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然静静站在月台上看完了前因后果,等云脉把人带下去治伤,等尹珏城一个人站在下方仰望了她半晌,她才挑眉出声。
“还不上来,在下面干什么?玄衣。”
尹珏城低头轻笑,狭长眸子里划出锐意,方才的阴暗、诡异、暴戾统统烟消云散,摄人心魄的一丝艳色染上笑意,琥珀色眸子变得更浅了些,和静水深湖一般无二,平静自然。
若是忽略他紧握的拳头的话。
云初然都懒得拆穿他了,她转身走了进去,抱着枕头站在罗汉榻对面的贵妃榻上。
本该摆放在正中央的罗汉榻放在左边,贵妃榻就放在右边,彼此相对,脚临大门,头靠窗扉,中间放着四龙吐云香炉,榻边还搁着两个小方桌,上面摆的竟都是零食等物。
云初然倒是没有想到尹珏城那个对外冷天冷地的人,竟然还会喜欢吃油炸萝卜丝这种小零食,日久天长不见变胖也是幸运。
正想着,尹珏城已经走了进来,并且很自然地合上了门,目光静静定在了她的身上,烛火如灯,照亮了那双稍显暗沉的眸。
就像眼睛里有两颗星星,本就出色的容貌在昏黄的灯光下更显的温润,竟出奇地让云初然察觉到了些许少年青涩的尴尬。
云初然惊讶,尹珏城却先一步移开视线,干咳了一声,坐到了罗汉塌上,迟疑不决地看着她。
“怎么了?”云初然察觉到他的异常。
“没……”尹珏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跟那张“本少将军很不爽”的脸十分不匹配。
云初然觉得这场景很有些滑稽,她被人算计了都还没说什么,这家伙刚刚才发泄了一通,却还抢先委屈起来了?
跟她耍苦肉计呢?
云初然可不会上他的当,“要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你知道我最讨厌欺骗,所以你最好实话实说。”
说完了她才好跟他慢慢算账!
尹珏城皱起眉头脱了鞋往榻上一趟,双手枕着手臂,眼睛放空了一般凝视着头顶的花梁,半晌才道:“你睡觉的时候小心不要压到伤口。”
云初然听他憋了半天憋出这句话来,顿时有些受不了了,“我说,说、实、话。”
“这也是实话。”尹珏城义正言辞,侧头看她。
“别跟我打哑谜!”云初然索性自己点破了,“你刚才让那两兄弟将功折罪,是想引蛇出洞是不是?但你确定你这个方法有效吗?”
尹珏城一眨不眨地睁着眼,“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
反正他做了两手准备,也不想白白被人背叛一回,尹珏城就赌赌看自己有没有这分运气……他有一种预感,只要云初然在他身边,他就能够一帆风顺。
然而事实上是,他的确时来运转一帆风顺了,但云初然却经历了重重伤害。
云初然倒是也不反对他这样做,甚至凭感情来说,这样做其实是最好的方法。但以理智上而言,云初然是不相信那两个人的。
他们上有老母,说话情真意切的确情有可缘,但也正因为他们为了母亲不顾一切,那么到时候是否会配合他们,那就还是两说。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例子不在少数,今夜是尹珏城设局,但又安知不是对方的局中局?
但尹珏城对待这件事的固执超乎她想象。
“我想试试。”尹珏城闭了闭眼,“初然,也许他们的娘真的还活着呢?”
云初然愕然,她以为他第一次出手,应该是果决狠辣的,却不曾想过,他竟然真的会为那样几句不清不楚、毫无证据的话而迟疑。
她很高兴,但同时也很迷惑。
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往将军府的前大夫人身上拉关系才说得过去,云初然沉默许久,倒是自己想通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尹珏城想要做善事,有什么不可以呢?那说明他还是个光明无限的好玄衣嘛!
若是血衣使在此,知道她现在的想法,怕是会毫不留情地评她一句“天真可笑”。
大约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如此了,云初然不想把尹珏城当成情人,但却无法欺骗自己对他的好感,而尹珏城在她面前也从来与别人不同,她自然而然地便如此作想了。
至于尹珏城是否真心为那两兄弟发了善心,还是借着这个结局注定可以一搏的事情来转移话题……便就自由心证了。
云初然正困在自己的思索中无法自拔,鬼使神差地便脱鞋上床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将方才说了要去找麻烦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故此,她也自然没有看到尹珏城偶一投来的心虚眼神。
过了一个时辰,月亮在天空里几乎换了个方向,云初然在被子里捂得正暖和,脑子里忽地闪过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
那厢尹珏城眼睫一颤,紧闭双眼,决定打死不出声。
但云初然却不是个可以糊弄的人,她声音一厉,抓起枕头就丢了过去,“尹珏城,你给我起来!”
被枕头砸中后脑勺的尹珏城;“……”我睡了,我听不见,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看不见我。
云初然气笑了,神色狰狞地拿起地上的鞋子,“你再不转身,我就那鞋子扔你的头了,你最好小心一点!”
无可奈何,尹珏城为自己叹了口气,抓住脑后的枕头坐了起来,而后下床,亲自将枕头送到了对面。
“身上还有伤,就不要逞强了。”尹珏城低头,自然而然地拿下她的鞋子放好,又抬起她的脑袋将软枕放好,而后才失落的开口,“你且先忍过今夜,我不会对你——”
“你不准去!”
尹珏城声音卡壳,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去哪儿?”
“哼,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我?”云初然撑着手臂坐起来,狠狠瞪他一眼。
尹珏城心下一声咯噔,当先想到的就是血衣使告诉他的,云柏夫妇尸体被野兽啃食的事情来,顿时怂了起来,“我可以解释,你听我——”
“解释什么?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就要拔蛊了?第一次拔蛊连我都要小心万分,你要是跟着去以身犯险,若是诱发狂躁之症伤了身体,我那药岂不是白做了?!”
尹珏城动了动唇瓣,“哦。”
云初然严肃地看着他,“听着玄衣,接下来几天,你只要做好一件事情。”
“什么?”尹珏城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当然是药浴养身、定心宁神,”云初然声音一顿,“别笑得这么猥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