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声素称不喜党争，整日和各府公子遛马看花、谈书弄雅，这前朝后宫的人能避则避，平日就是陛下要和他商量政事，他也想尽办法躲着，只是变着法惹陛下说笑，每每让皇帝又好气又无奈，怎么今日还往自己面前凑？
白雪才不相信他是无意来向自己请安的，她这些日子因身子不适，特地下令早上后宫妃子可以不用前来请安，外面素不接触的皇子更加不可能突然跑过来说话了。
“让他进来吧。”虽如此，白雪还是见了他。
君无声也知道这么早来见容易让人起疑，是以一进门便行了个大礼，“听闻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无声特来关心，曦晨搅扰，望请皇后娘娘海涵。”
白雪微微一笑，目光在他眼下停了停，“你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这么早来问安，本宫喜出望外还来不及，怎会怪你，快些起来，可用过早膳没有？”
君无声起身笑道：“等会儿还赶着出宫，回到府中再用不迟。”
“你还年轻，饿坏了身子可不好，”白雪关切地说道，“若是让陛下知道了，想必陛下又要担心了。”
“所以啊，”君无声眨了下眼睛，“这就要母后帮儿子瞒一瞒了。”
白雪愣了一下，大顺天朝确有规矩，皇子众多，每一个都叫她母后，对其他妃子无论是不是生母都叫做“母妃”，但这已经是旧年的规矩。
这些年有意无意的，众人已经不再称呼她“母后”，只叫自己的母亲“母妃”，她虽为皇后却无所出，膝下无子，这“母后”二字，倒是多年没有听过了。
自然，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
君无声这一声“母后”唤得她心中一动，随即便是心中一紧，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敛了神色。
难道这五皇子是想来依附她？要参与夺嫡不成？
君无声却只是笑，笑得白雪都有些莫名其妙了，强笑道：“这些日子不见，前夜也未仔细看，五皇子好像又长高了不少。”
“是吗？大概是鞋子穿得高吧。”君无声看了眼自己的鞋子，漫不经心道：“京城的谭云阁做的鞋子甚好，我前夜穿着进来就是想给父皇看一眼，结果没想到撞见了那档子事……咦？说起来那个熊胆姑娘呢？”
“熊胆姑娘？”
“敢在皇宫宴会上穿白衣，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君无声歪着头，左手抵着右手胳膊肘，右手手指于下巴上一扫，饶有兴趣地用食指揉了下鼻尖，“我这不是好奇么。”
白雪目光微变，“……你到本宫这里来，就是想问她？”
君无声讪讪，是他想问，可他也是代别人问的，可惜不能说，“不过是皇宫风平浪静这么多年，突然冒出个刺头，听说昨天还在王嬷嬷手下闯了祸，消息都传遍皇宫了，我觉得有趣。”
白雪若有若思，想起那天晚上君无声替云初然说话的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看向王嬷嬷，“昨日本宫卧病，这事倒是不大清楚。”
王嬷嬷心领神会，淡淡道：“不过是云姑娘染了南疆习性，性子野了些，一个调教宫女被她绊了一脚，掉下水了，闹出笑话。”
君无声昨日看得清清楚楚，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惊讶王嬷嬷竟然没有添油加醋，不由嘴角一弯，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笑意更胜。
“好个野丫头，前儿我还以为得罪父皇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今日还敢得罪王嬷嬷。”
王嬷嬷忍不住脸色扭曲，这话说的，好像她比陛下还要威严一样。
“嬷嬷教导她，便是给了她脸面，也是皇后抬爱，”君无声莞尔，懒散地偏了下身体，英俊的侧脸上露出一抹兴味，“她这不是在打自己的脸吗？倒真是个野丫头，怪好玩的。”
好玩？
这难道不是冲撞？王嬷嬷讳莫如深地同白雪对视一眼，白雪敛眸，却从善如流道：“五皇子说得是，本宫也是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丫头了，说来，嬷嬷，你也该过去了。”
王嬷嬷点头，正要离开，君无声却又道：“不过这大清早的，不知道那丫头用过早膳没？若是饿坏了，以后京城便少了一个好玩的东西了。”
白雪似笑非笑地端起茶杯，“那就给她送些吃的过去吧。”
王嬷嬷领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君无声，而后才离开。
王嬷嬷走得急，又被君无声耽搁了一回，宫中的事情只来得及在路上吩咐，是以也不知道，就在她走后，君无声又说了另一件。
“母后，”君无声眨了下眼睛，“说来，当初母妃病逝，无声也在立政殿养过三个月，母后又是无声的嫡母，无声有件事，想请母后帮忙，不知是否可行。”
果然来了。
白雪不置可否，伸手揉了下太阳穴，状若疲累，有眼色的人只怕就该告辞走人了，偏君无声还是端坐不动。
白雪只好道：“……理所应当之事，母后自然愿意帮忙。”
君无声闻言，抬头看了她片刻，忽然一叹，语气中竟有些委屈，“母后，您以前不是这样的。”
白雪目光微动，掐在额上的手僵了僵，深深看着君无声，“久居深宫，陈年累月，人都是会变的。无声，你也长大了，离开皇宫立了府，宫外的世界，很好呐？”
“也不算太好，总有很多无趣的人要上门打扰，”君无声无奈，“……母后，孩儿有一件要事……我，想请母后赐婚。”
“赐婚？”白雪惊讶，“你看上了谁？”
该不会就是云初然吧？白雪惊疑不定，看君无声的目光禁不住认真起来，“你看上谁都可以，只有云初然不行，她身上背着先皇婚约……”
“不是她，”君无声尴尬地笑了笑，他就知道今儿这一趟会被误会，但没想到白雪会这么直接，心下倒是有些欣慰，“母后可知道兵部陈侍郎家中的庶女陈馨儿？”
兵部侍郎？还是庶女？！
白雪并不觉得这个选择会比云初然好上多少。
她皱起眉来，“你是皇子，要娶何女没有，为何要一个庶女？”
“孩儿看着她，食欲好。”
白雪：“……”
君无声不管白雪的怪异表情，又温温和和地说道：“孩儿想娶她当正妃，母后，我觉得她很好，无论是身份还是别的，都很好。”
白雪听了心下一沉，定定看他良久，“……孩子，有些事不是你想避，就能避得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