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准备好了,急急便上分水墩去。日光暖暖地,正照在残颓的小岛上。虽然已近正午,但是那个地穴中透出的阴寒之气是如此强烈,冻得人簌簌发抖。袁度四处查看了一番,不见有丝毫魔气,看来怨罗刹并未在此。
崔元之望着洞口,一面发抖一面问道:“这么冷,我们真的要下去?”
袁度点了点头道:“当然,不过还是等到午时三刻,阳气最旺之时再下去为好。你先歇会,我四处看看。”崔元之便依言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袁度心里还想着太白珠,怕是散落在哪个角落里,就四下搜寻了一番,将那些瓦片砖头一块块掀开来看,毫无发现。心下感到大是奇怪:“必定是被人拿了,那时外面就只有张氏兄弟和招娣,难道是他们中的一个?莫非还有我未曾发现的人?抑或王玄一根本没有死?”袁度用了地摇了摇头,王玄一自爆而死,这是造假不来的。要是当时在分水墩上有第四个人的话,那个人的功力应该不在自己之下,否则也不会发现不了。
“若是真的是别的觊觎真龙气的高手话,那么他也不该拿太白珠,因为关键的寻龙术还在我袁度手中,他拿到引龙的神珠,就好比拿到了钥匙,可以他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如何去开门?那个拿太白珠的人是为了什么呢?”袁度也感到十分疑惑,不由得喃喃道,“到底是谁藏在这里呢?”
崔元之还在玩弄那颗赤心珠,见袁度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似乎遇到了一件十分难解的事情,又听见袁度说话,还以为他发现有敌人藏在此处,要对二人不利,忙对赤心珠说道:“珠子啊珠子,快把藏在这里的人给打出来吧。”
赤心珠腾空飞起,打穿了屋顶,直飞向上,就听见三楼顶层一个女子的声音尖叫了一声,接着“宕”一声,像是珠子打中了什么兵器,接着又倏地回到了崔元之手中。但是,随之跟在后面的是一团白影,从文昌阁顶落了下来,应该是上面的人受伤失足坠下。
崔元之叫了声不好,疾步抢上,正好将那人接在怀中。原来是一个穿白衣的年轻女子,样子不过二十五六,应该是十分美貌,但是此刻她却是花容失色,双目紧闭,像是晕了过去。崔元之大急,将那女子轻轻放下,然后朝袁度连连叫道:“袁大哥,这可怎么办,那珠子不长眼睛,打伤了这位姐姐。”
袁度走过来,把了把脉,然后笑道:“没事,应该是吓到了,闭了气,你的赤心珠大概被她兵器挡掉了。你可以推拿下她的后颈,应该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了。”
“啊?!”崔元之很是为难,“我给她推拿?”说是这样说,只好伸出手,将女子轻轻扶起,用右边胳膊挽住,然后将她头发轻轻分开,露出脖颈来。崔元之看到那女子如玉般白皙的肌肤,竟不好意思去触碰,左手高高举着,一张脸儿涨的通红通红地。正尴尬间,女子嘤的一声,醒了过来。崔元之这才舒了一口气。
那女子一睁眼,看到自己正被一个少年搂在怀中,不禁满脸羞红,跳了起来,啪的一声,崔元之脸上顿时高高浮起了五根红指印。
“你——打我干什么?”崔元之捂着脸,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白衣女娇叱道:“你还说!小小年纪,怎么行事如此下流?你这登徒子,妄想轻薄我!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此刻她柳眉倒竖,粉脸含威,眼眶中还噙着泪花。崔元之忽然变成了哑巴,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姑娘,你误会了。我这小兄弟是见你掉下来,去接住你,要不然你早就头破血流了!”袁度在一旁解释道。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串通好的,若非我醒得快,早就遭你们毒手了!”白衣女不依不饶地说道。
袁度无语,毕竟都是崔元之的赤心珠惹的祸,他斜眼望去,见崔元之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但是还是乖乖地缩在角落里,不说一句话,不禁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古怪。袁度略略想了一下,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就微微一笑,不再说话,慢慢地走到外间去了。
白衣女见两个人都不说话,更是气愤不已,恨恨地说道:“你们两个以后千万不要让我再遇见,否则本姑娘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说完转身便走。
“这位姐姐,”崔元之忽然叫道,“请留步。”
白衣女冷笑了一声,转身道:“就知道你这个下流胚子会忍不住,真的是想找死了!”说完,也不待崔元之解释,拔剑就朝他的喉头疾刺。崔元之没想到白衣女会对自己下杀手,一来惊骇,完全没想到去躲,二来也是自己修为尚浅,也没有能力去躲。这一剑真的是来得太突然了,不仅崔元之没法躲避,就连袁度也未曾想到,一时反应不过来。但是当袁度意识到那女子居然是对崔元之下毒手,心中大急,忙想赶过来阻止,但隔了大约两三丈,终究来不及,他暗暗叫糟糕,崔元之是万万不能死的。
眼看白衣女的长剑就要刺透崔元之的喉咙,就见一点绿光飞来,正打在剑身无锋处,两相撞击,又是一个极响的“宕”。这一击之力是如此强劲,白衣女的长剑竟然拿捏不住,脱手飞出,钉在了屋梁上。但她应变也极快,一击失败,马上飞身上梁,拔出长剑,头也不回,从屋顶的那个破洞中直跃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崔元之呆呆地托着那颗绿色的赤心珠,喃喃道:“它又救了我一次……”袁度见崔元之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擦了额头上的汗,心里暗道一声侥幸。
崔元之呆了半天,忽然问道:“袁大哥,你知道那位姐姐是哪门哪派的高手?”
