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面前藏头露尾,原先那半张面具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将整个头都包了起来,怎么?只是来做贼了?
尹默脸色铁青,好好的庆功宴,他顶着一身疲惫坐在这里,心里还想着早结束早点回家,这臭小子有时间就给他搞幺蛾子。
云初然都看愣了,“这鹌鹑干什么呢……”
“鹌鹑?”尹珏城挑眉。
云初然捂了捂嘴巴,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少将军”身上,身子一偏,靠近他身边道:“你不知道,这家伙之前在门口摔了好大一跤,平地都能摔,就像崴了脚的鹌鹑,噗,笑死我了!”
尹珏城嘴角弧度往下撇了一分。
云初然笑归笑,但却依旧谨慎,将头埋得很低,用余光打量着慢慢走到面前不远处面圣的“少将军”,似乎想看看这家伙是在玩什么把戏。
这也算是她未婚夫……之一,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尹默等着“少将军”,“城儿,你在干什么?还不把头上的东西摘了!给陛下行礼,如此奇模怪样,成何体统!”
“少将军”定了定神,跪下道:“珏城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并非臣刻意为之,只是方才臣在出门时跌了一跤,不小心撞到了脸,如今鼻青脸肿,只怕……只怕让陛下食不下咽。”
又摔了?
“这家伙难道两只脚长得不一样?”云初然低声呢喃。
“不,”尹珏城义正言辞,“他的手脚长得很正常,修长有力、健美矫健。”
云初然用一种“你在唬我”的疑惑表情扫了他一眼,尹珏城无语抬头,盯着大殿圆顶金花围住的蟠龙无言以对。
正此时,坐于高堂上的帝王却问:“珏城今日还未入宴饮酒,怎的倒醉了?无妨,摘了吧,若是严重不适,朕也好叫太医过来看看。”
尹默沉声,“没听到陛下的话吗?还不摘了!”
“少将军”犹犹豫豫扭扭捏捏地伸出手,抓住头纱却问:“陛下,臣以为还是先叫太医吧,臣实在担心有碍观瞻,吓着陛下。”
君陵神色温和而坚定,语气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睥睨威严,“无妨。”
事不过三,他要是再搞什么幺蛾子,皇帝怕是真的要动怒了。
尹默无端皱起眉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总觉得哪里奇怪。几个月不见,他这儿子怎么变得性格如此奇怪?难道受了什么人的刺激。
“少将军”感受到周围好奇的视线,心中默念一句“罪过”,终于,一把将脸上的面纱扯下,露出带着半张又丑又黑、半面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脸。
大殿一片死寂。
直面其惨的君陵愣了,正拿着杯子准备喝酒的尹默险些一口酒水喷出来。
而后,两人忽见“少将军”咧嘴一笑……一颗牙齿掉了出来,着实有点恶心人,那张脸简直就像是从九十九级天阶上滚了十来圈!
“我的天哪,这是跟谁打架了?”
“不能吧!谁敢跟他打架,我看没准还真的是摔的。”
“这也摔得太狠了吧?爹娘都认不出来了吧?!”
云初然脸色难看,下意识转过头同玄衣默默对视良久,嫌弃之色不言而喻,但或许是那张脸实在太“出众”,她都忽略了那张脸上挂着的半张面具。
“这就是你给我找的‘良配’?你居然还说他喜欢我?!”云初然嘴角一抽,天天看着他,自己怕是半个月就要瘦下来三十斤!
尹珏城皮笑肉不笑,“他只是摔了一跤,本人长得还是极好看,以貌取人不可取。”
云初然翻了个白眼,暂时不想跟她说话。
以貌取人不可取,但没有貌,一个人连被“取”的机会都比别人少。
“儿啊!”尹默蹭地站了起来,酒杯砰的一下掉在了地下,大惊失色,“你这、这……这谁给揍的?!”
云初然将酒杯捡起来,左右看看没地放,索性塞进了袖子里。
“父亲,这真是我自己摔的,”“少将军”忙将头纱又绕上,暗想老子一张俊脸要是恢复不过来他就完了,面上却傻笑道,“嘶,就是摔得有点重,好在没伤到筋骨。”
他不笑还好,一笑,众人便忍不住看向地上那颗牙。
“少将军”还颇为可惜地弯下腰,将自己的牙捡了起来,心疼不已,“我的牙牙,苦了你了!”
君陵:“……”有点恶心。
尹默目光闪了闪,一脸复杂地坐了回去,沉痛道:“你,唉!你这孩子,小时候扁平足的毛病还是没改过来!还请陛下唤太医过来给我儿瞧瞧,他这实在是……”
君陵条件反射地低头,将自己翻涌的胃海给抚平了,尴尬端起酒杯打破沉默,“传太医,快传太医!”
这孩子本来半张脸就毁了,好不容易用面具藏住短处,露了一半的风华绝代,这要是再毁一半,今后怕也是不用见人了。
君陵简直求之不得,忙道:“对,来人呐,扶少将军下去休息,传太医……务必将他的脸治好!”
众人本以为此事便了,谁想君陵突然又道:“另外,将先前在偏殿伺候的宫人拖下去,杖责三十,赶出皇宫。连一个人都伺候不好,留之何用!”
众人心神一凛,面面相觑,不敢多言,气氛一时沉静了下来,就连歌舞的声音都变得轻缓柔和,不敢声张一般。
云初然总觉得君陵后半句话似乎有些别有所指,她看着慢慢被扶出去的“少将军”,而后不由将目光放在了尹珏城身上。尹珏城却忝着脸假笑,看得她背心发凉,便又低头给尹默拿了旁边的备用酒杯上酒。
低头时,却看见尹默嘴角带笑,微微松了口气。
云初然怔住,冷不防尹默突然侧头,同她对上一眼,笑道:“丫头,满上,全满!”
云初然:“……”自个儿儿子摔得头破血流,有这么高兴吗?
尹珏城也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尹默浑然不觉,只是心情舒畅地饮酒作乐,先前那点郁卒似乎都莫名其妙地抒发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就像是刚度过了什么难关。
云初然满上酒,忍不住想到,莫非刚才那一幕是商量好的?这对父子是故意在皇帝面前演这一出苦肉计,想用来避开什么磨难不成?
云初然半知半解地瞎猜着,尹珏城轻合着狭长眸子沉吟,目光陡然一亮。
这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