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云初然会突然出声，就连尹珏城也没有想到。
他一下急了，伸手去拉云初然的手，方才看戏的惬意和从容早就消失不见，脸色顺价阴沉了下来，那张白皙冷峻的脸上仿佛阴云密布，“你在干什么？！”
“禁军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但皇后奶奶姑娘身体不适却是众所皆知，为人后辈，我为娘娘尽一份心力，不行吗？”
而且顺便还可以在皇帝面前表现一番，这对她有好处。
云初然不怕尹珏城看出她的想法，她选择快刀斩乱麻，直接甩开了他的手，几步走到了君陵面前。
君陵好像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温文尔雅，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笑意，仿佛之前那个咄咄逼问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灵魂。
众人讪讪，心知这个时候的皇帝必然不能轻易招惹，看向那主动走上前的云初然，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怜悯和看好戏的意思。
首领太监董步川矜矜业业地站在旁边当石柱，见状也只是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将手中拂尘换了个方向，心想这云家女就是不一般，进宫次数不多，接连几次都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冒头，次次还都在撩虎须。
亏得她有一个好出身，否则早就被皇帝赶出京城了。
四下鸦雀无声，仿佛连根针落下都能被人听到，尹珏城就这么沉着一张脸紧盯着云初然，像是要用视线将她后脑勺盯出两个洞。
可云初然始终镇定自若，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她垂眉乖觉地站着，接受皇帝和所有人的审视，始终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她没有忘记自己留在京城的目的是什么，也绝不可能被任何事扰乱，就算尹珏城要阻止，她也不会退缩。
她坚定得就像一杆修竹、一块不知疼痛的巨石，不转不移，不退不避。
君陵的确很欣赏这样的人，但他同样也很烦躁，虽然在笑，眼中却没有半分温度，“你进去，有用吗？”
云初然默了默，抬起头，直面圣颜。
众人倒吸口凉气，尹珏城紧张地想要上前，可目光之中，却未见云初然有半分忐忑。她那么一往无前坚定不移，自己上去只怕还会让她觉得厌烦。
但是，该死的，他很火大，他以为云初然已经信任他了，但现在才突然发现，云初然不是信任他，只是一直都知道自己要走的路是哪一条，所以从未对他抱有过期待罢了。
而他……的确也没有对她说实话。
云家已经没了，他一直避而不谈这个事实，可云初然却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也绝对不可能忘记。
那双坚定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件事。
“陛下为云霓皇贵妃来此，同样，也是为皇后来此吧？”云初然沉声道：“陛下何不让我一试？皇后娘娘身体羸弱，陛下最为明白，臣女力浅能薄，却愿为陛下分忧。”
好一番忠言，好一番恭维。
但其实大家谁看不出来皇帝自出现在这里，就从未问过皇后一句话，口口声声都是云霓云霓。
云霓是皇帝心中的白月光，哪怕日久年深，皇帝见过更多的争夺贪婪，这月光只会越见清冽纯粹，那红衣皇后再多痴情，如付流水罢了。
如今看来，帝后相敬如宾，却也只是相敬如宾而已。
看着少女清澈见底的眼，君陵的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竟然觉得有些许狼狈，恍然才想起那个被钳制住的白雪，顿了顿，移开视线点头。
“究竟如何，终究还是要看里面的意见。”
“陛下愿允，臣女便往！”拍了个大大的马匹，云初然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来到阶梯之前，“臣女云初然，请为皇后诊脉，还请婉华夫人方便则个。”
里面沉默了片刻，卓里厄忽然打开了门，撑着木杖勾唇，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少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进来吧。”
云初然眯了下眼，扬起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施嘉明……”视线在他身上伤口处放了放，压低了声音，“伤在你身，痛在某心，难受吧？”
卓里厄挑眉，“闺女，别挑衅绑架犯，懂吗？”
门合上的刹那，卓里厄忽然看向君陵，脸上竟是冷漠无情，嘲讽地勾唇，嘴唇动了动。
尹珏城看得很清楚，他说的是——伪君子。
尹珏城目光诡变，不动身色地扫过在场三位皇亲，唯有君雅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始终置身事外般淡然自若。
君无声显然已经有些凌乱了，他想必已经察觉出这立政殿里头藏着故事，而且只怕不是什么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的好故事，可一直竖立在他心头的形象乍然起了裂缝，竟让他有些灰心丧气。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起码是正人君子，起码……
但，也许不是。
董步川和韩玉也在暗暗遣散多余之人，用眼神威胁他们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但又不敢把所有人叫出去，很是踌躇。
最终，还是君陵下令，“禁军退出立政殿，无关之人，不得打扰。”
这无关之人中，自然不包括尹珏城、君雅和君无声三人，韩玉却自觉认了其中一员，也跟着退了出去，得到董步川一个白眼，却没说什么。
等人都走了，君陵方才问：“皇后如何？”
窗户被打开一扇，云初然站在窗边，神色复杂地看向君陵，“陛下，皇后……受伤了，能否让太医院拿些伤药来？”
君陵变色，“她受伤了？”仿佛觉得不可思议，君陵上前一步，脸上忽闪戾气，“他们伤了她？！”
不可能。
尹珏城在心底反驳，他有种直觉，婉华似乎没有要伤害皇后的意思，否则挟持人质不会只用手而不拿武器。
但他没有说明此事，看着云初然犹豫不决地点头，“是，不慎伤的。”
云初然回头看了看坐在位置上的白雪，又看向那气急败坏的婉华，心中无奈。
白雪手上的确有伤，但哪里是不慎伤的，分明是她故意弄伤的。至于目的，待太医院送来一个药箱后，云初然合上窗，见白雪摇头，指指卓里厄后，她就彻底明白了。
只是君陵不明白，他在外冷声，“婉华，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对她动手。”
婉华哪里会舍得对她动手，她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但事已至此，她才懒得在君陵面前示弱，不住冷笑。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
比如云霓是你自己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