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嬷嬷在宫中侍奉皇后多年,看过受罚的宫女很多,形容沮丧,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嘶吼狂叫者不可胜数,但还是头一次看见大家小姐因为一顿饭而变得眼绿脸红。
……看来是饿惨了啊。
王嬷嬷如是想,不苟言笑的脸上没有半点波动,只是看着她们坐在位置上狼吞虎咽。
虽说昨夜的烤鸭很不错,但要填报肚子免于挨饿,果然还是只有米饭最为可靠,云初然端着饭碗的时候几乎有些感动了,幸而这老嬷嬷还没打算明目张胆地饿死她们。
两人用最快的速度风卷残云,深怕王嬷嬷会突然让人将饭碗撤下去,但直到最后一口汤消失在两人手中,王嬷嬷都没有再说半个字。
饭毕,云初然又恢复了那端庄娴雅、恭顺可爱的模样,自觉地漱口洗手,道:“王嬷嬷,不知今日要训练什么?”
王嬷嬷让人将桌子清了,换上香茶,慢悠悠地拿起茶杯道:“吃饱了?”
云初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樱唇牵出薄红,“吃饱了,多谢王嬷嬷还记得来送饭。”
王嬷嬷哪能听不出这话中的半讽半讥,那微末的不满就像是茶杯中不小心的茶叶,虽然无伤大雅,但入了口还是有些不舒服。
看来虽然吃了亏,骨子里的倔强冲动还是没有改过来。
不过也罢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事情,等经历的事情多了,她自然就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今日天气凉爽,既然吃饱了,那我们就出去溜溜弯。”王嬷嬷站起身,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步伐甚是洒脱。
云初然和兰新不解其意,相互看了两眼,却还是默默追了上去。
王嬷嬷还是往御花园而去,一路上宫女太监瞧见她们都要低头行礼,云初然也顺便细细品味了一番宫女的行礼姿态。
不动声色,敛眉垂首,伏低做小,一眼过去,极难放在心上。
一笑不笑地走到了昨日的花廊处,花廊间已经等了几个人,她们手里竟还拿着纸笔,不知在记录着什么。
“记得我说的,先走两个时辰。”王嬷嬷依旧在昨日之处坐下,伸手接过宫娥递上来的宣纸,“切记肩膀要平,脊背要正,手臂如抱,柔软自然,手掌交叠于腰前,别没规矩胡摇晃,脚也要收敛,别迈得太豪放,丢人现眼。”
兰新撇嘴,看了云初然一眼,一语不发地走到了旁边。
经过了昨日一哭,云初然心中郁躁闷怒皆已经能够平息压抑,不至于之前那般总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想要冲破铁牢的枷锁为非作歹,她深吸口气,左手压在右手之前,微微屈膝。
“初然明白了,嬷嬷。”
王嬷嬷微微挑眉,看她已经在练习走姿,柳腰婉约、背影端正,蹑足收手、白颈雪面,颜色不卑不亢,果然比昨日要收敛很多。
嘴角勾了勾,王嬷嬷垂下头,看着纸面上的东西,眼底碎出一抹寒光,“昨儿让你抄的宫规,抄了吗?”
云初然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边道:“回嬷嬷,并非初然不想抄,实在是紫雀台没有纸笔。”
王嬷嬷皱眉,抬头扫了眼旁边的宫女,声音一冷,“怎么办事的!”
宫女肩膀颤了颤,“奴婢疏忽,请嬷嬷恕罪。”
王嬷嬷也懒得算她的罪,她收回目光,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换了张纸继续看起来。
云初然有点好奇她在看什么,想来应该是宫务之类,与自己并不相干的东西。
原来是今日有闲事在身,难怪态度没有跟昨日一样恶劣,兰新悄悄地放下心,今日只要没有人主动来找麻烦,要想平安度过想来应该并不难。
可惜天不从人愿,她的想法才从脑子里冒出来,就看到一个大大的“麻烦”向着她们走了过来。
那人笑得秀雅娇美,就像一朵向阳盛开的木棉花,只是兰新一看到她,表情便不由自主地变得嫌恶难看起来。
白纤纤!
她又来捣乱了!
云初然也看见了她,她眸光闪了闪,一瞬转身向着王嬷嬷走了过去,权当自己没有看见白纤纤,将正要打招呼的白纤纤气得额上青筋一跳。
但好在白纤纤收敛得住,她走进花廊,看着已经在往另一边走的云初然,视线中闪过几分疑惑。
不是说昨日云初然闹了好大的乱子吗?怎么半点事情都没有的样子?难道王嬷嬷手下留情了?
“纤纤见过嬷嬷,”白纤纤见王嬷嬷埋头看着手中东西,好像半点都没有注意到她,大声道,“纤纤还想着嬷嬷是在哪里训练妹妹,原来是在这里,让纤纤好找。”
王嬷嬷“猝然一惊”,“哎呀,这不是白姑娘吗?白姑娘什么时候进宫的,老奴竟不知。”
王嬷嬷起身时,白纤纤已经迎了上来,从容顺手地止住她意欲行礼的动作,“嬷嬷是家中长辈,又是皇后姑姑身边的一品宫人,纤纤可受不起这一拜。”
她走近了,笑了笑,突然压低了声音,“嬷嬷,这两日宫中可太平得紧,云妹妹这规矩学得如何?”
王嬷嬷“唉”了一声,神色露出几分冰冷烦闷,阴毒地扫了眼云初然。
“乡下丫头,训练得还能怎么样?昨儿还将我一个丫头撞进水里,偏生五皇子今儿在皇后娘娘面前听了这事只当笑话,还替人求了情,还叫人给她送了早膳!哼!”
站在一旁的兰新神色微动,又是五皇子?
她想起前儿晚上,几次危急关头,若不是那个五皇子君无声给自家小姐求情,她家小姐这会只怕已经被杖责赶出皇宫,在路上痛苦挣扎了。
这五皇子心地真好,只是可惜,听说年纪轻轻就没了娘,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势力,要不是陛下宠爱着,早就被人打压得抬起不起头了。
“五皇子?”白纤纤也是惊讶非常,“怎的又是五皇子?”
王嬷嬷心底也有些许疑惑,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若无其事道:“皇上心情不好,昨儿五皇子安抚皇上后,见天色已晚便索性在皇宫留宿,他留宿便留宿吧,今儿要出宫时还来和皇后说话,说着说着就问起了昨日的事……”
那时候还早,早得皇后白雪也才刚刚起身,才用过早膳。
“五皇子求见?”白雪惊讶不已,“现在?”
宫娥点头,道:“五皇子昨夜留宿,说是忘了来和皇后请安,皇后是他的嫡母,不来未免不孝,故离宫前需来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