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香如今已经不叫媚香了,云初然许她一个新生,可她从小生活在青楼里的人,哪里有什么谋生的技巧?思来想去,最后竟是还留在了这院子里当一个普通的厨娘,平素也帮着里面的人跟外面通通消息。
“你叫我阿香就好了,”阿香笑得很开心,上前对卓里厄笑了笑,“老爷,我先进去看看夫人。”
“嗯,”卓里厄淡淡点了个头,又看向车夫,“韩玉将军,没想到啊,竟然是你。”
当初抓住卓里厄的人,便是韩玉与兰新,他当时还觉得这两个人挺配,没想到眼光这么好,现在竟然还真的在一起了。
这还要多亏血衣使的情报。
韩玉见卓里厄衣衫整洁、杵着拐杖站在门口,手里还掰着一截烤玉米,似笑非笑的样子,虽然头上还是凹着一块,但这个人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顶多只是个普通的瘸子而已。
韩玉忍不住叹息,“没想到是你,方才我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少将军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没想到是你’,能在这个时候帮上忙的人,除了我们,还有谁?”他扫了眼兰新身后的马车,微微眯眼,“只有你们?”
韩玉大为惊讶,“哎呀!原来那个喜欢玩枫叶的家伙没有来报信?他不是说已经提早通知了?别啊,我们这都一天没吃饭了。”
卓里厄翻了个白眼,“行了,收起你浮夸的表情快进来吧,婉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想我们以前……都错了。”
“就像一群傻子,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是吗?”车帘再开,兰新转身,扶着佝偻脊背弯腰而出的尹珏城,那衰败的神色让卓里厄面上一惊。
“怎么了?”
“遇到些麻烦,”尹珏城回头,穿着素白衣裳、神色更加萎靡,几乎是半昏沉状态的云初然被他抱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她走进门内,脸色阴沉,“不过,我们正是为此而来。”
卓里厄见他四人都是有伤在身,略笑笑,转身又看看巷子里的马车。
马车很大,可巷子很小,进出的道路几乎都被这马车给堵住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里面的人也瞧不见外头,大概只有有心人才会在这里冒头盯一眼。
好在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卓里厄合上木门,又在门后挂了一只铜铃,这才回了里头。
从血衣使在河滩上救了云初然和尹珏城,又在城里找到了兰新与韩玉之时,天下第一楼的飞鸽传书就已经送到了京城,婉华打昨晚起就开始准备,满心欢喜,心中积郁多年的秘密,原来可能只是一场欺骗。
她很开心,却也觉得愤怒,毕竟谁也不喜欢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
不过一想起或许君陵也是如此,她的心情就立刻好了很多很多,不然一想到这么多年君陵都是为了那个云霓作贱自己的姐妹,她便是河水都觉得塞牙。
只是她没想到,也不过才查到这一步,将军府却近乎于分崩离析!
“阿香,去拿药箱来。”
云初然伤得很重,不像上次中毒,她这次受的都是外伤。
卓里厄和韩玉被赶了出去,两个贫嘴的男人在门口面面相觑,很是不忿,“为什么我们都要出去,偏偏尹珏城要待在里面?”
“就是啊,你说他们又没有同房,这就把人身子看光了,不大好吧?”卓里厄深表认同。
韩玉又道:“听说云初然都给少将军写了一封休书了,你知道吗?”
卓里厄无比兴奋,“哦!不愧是云初然,这个脾气,跟当年夜闯皇宫撩虎须的云柏有的一拼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着,紧闭的大门砰然一声被打开来,尹珏城黑着脸瞪着两人,“你们,说够了吗?”
卓里厄:“还好。”
韩玉:“这不是无聊吗?”
“厨房在那个方向,”尹珏城深吸口气,“初然醒来后,我要看到你们做好饭菜,否则我就把你们两个送到梁王府,你们自己看着办!”
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婉华的声音,“让他们别在门口守着,去给我烧一桶热水来!”
云初然的手臂上有伤,腿上有伤,后背也有刀伤,头发拦腰而断,手背上都是斑驳痕迹,从山崖坠下之后摔断了右腿,又呛了水……
兰新一路上已经给她包扎了好几次,可因为急着赶路,有些伤口还是拉开了,婉华看得心里发抖,“伤太重了,怕是要留疤,”
阿香拿来一套新衣裳,心疼地拧干了帕子上前给她擦拭身体,“这伤口好深,却又都不在致命的地方,这下手的人心思未免太过歹毒了。”
这分明就是要将人折磨致死!
尹珏城站在门口的黑暗之中,无声无息的,就像一座被凝固的雕像,散发着彻骨的寒气。
婉华看得嘴角直抽,“别竖在那儿当竹竿,过来给我搭把手,把你娘子抱起来,放在肩上,她背后的伤裂开了。”
尹珏城原地僵了一下,缓慢地走到了床边,把人扶了起来,就放在肩上,手指贴着细瘦弱白皙的肩膀,盯着那皮肉翻开的痕迹,忽而哑声道:“她头很烫。”
婉华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但伤口不处理干净,发了脓会要命。”
尹珏城不作声了。
兰新端着药水站在一旁,房间里安静沉寂,许久都没有人出声,直过了半个时辰,几个人才帮着云初然慢慢套好背后的衣裳,出了门去。
“他不出来吃个饭?”卓里厄挑眉。
除了尹珏城,其他人都出来了,看来云初然伤得不轻啊。
“初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婉华眉头紧蹙,怅然而叹,“初然醒不过来,老将军只怕也得一直睡着,也不知能够坚持多久……”
这要是一个不行了,尹珏城怕是要同时失去两个至亲,委实过于残忍了些。
几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自己转去前方用饭。虽不大有食欲,却也要填饱肚子,韩玉端着饭碗问起京城里的局势,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将军府里的门禁开了这一件,让他惊疑。
“是宁王殿下的命令?”韩玉讶异。
卓里厄看了他一眼,“放心,有些消息不会传出来的。”
韩玉还是不放心,“即便如此,也太过冒险,陛下应当不会允许才对。”
“但是时间过得太长了,”婉华心情沉重,“时间拖得过长,旁人难免会联想到将军府里是不是出了别的变故……我想,君雅的意思,应该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