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香至始至终都是一个表情，僵硬而冰冷的身体被里里外外打理过一遍后，也没有露出半点欣喜，仿若一具尸体。
人人都说妓院之中肮脏下流，但媚香大概没想到，这高门大院里，其实还有更让人恶心欲吐的。
正如兰新所说，至少妓院里还有交易买卖，可以获得报酬赎身，可在这里，她已经成了工具、奴才，微不足道的尘埃，可以任人欺凌辱骂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云初然给她把脉的时候，先前那要过来问个究竟的兴奋感已经彻底远去了，只有一股憋着闷火的愤怒灼灼燃烧，对上媚香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又觉得无比悲哀。
说到底，媚香也不过是被那个男人当了枪使，用来挑拨将军府的关系。
而现在，男人被捕了，他利用媚香的目的，其实也已经达到了，阴差阳错间，严淑惠对柏轩楼的忌惮已至巅峰，甚至忍不住对尹默口出怨言。
曾经的严淑惠，至少是不会在明面上说出“偏心”之语的。
男人这一招纯粹是用来恶心人，效果未必立竿见影，长久开来却是相当危险，严淑惠从前或许不会怎么针对柏轩楼，今后只怕是要无所不用其极了。
但他为何要挑拨将军府的关系？云初然将这疑惑压在心里，认真地给媚香把脉。
媚香已经成了弃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日了。
“体恤阴亏，冻疮多生，伤口几处化脓，有风寒之兆，好在没有染上什么不治之症，”云初然只能尽量挑浅的说，“准备金疮药、银针、姜汤、药布……拿纸笔来，不，暂时不用了。”
她本想写一个药方子，但想到这人也不会在将军府多待，写下药方也没用，索性只先给她处理外伤和撕裂伤。
整个过程中，媚香任她摆弄，没有半分反抗的意思。
墨韵和兰新帮着包扎伤口，几个人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又给人穿上衣服，用棉被盖住保暖，紧接着，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她这个状态，好像也问不出什么啊。”墨韵眼睛微红，不忍去看她。
兰新也无能为力，只好问云初然道：“小姐，咱们这会儿处理了也没用啊，万一他们又来，那、那怎么办？严淑惠要是知道我们帮她，肯定会找我们麻烦的。”
她是不怕麻烦，但就怕严淑惠在背后使阴招。
云初然也是束手无策，她是济世救人的大夫，不是冷面无情的判官，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审问别人。
三人由是面面相觑，既尴尬又无辜。
正此时，尹珏城伸手敲了敲门框，“我倒是有个办法，娘子要不要听为夫讲一讲？”
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贫嘴，云初然气笑了，“有话快说，没见都快正午了吗？”
尹珏城低笑一声，哑沉的声音好像贴着耳边响起似的，带着淡淡的戏谑，道：“报官吧。”
云初然万分震惊，就连床上的媚香都抬了抬眼帘，想要看看是出了这馊主意的人是不是有病。
报官？谁敢管将军府的事情，这时候要直接告到皇帝面前吗？可笑！
……
很明显，尹珏城没病，而且这个方法也并不可笑。
午时三刻，将军府门前，春风楼老鸨坐在地面大哭大叫，言称将军府公子尹景曜带自家女儿回府跳舞，结果过了时限仍未把人送回来，如今楼中姐妹极为思念她，若是将军府不放人，她便要去顺天府状告尹景曜强抢民女！
尹景曜好不容易退了烧，身后的伤口也慢慢结了痂，额头上的伤虽然难看，严淑惠却在尽力给他找寻消除疤痕的方法。
尹景曜纵然夜里被不解和不甘折磨得整个人都颓丧不堪，摔碎了一面又一面的镜子，平静下来几日后，那懦弱的、只敢在背后指手画脚的性子还是让他强自冷静了下来。
本该一切都缓缓回到正轨，却没想到那春风楼的老鸨，一个下九流的老妈子，竟然敢搞这一出！
严淑惠气得一个倒仰，忙下令先将人请到了后门人少的地方说话，免得在前面丢人现眼，还没完全压下去的事没准就又被掀出来了。
老鸨胆子倒是也大，只是到了后门，被严淑惠那冷淡高贵的姿态一看，顿时怂了。
“你就是春风楼的妈妈？”严淑惠眼中闪过几分嫌恶，“想接回媚香？”
老鸨给自己壮壮胆子，故意插着腰，一身赘肉乱晃，假笑道：“大夫人见谅，我那春风楼如今是没有生意上门了，就指望着媚香那贱皮子给拉点生意呢，况且她是个脏的，总这么耗在将军府，也不好不是？”
严淑惠目光一冷，“她勾引我儿，冲撞于我，故意灌酒令我儿颜面大失，妄图攀附将军府，你觉得我会轻易放她走？”
见严淑惠没有打算虚与委蛇，想来是自己身份也够不上人家装腔作势，老鸨是个混不吝，索性也甩开了假笑，将花街柳巷那一套拿了出来，专门对付这种金贵夫人。
“哟，这话大夫人就说错了，”她讪讪道，“您是看不上人家，可您儿子要是不点头，那媚香还能缠在他身上入府不成？您总留着她，难不成还想纳她当儿媳妇不成？”
“放肆！给我掌嘴！”严淑惠最是看不起这“下等人”，哪里容得她讽刺自己？当即怒了。
守门的小厮也不是个客气的，捞起袖子就甩了上去！
老鸨猝不及防，竟被打得倒在地上，顿时哭天抢地起来。
“哎哟！了不得咯，将军府的大夫人仗势欺人欺压百姓咯！自己儿子抢了青楼女子不说，跟人家勾勾搭搭的事都办完了还不放人，这还要杀人了啊……”
严淑惠脸色铁青，从没见过这样放肆的人，一时瞠目结舌，气得脸色通红。
“你胡说什么！”严淑惠恨恨地瞪着她，“她设计陷害我儿，我岂能轻易饶了她？你再敢闹事，我就——”
“您就怎么着？”老鸨干脆坐在地上，声音越发大了，“您儿子逛青楼又不是我逼的，她抢了我女儿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大夫人，您也不想想，那裤腰带是他自己解开的，景曜公子在那条街上花天酒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怕是整个花街的女人都被睡过了吧？哼，装什么假清高呢？”
“我这儿可有媚香的卖身契，您要买她当儿媳妇，给钱！我可告诉大夫人，知道您厉害，我来之前可告诉楼里的姐妹了，要是我没把人带回去，哼……”
“立刻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