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方才觉得有些行动不便,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他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尹珏城心下悚然,抿了下唇,却道:“今日天冷而已,你快些吃完,我好将骨头带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你我怕是都要葬身此处。”
云初然挑眉,她这个人有个怪癖,正于蛊毒一道兴趣盎然,就像天下名医一样,对疑难杂症既烦恼也兴奋,万一被她开创一个解毒秘方出来呢?
她笑了笑,三两下吞了鸭肉,将烧饼也放下,下榻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
尹珏城莫名心虚地偏过头,他知道自己的情况,正因如此,他才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情况。
“你怕什么?”云初然动作快如闪电,一把抓向他的手,“我就看看,又不害你。”
但尹珏城动作比她更快,一个旋身便站了起来,抱手退到桌子后,“我很好,不用你关心,还是吃你的饭吧。”
云初然危险地眯起眼,“你若是蛊毒发作,岂不是在砸我的招牌?给我过来!”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尹珏城冷着脸,狭长的眸子打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也是气势凛然。
“嘿!”云初然倔脾气上来了,“你一个病人还敢不听大夫的?兰新,抓住他!”
兰新低声吃吃笑着,“诶,来了。”
说着,竟然还真的围堵了上来!
幸亏这紫雀台是冷宫,正门外也极少有人巡逻经过,否则他们这动静一闹起来,怕是早就惊动禁军进来搜查了。
“你有本事别跑!”
“不好意思,我没本事。”
“……兰新,包抄他!”
一阵乒乒乓乓之后,紫雀台终于恢复了平静。
内殿中,云初然和兰新气喘吁吁地仰着头,房梁上,尹珏城嘴角上扬,撑着一条腿,月光穿过琉璃瓦,那病白霜冷的面容越加显得诡异妖冶,好在他嘴角放着一抹风流少年郎独属的快意,冲淡了那几分诡谲。
“别追了,本少、杀手别的能力不怎么样,轻功却是一绝,”尹珏城看着黑了脸的云初然洋洋得意道,“你们追不上的,还是省省力气吧。”
兰新简直是在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你居然跑得比我还快!你几岁?”
尹珏城也有几分惊讶,“你武功不错,就是轻功差了点。”能勉强跟上他的脚步并不简单,不知教导此女功夫的人是谁,莫非是云柏?
云初然双手叉腰,瞪眼看了他半晌,“你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冷了?”
“因为我动了真气,”尹珏城平静道,“你若是不追我,我也不必动用真气。”
合着这还倒怪她了?!
云初然气乐了,“就凭你这蛊毒不知何时就会复发的样子,也去杀人,你以为你杀的每个人都跟我一样好心啊?简直是找死!”
尹珏城没有发现,他的脸色都白得发青了,说话都在冒着寒气,半块银色面具覆盖的脸都比他另一半脸有血色。
“……你快些吃完,我好回去服药。”尹珏城撇过头,不由分说地落下最后一句话。
“你要有药早就吃了!”云初然还从没见过这么倔强的人,气得咬牙,“你下不下来?”
尹珏城眨眨眼,看起来竟有些无辜可怜。
云初然嘴角一抽,正要再说什么,余光却突然看见个兰新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冲着他扔了过去。
棱角分明,沉重笨拙,是凳子!
尹珏城轻笑一声,抬手便挡,姿势轻慢,信手而为,好似轻而易举般。但随即,第二个凳子也扔了过来,尹珏城怕闹出的动静太大,只得用手去接。
意外突生!
他的动作突然僵了一下,凳子好巧不巧正好掷中了他的胸膛!兰新愣了一下,大惊失色,“糟了!”
尹珏城脸色难看,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后偏倒,手脚仿佛突然不属于自己,关节经脉处,微微一动便是痛入骨髓。
他闷哼一声,将两个凳子扔到了床上,人却险之又险地踉跄落地,眼前青纱一闪,身体轰然倒地。
“这、小姐!我没用那么大力啊?”兰新吓得脸色惨白。
“不关你的事,把衣服上的荷包拿过来。”
兰新慌忙点头去拿荷包,云初然表情微变,瞬间蹲到了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却被那冰冷的温度吓得一缩,“……不对,这不是之前的蛊。”
这人身上到底有多少蛊?他是药人吗?云初然诧异地看着他。
尹珏城吐息皆凉,身体微微打颤,乍看与正常人想必除了肤色过白之外,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额头绷起的青筋却无一不昭示着,这人现在正忍受着多大的痛苦。
“小姐,给!”
“再把被子拖过来。”
云初然接过荷包,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他的身体,将人放在膝盖上,又道:“入宫检查很周全,所以这次我只带了两只蛊虫在身上,目前只能用银针帮你压住寒气……我不能挪动你,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你自己了……”
尹珏城半坐起身,面色仿若寻常,只是嘴唇上的青紫却实在令人心惊。
兰新将被子和被褥都一并拿了过来,连枕头也顺便带了过来,都盖在了他的身上。云初然跟她对视一眼,从荷包边沿抽出一只柔软银针,在蜡烛上一撩而过。
“小姐,”兰新帮忙扶住尹珏城,担忧道,“这确定没事吧?”
云初然深吸口气,“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人一冷,多半是感觉不到痛苦的。”
尹珏城扯了下嘴角,似乎想笑,却被云初然一个眼刀看住,解了袖扣,卷起他的袖子就在脉络处慢慢扎下一针。
针入肌肤,痛楚噬心。
尹珏城背心冷汗湿透,却只紧抿着唇不说话,还悠闲从容地闭上了眼。
“不会晕过去了吧?”兰新咽了口唾沫。
云初然没说话,她对针灸其实不怎么在行,可没那闲工夫分心。不过等过了小半个时辰,等他发现这人真的“睡晕”过去后,却着实无语了很久。
这样都能睡着?
摇摇头,云初然索性啃着烧饼等在旁边拔针,让兰新到一边去休息,反正她也帮不上忙。
中夜后,云初然取针,寒意减退,尹珏城嘴唇的颜色也恢复了正常,带着淡淡的粉色,云初然撑着下巴看着他,视线却悄然落在那半块面具上。
清冷的月光下,相得益彰的静谧慢慢占据了整间屋子。
究竟长着什么样,好想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