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枕头,云初然等着柏轩楼二楼那张不知何时添置的贵妃榻,深深地吸了口气。
混账东西,竟敢算计她,回头他一定要在药里加十斤黄连!
愤愤地将枕头扔在贵妃榻上,云初然又返回了月台,俯视着院子里的重重人影。
奸细共两人,似乎是今年才招进将军府的,身家清白,上有老母,心有牵挂,更能让人信任。云脉都快气疯了,因为这两个人正是他一时心软放进来的,却没想到成了奸细!
尹珏城端坐当中,没有说话,他修长的手指像是经过仔细的保养,一曲一伸都优雅绝美,喝茶的姿势比精密测量的漏斗还要规矩,但放下茶杯的轻轻一碰,却又仿佛带着压迫和杀气。
指腹柔软,皮肤雪白,月光早在他的侧脸上,总觉得连耳朵都变得有些透明。
这人明明性格冷清,好幽喜静,但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却是一副黑夜中的鬼魅姿态。
云初然本想骂他一句,但看那跪在前方被打得头破血流的两个奸细,以及情绪激烈的云脉之后,突然又没了兴趣。
墨韵打发了前来问候的仆从,只说是院子里东西倒了,至于别人信不信,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尹默没来,那想必就是信了,他素来相信自己的儿子。
“唔!咳咳……啊!”
此刻沉闷的惨叫被人堵在嘴里,就像两只可怜的虫子,被人用脚碾压,踩着脑袋跪在尹珏城面前,鲜血满地,画面暴力难看,却越发衬得当中那人从容自若,优雅沉稳。
云初然不自觉地坐到了月台边上,看着尹珏城挺直的后背上垂落的长发,以及那轻点桌面的手指。
他很平静,也很愤怒。
云初然知道他在愤怒什么,却不赞同他的愤怒,马上就要拔蛊了,他必须平心静气修身养性,所以,今晚若不让他发泄出这几日的恶气,拔蛊那日怕是容易出岔子。
既然如此,云初然索性没有出声,就像月夜下修炼成精的小狐狸,静静凝视着悲惨的人间。
而那人群之中最为耀眼夺目、却也最阴沉黯然的一个人好整以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略微回了回头,视线同云初然对在一起。
暴戾的、阴冷的、愤怒的心情在这一刻突然平静了下来,尹珏城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慌忙收回了视线,不发一语地抬了抬手。
云脉让人退下,那两个奸细已经没了反抗的能力,奄奄一息地倒在地面,还在剧烈地喘息,目测云脉下手还是很有分寸的,虽然是重伤,但却不会致死。
而这两个人到现在还没有咬舌自尽,可见也还有想要活下来的意愿,这样说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尹珏城看向其中一人,漆黑的夜色下,月光被积云挡住,奸细抬起头,只看到那半张面具散发着幽暗可怖的冷光,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鬼……”
云脉拳头一紧,要杀人般瞪着那人,终将那人即将出口的惊呼给瞪了回去。
但尹珏城却好似不不以为意,姿态闲雅地撑着下巴,漫不经心的样子,就同楼上那靠在鹅椅围栏上看戏云初然一般无二,让人嫉妒地咬牙。
“说说看,”尹珏城慢悠悠开口,轻缓的话语被夜风的呜咽声带上了几分阴冷,“谁收买了你们。”
奸细瞳孔放大,口中发出艰难的、低沉的喘息,“少将军……饶命……”
尹珏城眯了下眼,“云脉。”
云脉冷笑,二话没说上前,一脚踩在那人手上,骨节错位的声音清脆分明,奸细甚至来不及尖叫,血泪模糊的脸上就出现了刹那的茫然,整个人都昏厥了过去。
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这才是杀手本相。
云初然不动声色,嘴角勾了勾,饶有兴趣地看向了另一个奸细。另一个奸细已经被尹珏城不由分说的脾气吓呆了,可他如今却是求死不能。
众目睽睽,冷目凝视,想要死,谈何容易?
有人粗暴地抓住他的领子,捏着他的下巴抬起头,对上面露不满的尹珏城,鲜血流逝造成的恐惧让他几乎难以喘息。
“谁收买了你们?”尹珏城站起身,面具之上好像覆盖着磷光,将那双眼睛里冰冷衬得越发明显,“不要让我问第三次。”
第三次,就是死。
“啊!我说、我、我说……我们也是被逼的,家中老娘被人胁迫、啊!”
话未说完,云脉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怒声道:“别说废话,天色已晚,少将军该休息了。”
奸细顿时崩溃,剧痛分割着他的身体,好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感受着凌迟之刑,他哭得涕泗交零,声音也哽咽起来。
“是个乞丐,我们是在外出的时候碰巧遇见他的,少将军、少将军饶命,我们本来不想泄露柏轩楼的秘密,都是他,是他将我娘的手指送到了面前……我娘已经六十了啊,我还没有尽孝,我、我不能看她去死啊!”
云初然暗暗摇头,这两个人虽有苦衷,但是……若她是密谋者,他们的娘是决计不会留下来的。
尹珏城半晌没有出声,云脉手心发痒,脑子也发涨,但却突然有些无法出手了,只好恶声恶气地逼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出没?”
见跪在地上的人已经痛哭流涕,五大三粗的汉子哭起来竟不敢放声,透着怪异的酸楚,叫人无法去下狠手。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那人哭道,“他出现的时间很短,七日前才同我们接触,我们以为他只是想抢东西,并不知道他们要杀人啊!”
尹珏城声音顿冷,“那今夜之事,如何解释?”
奸细哭声一顿,乍露苦笑,“……这次,若我们不能放手一搏,送到我们面前的,便是母亲的头颅。”
众人一默,云初然也不禁站了起来,“此人好生歹毒奸诈。”
尹珏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们,气氛越见沉重,只有男人的哭声还在回荡,俄而,尹珏城道:“你如何确定,你们的娘还活着?”
那人惨然一笑,低头绝望地叹道:“不能确定,但那又如何呢?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能放弃啊。”
云初然心生动摇,却还是暂时未动,她想看看尹珏城会如何选择。
是杀,还是赦?
好在,尹珏城虽然身处黑暗,但总算也不忘给自己留下一线阳光。
他压低了声音,忽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救出你娘,只要她活着,但……我要你们兄弟二人将功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