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的一路，两人都都没有说话。
云初然心底是空荡荡的，尹珏城的心、脑海却都被刚刚的诡谲怪异挤满了。
卓里厄与婉华同被押入大理寺，或许择日便将问斩。云飞宫剥皮案得以昭然，皇后哭晕在立政殿，皇帝却连进去一看都不曾，转身便回了寝宫。而最为无辜的云贵妃，死后却连一个皇贵妃的名头都没有得到，骨灰冠与妃，葬入冢。
而梁王，如今已不再是梁王，他被收押入府，幽禁在内，被禁军带出皇宫的时候，几乎丢了三魂七魄，成了行尸走肉，眼中毫无光彩。
笼罩在皇宫之上的可怕气息并没有因此消散，反而越发令人喘不过气来。
君无声与君雅查案有功，尹珏城和云初然理应也算在其中，只是那个时候，却没有人敢上前邀功，甚至没有人敢出现在皇帝十步之内。
禁军缄口不言，皇子王爷沉默以对，尹珏城与云初然也只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离开了皇宫。
但谁都知道，也许今日，或许明日，京城就会迎来一场可怕的震动。
君陌势力的清洗也许会让西晋局势从此改变，三足鼎立变成了两足分立，朝堂之上，君无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幸运站稳了脚跟，只是这种“幸运”，怕不是他愿意的。
将军府，正门。
尹默得知皇宫已经暴动，几次都想要入宫探寻，思来想去却还是没有动作。
皇宫里已经戒严，若要强行闯入，势必犯禁，说来便是件让人攻讦的错处，尹默虽然心急，但却始终固守底线，不曾入宫。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着急，他急得来回奔走，差点儿就要把门前石板踏出两个坑来了。
他眺望着皇宫的方向，惴惴不安地想着皇宫里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来回彳亍间，忽然，他看见了一辆马车。
蟹青色马车上还落着积雪，云脉赶着马车，兰新侧坐在车辕上，车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马鬃摇摇晃晃，整辆马车都弥漫一股子哀伤的沉默。
看见人来了，尹默反而不着急了，背着手一脸正色，好像等得颇不耐烦似的，冷哼一声，“慢吞吞，这要放在战场，马车都被人烧三回了！”
“回来了，是少将军的马车！”
“快快，拿凳子！”
马车缓缓停下，众人忙不迭上前伺候，倒是条理分明。
兰新扶着云初然下了马车，一抬眼就看见那头上落着雪花的尹默，沉重的心陡然一松，好像看见了曾经在门口接她回家的云柏。
“父亲！”云初然几步上前。
对着云初然，尹默当即一笑，眼睛都柔和了起来，“儿媳妇啊，快快快，还下着雪呢，别着了凉，快进去。”
“爹，”尹珏城抱着手走了过来，“还有我呢。”
“你自己没有脚走？”尹默瞥他一眼，上下看了看也没见什么伤口，表情是常年的漠然冷峻。
半晌，哼了一声，不爽道：“站没站相！”
尹珏城：“……”您是我亲爹。
云初然心情好了些许，抿唇微笑，反手扶着尹默，“父亲，今日宫中出了些事，我们进去说吧。”
……
皇宫里发生的事情，那些激烈的控诉和冷酷的真相，大概会被人添油加醋说出花儿来。
曾经英武不凡的梁王如今已是彻底翻不了身，能否保住性命，还得看皇帝会不会相信婉华的话，以及，君雅会不会借此联络朝臣攻击他。
深夜，云初然躺在床上，最后还在回想婉华与卓里厄那义无反顾迎接死亡的姿态。
那么放心，那么坚定，好像跟着卓里厄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就连自己的儿子，亲生骨血，也都抛在了一边。
对她来说，情谊似乎比什么都重要，那么，她又为什么要为了权利而设计这一切？她有手段和能力，为什么不能私下和卓里厄远走高飞？
她爱权利吗？似乎不像。
可她不爱，又为什么要设计这一切？为的是什么？总不可能就只是因为对皇宫、对皇帝、对君陌的憎恨吧？
不，云初然想起婉华同白雪最后的对话，总觉得又不是那么回事。虽然她们没有明说，但云初然总觉得婉华口中的“他”，其实指的就是君陌。
她是在乎君陌的？难道那般慷慨赴死、无情言辞，其实只是为了将君陌摘出去？那么，君陌也许并不无辜？
也不对，君陌明显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到底为什么啊？唉，这皇宫里的人怎么那么难理解？是不是脑子都因为多年幽困给弄傻了？
太矛盾了！
“……看来还得想办法入宫一趟，”就算不为了这谜团，也该为了云家，“是该向皇后娘娘，说一说云家的事情了。”
只是，该找个合适的理由才好，总不能说南疆发生了连环灭门案，这事京城中半点风声都没有，中间肯定有欺上瞒下之徒从中作梗。
或者，就说她想念南疆，想看看南疆的情况？但那放置奏折的地方，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进去的？
这件案子他们本以为可以水落石出，却只是掀开了池面上的荷叶。
下面还藏着密洞，黑漆漆地，兴许里面正蛰伏着一条吞噬一切的恶龙。
而正如他们所料，翌日清晨起，宫中便早开朝会，自早上至中午，一直到傍晚，宫门才终于打开。
尹默也在上朝一员之中，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尹珏城正好看见他临门长叹，愁眉深锁的样子，不用猜都知道今日朝堂的形势。
“都吵开了，唉，”尹默喝了口茶，摇头叹道，“宁王殿下倒是没有针对君陌，但陛下态度暧昧，梁王府的人散的散，逃的逃，管家都恨不得跟君陌撇开关系！现在王府里就只有几个侍卫守着了。”
其状凄凉，令人不忍。
君陌保家卫国，也是立下过军功。而今树倒猢狲散，尹默忍不住愤慨。
“君陌原先几个部将突然当场弹劾君陌私相授受、结党营私！十之八九是昨天晚上商量好的，你说这叫什么事？这事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拿出来。一群落井下石的小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梁王这次是彻底完了。
尹珏城默了默，却问：“五皇子呢？”
“五皇子？”尹默抬头看了看他，“他陈述案情之后……力保君陌。”
到底还是，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