被男人生拉硬拽了出去,站在暗沉沉的天空下望天无言。
“好好的寿宴,唉……”她话中藏着意犹未尽的遗憾,还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怜悯,却不知,到底是在怜悯着谁。
“自作自受吧,”男人回头,看着偌大明亮的麟德殿,摇摇头另道,“白家那边怎么样了?”
妇人皱眉,“痕迹已经抹除干净,哼,白家还死不了。”
男人冷酷道:“意料之中的事,我们只要保住他们就好,别人不用多管。”
妇人欲言又止,良久才道:“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就是恨!他们怎么不死光死净?他们早就该死了!”
……
殿内,尹珏城稍稍拉远了距离,似乎是在担心着什么,刻意回避开了云初然。
“我问你话呢,”云初然放轻了声音,“云脉今天没跟来,他就没有把药给你吗?你带了吗?”|
“带不进来。”尹珏城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
云初然目光中闪过一瞬流光,抿唇道:“其实那天我就想问了,那药,到底是什么?”
尹珏城抬头看向上面,君无声缓缓起身,是到了他该献礼的时候了,他望着君无声凝紧又舒展的眉头,默了默,“药就是药,还能是什么?回去再喝也是一样。”
云初然还想再说什么,但尹珏城却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
只听上方君无声道:“母后体弱,儿臣曾寻遍名医,从南边寻来五百年的老参一株,只愿母后保重身体,勿多忧思烦恼无关之事。”
人参常见,上了百年之上的却不常见了,要找出来也绝不是一两个月可以找到的,这份礼物不算出彩,但的的确确配得上那“有心”两个字。
他是真心为皇后贺寿的唯一一人。
白雪目光微动,从云初然这里看过去,却觉得有些怪异。
她好像是在高兴,眼中笑意盎然,可高兴之中,却又包含着几分悲悯,就像端坐高堂却日渐落败的佛。
“好孩子,”白雪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只剩那几个字而已,“好孩子,你……你的心意,母后已经知道了,母后会记住的。”
这与众不同一句话叫人不禁侧目,纷纷想从白雪身上找出些什么,但白雪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君陵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抬了下眼帘,“皇儿用心良苦。”
君陌、君雅面色一沉,不约而同地敛眸,藏起了眼底的复杂。
君雅的玉如意,特地奉如寺中开光、篆金文,难道不辛苦?君陌的盆栽虽然俗气了些,但却逗人喜乐,难道不用心?
但君陵说过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