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风郎气清。
点点雪花如梦如幻,太阳躲在云层之后,微露一丝光线。
昨夜睡得很晚的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动静,琉璃瓦渗透下来光芒带着几分暖意,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梧桐也落在琉璃瓦上,刚好在地面投下一片手掌大的阴影。
云初然很平静地睁开眼,清醒之时连头发丝都没有动弹过,就好像根本不曾睡去,但其实她的确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好。
自从到了京城,知道了父母失踪的事情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了。
云初然默了默,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罗汉榻,尹珏城整个人都被棉被盖住,简直比她还要怕冷的样子。
罗汉榻很长,可他修长的手脚却还像是无处安放,这二楼本是书房,所以也没有放床,他这些日子一直就是住在这里,那不是夜夜都睡得不舒服?
云初然有些恍惚,动作轻微地坐了起来,穿上鞋走到了罗汉榻旁,给她捂了捂脚边的被子,然后看着那张连睡觉都戴着面具的脸出神。
明明生得俊美无双,本该是双眸澄澈,但那狭长眸子不知是看过太多的讽刺和罪恶,还是因为那些幼年失母,总是带着些许冷冽。
眼角微扬,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贵气天成的高傲和邪魅。
云初然看了一会儿,想起昨夜他大概也没有怎么睡好,披了披风便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她才离开房间,尹珏城就睁开了眼。
也是那般平静,嘴角还带着淡淡笑意,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好像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刻入脑髓了。
云初然打了个哈欠下到一楼,正好看见墨韵带人收拾房间,脚步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拎起另一个话题问道:“兰新呢?”
墨韵一边派人准备洗漱,一边道:“兰新和云脉一起出去了,说是另有要事,还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少夫人有什么话,吩咐奴婢就成。”
这个时候出去,那想必就是为了昨夜定下的计划了。
尹珏城让那两个奸细戴罪立功,想办法接触那跟他们联络的乞丐,然后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顺藤摸瓜抓出在后方刺杀他们的人。
这个计划看起来简单粗暴,云初然却觉得危险,因为那奸细一招不中,将军府始终平静,没有任何风声传出来,对方若是不傻,肯定会察觉异常,又怎么会再来接触?
即便真的会来接触,那没准是要反下套呢?
不过,若是这个计划真的成功,对他们而言,不亚于一步登天直接找到凶手。所以云初然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没有阻止尹珏城赌这一回,只是不让他亲自参与而已。
“他们带了多少人?”不过,出了尹珏城,云初然还得关注一下兰新。
墨韵知道她的担忧,微笑道:“少夫人放心吧,云脉调动了咱们养在庄子里的人,平常不怎么出去露面的,人也不少,何况这里还是京城,真的出了什么事,大不了往禁军那儿跑嘛。”
说的也是,云初然笑了笑,拿起帕子洗脸。
等洗漱过后,上面也不见人下来,云初然便先不叫人准备饭食,而是来到了蛊池。
蜈蚣和癞蛤蟆立场分明,挖好的几个蛊池里只有几只蛊虫笑到最后,云初然着重看了眼那去噬肉蛊的蛊虫,见它趴在地上不动,微微勾唇。
“墨韵,把去蛊虫夹出来,”云初然兴奋地钻进了房间,“还有,把昨天买来的药材再弄一份过来!”|
昨夜一场打斗,将云初然好不容易调好的药都打翻了,好在她还记得药方,总算不用再耗费半天时间配药。
配好了药,接下来就是解决那两只酒杯和珍珠了。
至于白雪的药方子,那药方子既然已经确定是真,便不急于一时,如今想要收集齐药材,他们这么受制在府中的条件却是不能的,只能等解决了这件事情之后慢慢来。
云初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浸泡在水中偌久的酒杯,水自然不是普通的水,放了一夜,原本透明清澈的水已经变得污浊漆黑,可见毒性之烈。
越是烈性之毒,越不会让人即刻就死,而是要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在那种情况下,云贵妃不可能不呼救,可她没有出声……
“该不会这毒不是用来折磨人,而是用来让她……不出声的?”云初然心下一动,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银针,探入水中,手指却碰到了一颗又小又圆的东西。
她将那东西拿起来,原来是昨日不小心放进去的珍珠,可惜没什么用。云初然正想将珍珠丢进水里,入水一刻,却见珍珠上好像沾了什么东西。
她怔了下,又伸手将珍珠拿起来,细细打量,而后,瞳孔一缩。
“这是……什么来着?”
时间慢慢地过去,太阳又偏了两分之后,尹珏城终于也起来了。
他换了一身青色长衫,头发也没有高高束起,只是扎在肩膀之上,姿态懒懒的,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一种风流书生才有的气质。
“娘子人呢?”尹珏城下来就问。
墨韵含笑,“少夫人在屋里,说是等主子下来了一起用膳。”
尹珏城怔了一下,却皱眉道:“胡闹,她身上还有伤,等我干什么!下次不要纵着她。”
墨韵心中窃喜,自家主子比以前更有人情味了,脸上也不总是挂着那副阴戾冷沉的表情,他们当下人的看着也开心。
尹珏城让人准备膳食,而后直接走进了屋子里,脚还没放下,就看到正中央的桌子上那带毒酒杯舔了一下的云初然,登时脸色大变。
“你在干什么?!”
其声高亢,极为震撼,云初然手一抖,连酒带杯子怼进了鼻子里,咳得天昏地暗。
“我去,咳咳……你吼什么呢?”云初然差点被他吓得背过气去,“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我吼什么?”尹珏城强硬地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杯,而后用袖子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擦,眼底发红,“那你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这酒杯有毒你知不知道?!”
云初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团面,脸上被他来来回回地揉了好几遭,但出乎预料的,竟然没有半点生气的情绪,反而有些哭笑不得。
伸手将他的手放下,云初然无奈道:“你怕什么,这毒能奈何得了我?再说这也不是杀人的毒,毒性早就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