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
一次忘了有可能,一连忘了十几日有可能吗?
君陵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忘了就忘了,那药也吃腻了,你自己找太医另抓一副就是。”
白雪不觉得轻松,反见警惕,“是,不知陛下来此是……”
“……”君陵叹了口气,“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白雪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自上次之后,君陵来她这里倒是不常像以前那么渗人的笑了,只是白雪反而越想远离,倒也奇怪。
君陵视为不见,转身先回正殿里,等人落了座,方才拿出奏折,“这两封奏折说的都是江南税收之事,你且看,哪一封更好。”
白雪警惕性十足,看了一眼奏折上的花纹,道:“纸色不错,花纹不乱,都挺好。”
君陵沉默地盯着她。
白雪与之对视,少顷,尴尬地将奏折翻开,一字一句看了下去,越看越心虚,越看越走神,十分怀疑今日之皇帝怕是被人敲了闷棍。
许久,白雪才粗略扫了眼内容,而后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同,真要说的话,不过是左边这封比右边这封啰嗦很多,细数了低收税的好处,不想是皇帝批给臣子的,倒像是谋士奉给主子的。
“看完了吧,”君陵问,“哪个好?”
白雪盯着那两封奏折上的字,忽的心下一动,瞪大了眼睛看向君陵,“这,陛下,您这是?”
“他们长大了,也是时候了。”君陵拿起左边的奏折细细看过,半晌,将奏折合上,放在了一边,又拿起了右边的奏折,“为人皇帝者,自我认知不正,乃是大忌。”
白雪悚然一惊,彻底明白了过来,瞠目结舌道:“那、那您这是……”
“朕的确偏心。”
白雪:“……”你是在自说自话吗?
“无声是个好孩子,”用奏折轻敲掌心,君陵皱眉,“但,孩子扛不住大梁。”
白雪忽然有些紧张,他总觉得君陵今日的举动有些过于躁进了,“可、可是,陛下还年轻,若是一时难定,何必急于一时?”
君陵微怔,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你在担心什么。”他很笃定。
“臣妾没有。”白雪抿唇。
君陵又看了良久,方将奏折收了起来,道:“老将军被人下毒,云初然失踪,白纤纤被人刺杀,京中生乱,幽冥鬼行,来日寿宴之上,若是尹默不能出现,列国使臣只怕有小人祸乱,东宫之位不能再拖了。”
白雪错愕,“怎么会?”
“此事不难查,下毒之人应当还在将军府中,”他道,“朕将此事交给了宁王,他比无声适合。”
“他确实比无声适合。”白雪这次倒是没有多加犹豫,只是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异。
这种眼神君陵见得多了,早年或许还为之痛苦难当过,如今倒是没什么感觉了,反而因为大局将定,心情轻松了很多。
解释不清的东西,未必就需要解释。
如她,如自己。
他起身,“看来帝后意见一致,只是最后如何决定,端看京中两件案子的结果了。”说着,他垂眸,“还有,日后不准再念挽词,否则朕烧了你的花园。”
白雪表情瞬间灵动起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眼神陌生地观察着君陵,半晌才道:“臣妾知道了,陛下。”
君陵点头,神色漠然地又走了出去。
白雪微松口气,觉得呼吸都舒畅了几分,谁想王嬷嬷忽然脸色古怪地进来,道:“皇后娘娘,陛下说,今晚来立政殿……就寝。”
白雪:“……”
……
密旨一下,君雅便择禁军数十位,化作百姓,将将军府团团围住,日夜不停地盯着将军府出来的每一个人。
顺天府府衙范云被强行征召入将军府,成了君雅的帮手之一,另一个帮手,则是韩玉。
尹珏城将尹默接到了柏轩楼,椽华堂依旧是被软禁一般,尹景曜骂破了天,也没有半点用处。
尹珏城好似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尹默身上,替他梳洗、更衣,将他亲自背到了二楼上,药罐也是放在眼下亲自照看,不肯叫别人插手。
药罐的前方,三十根蜡烛已经成蜡油,墨韵带着人一语不发地收拾着,尹珏城仿若将她们当成了空气,什么也没瞧见。
酒菜放了一夜,已经变得冰冷,糖醋排骨上还有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树叶,墨韵看了一眼,心里难受,索性连桌子都一起拿出去扔了。
八位太医轮流照看,老一些的索性就在府中睡下,年轻一点的则继续在调配药方,试图找到最合适的,能够让人苏醒的方法……
君雅站在门口,看着微微弯腰给尹默盖被子的尹珏城,总觉得那人就像落水的枯木,本就已经腐朽至极,而且更是狼狈不堪,眼神时而空洞,又时分阴冷。
他看见了床头上放着一只白玉小瓶,应该很珍贵,所以才会放在床头,但尹珏城转手就把它丢进了抽屉里,好像不怎么愿意看见它。
君雅退了出来,招来墨韵,打听了一下昨日的事情。
范云也在旁边,他已经问遍了将军府上下丫头、侍卫,没有一个人知道老将军是怎么中毒的,只知道老将军最后是跟云初然在一起。
这就糟糕了。
云初然恰好就会医术,而且,更会蛊毒之术——这也是他才打听到的。
至于昨日云初然突如其来的温柔,以及如今想来那仿佛告别一般的对话,则是他听到的最后、也最不利的消息。
“……若是拿不出证据来,少夫人的嫌疑的确最大,”范云心情沉重,“但我听说少夫人与老将军之间似乎并无矛盾才对。”
君雅幽幽看他一眼,有些话不好细说,只是道:“不急,慢慢来,若真有矛盾,总是藏不住的,你可有去椽华堂看过?”
范云心领神会,却摇头道:“椽华堂要进去,得看少将军的意思。”
可是现在的尹珏城,谁靠近也不能让他开口,而椽华堂那边,他在外面站着,都能听到严淑惠在里面怒骂云初然是凶手。
念及她们之间的恩怨,范云还是要谨慎一些才好。
正此时,云脉回来了。
君雅看着他,“你去何处了?”
云脉犹豫地看向尹珏城,从昨夜沉默到现在的人慢慢转过头,毫无情绪的视线扫过三人,“说罢。”
云脉这才道:“殿下,我去寒山寺了。”
范云挑眉,“去那里干什么?”
“挖坟掘墓。”
范云:“……罪该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