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珏城陡然一松,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软了下来,坐在凳子上哑然,半晌才沉声开口。
“就算不是杀人的毒,你也不该往嘴巴里放。”
云初然翻了个白眼,“我本来只准备闻一闻的,结果有人突然出声,害我差点没把酒杯都吞下去。”
理亏不敢言的尹珏城:“……”
云初然想起刚才被怼了一脸的酒就有些无语,不过看看尹珏城那一脸紧张,又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只好直入正题,“这里面,有大量的半夏。”
半夏,味辛苦,性温却带毒,气薄阴重,有止咳化痰之效,一般来说,并不会置人于死地。
但半夏若同石蜘蛛、鹿血等融合,便会导致气血上涌,火烧肝肺,损及声脉,有口难言。
“这是一剂毒药,而且是西藏那边才盛传的毒药,”云初然皱起眉头,见尹珏城若有所思,继续说道,“当然,知道这毒药的人也不少,但毒药之所以这么少见,就是因为平常人不会去刻意钻研。”
尹珏城此时一动,“你刚刚只是用舌头碰了碰,就能确定这是哪一方毒药?”
“怎么,不相信我?”云初然挑眉。
“当然信!”尹珏城挺了挺腰背,“我只是在表达无知者对有能之人的钦佩。”
云初然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家伙最近好像变得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屡屡挑得她心慌。
不动声色地压下自己的奇思,云初然咳了声又道:“毒药的方子要传开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若是出去打听也必定会让人以为她心怀不轨,而且这毒药还出现在宫里,一句闲言碎语都能让人伸长耳朵的皇宫……”
两人目光一对,尹珏城霎时明白了过来,“是皇宫之中懂医术的人,而且与太医院还有所接触?”
“十之八九,”云初然冷笑,“这酒杯里的气息很‘正’,说明剂量把握得十分到位,若说此人不懂医术,那倒奇了。”
而云贵妃在云飞宫中毒,跟她对饮的人一定身份不简单,贴身丫鬟有可能,后宫宫妃也有可能,偏偏大理寺排查下来,去过云飞宫的人不少,最后走的是谁也没人记得。
砰、砰。
指节在桌面轻轻敲着,尹珏城眯了下眼睛,“此人能够接触太医院,会医术,而且与云贵妃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出身天朝西边的宫妃可能性很大!”
“而且是,经常生病,或者,本身就会医术的宫妃。”云初然眼睛一亮,这样一来,范围瞬间就缩小了!
尹珏城见她双眼明亮,突破了一个困境,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了起来,一瞬间充满了活力,整个人也变得暖洋洋的,不由嘴角莞尔,故意道:“那除了这个呢?你不会只了解到了这个吧?”
他只是故意逗她,毕竟现在拿到的线索已经很大了,并没有期待云初然能拿出更多的线索出来。
但,云初然还真的有线索,而且是出乎他意料的东西。
“当然还有!”云初然得意地扬起下巴,坐到了他对面,将手中小玩意拿出来,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桌面上,“比起那酒杯,这才是最大线索。”
是那颗珍珠!
尹珏城诧异,“这珍珠上不是没毒吗?”
云初然点头,“这珍珠的确没有毒,我说的线索,是这珍珠本身。你仔细看看,这珍珠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神色郑重,尹珏城便将珍珠拿在眼前细看,起先只觉得这珍珠看起来有些低廉,没什么光泽,也有些过于沉重了,但等他见个目光放在了珍珠的背后,母港顿时一凝。
那珍珠表面的凝白薄膜就像一层面皮,比蝉翼还薄,不知道在哪里碰到了,竟然褪去了虚假的外衣,露出了里面黑棕相间的纹路。
纹路交叉,呈长条状,就像有人用笔在珍珠里面画了两条杠,中间还有一个圆圈图案。
尹珏城伸手将珍珠那层表皮剥开,逐渐露出里面的真容。
光滑的棕色石珠从纯净的洁白中露出来,变得既沉重又复杂,还带着细微的幽香,就像被深埋多年的珍宝重见天日了一般,让人不自觉地慎重起来。
尹珏城觉得这石珠的纹路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这是什么?”他问。
云初然默了默,“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事都让我干了,那还要你干什么?”
尹珏城很想说自己无所不知,但显然那是不可能的,他摸了下鼻头,“要不,我们先把图案拓印下来慢慢想,然后再传信入宫,让禁军排查自西边而来的宫妃……包括冷宫之人。”
目前也只能只要了,不过云初然有一个疑问,“你要传信给谁?”
传给五皇子不是不可以,但君无声毕竟不是主审人,这件事皇帝是交给君雅做的。君无声暗中调查可以,闹得禁军倾巢出动,即便将来查清了真相,只怕众人也很难相信。
毕竟,皇后如今还是嫌疑人,君无声与皇后关系越来越好,就算众人不说出口,心中也早就把君无声当成了嫌疑人。
所以这件事,君无声决计不可大张旗鼓地插手排查,更不能由他去通知禁军。
为今之计,只有君雅才是最名正言顺的人选。
但,尹珏城信不过君雅。
他犯难地拿着珍珠,若是要将此事告诉君雅,那就必须要排除君雅的嫌疑。可皇宫之中有这个心机和能力陷害皇后和君无声的,就只有君雅和君陌而已。
尹珏城抬头,有些束手无策地看着云初然。云初然轻轻挑眉,直勾勾地盯了回来。
许久,两人同时叹气。
“还是只能选君雅。”云初然道出现实。
尹珏城也只能认命,不过,他也不会全将希望放在君雅身上,“让君无声通知君雅,请君雅去说动禁军,不过此时需内务府配合。我们虽然不能插手禁军,但内务府中的人却可以帮忙监督。”
云初然微讶,“你在皇宫里还有人?”
“没有。”尹珏城说得理直气壮。
云初然:“……”
尹珏城见她无语,莞尔一笑,“皇宫毕竟是皇宫,在里面安插人手不仅要权,还要命,更要家族,皇宫里面的形势绝不是表面看起来得这么简单,而将军府本就已经有了‘功高震主’的嫌疑,我不会用这个冒险。”
“那你准备怎么办?”云初然疑惑。
但见尹珏城从袖中拿出几张银票,“有钱能使鬼推磨,爷有钱。”
云初然:“……”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