袁度摇了摇脑袋,用一种古怪的声调问他道:“你打听她是何门何派,要做什么”崔元之的脸又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那位姐姐好像对我有误会,所以我想先知道她的门派,日后好亲自上门去解释清楚,省得她老把我当成下流的坏人……”
“原来是这样,哈哈……”袁度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崔元之一脸不解的神情,不明白这位袁大哥到底在笑些什么?袁度笑得是那样的畅快肆意,就好像此刻的崔元之是天底下最有趣,最好笑的事物。
崔元之愈发疑惑了,摸着自己的脑袋,努力地追问袁度,为何要笑自己。
袁度也不回答,笑了一阵方渐渐止住。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指着文昌阁说道:“秽气也差不多散干净了,我们快下去吧。”
崔元之见袁度笑自己,又不肯说为什么,心里便有些赌气,将头别在一边。但抵不过少年心性,好奇心重,一听到要下去,立刻跳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笑着说道:“我去拿绳子,等下我第一个下去。”
地穴被修罗影冲破了顶上的石板后,露出一丈方圆的一个洞口,虽然此刻日当正午,文昌阁大半个顶已经残破,日光直射在洞口上,可是探头望下去,黑黝黝地不见底,不知道有多深。崔元之将带来的绳子绑在一根石柱上,然后便想要将另一端扔入了地穴。好抓住绳子爬下去,袁度拉住了他。
“怎么了袁大哥,说好了我第一个下去的,你可别跟我抢啊。”崔元之有些不解。
“先等等,我试一下秽气是否散尽了。”袁度从残破的神台上拗下半支蜡烛,用火石点着了,又不知从哪里挖出来一个残破的铜灯罩,将蜡烛放在里面,顶上用绳子缚好,从那洞口中慢慢放了下去。两人就看见那点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没入了黑暗中再也看不见了。袁度又放了一会绳子,然后才往回拉,不多久,那点幽幽的烛光又再一次出现在了洞的深处。袁度将绳子全部拉了出来,将灯罩解下,将蜡烛吹灭,放在一旁,对崔元之说道:“秽气已经散干净了,下面应该无碍。只不过我们所带的绳子有限,万一这地穴很深的话就不太妙了。”
“我们所带的绳子足足有百丈之长,这地穴再深也不会有百丈吧?”崔元之一边将绳子朝腰上紧紧地缚住,一边朝地穴里探头探脑。
袁度过来帮他紧了紧绳子,关切地说道:“下面应该没啥事的,你下去后将黄符按照九宫八卦的方位贴好就行了,要上来就拉一拉绳子,我就拉你上来。”他弯腰将那灯罩捡起,又从怀中掏出火石,一并递给崔元之,“下去以后再点,蜡烛就剩这么多了,可得省着点用。还有千万不要随便解开腰上的绳子,一有危险我便可以及时将你拉上来。”
崔元之知道袁度心中一定是十分担心,他笑了笑,对袁度说道:“放心吧袁大哥,一有动静我就会拉绳子的,再说我还有师父给我的赤心珠防身,不会有事的。”
袁度见崔元之神情轻松,也料想修罗影已离去,底下应该不会再有些什么,再不让崔元之下去的话,那可真要把他给憋坏了。当下崔元之一手提着灯罩,一手拉着绳子,进了地穴,袁度站在洞口边上,双手交替,将他慢慢地放了下去。崔元之人小骨轻,不过八九十斤重,袁度握着绳子倒也不甚累。堪堪放了大约三十丈左右,手中绳子感到一轻,知道崔元之已经到达了洞底,就只要等他贴完黄符后发出讯号,再拉他上来便可以了。他将绳子握在右手中,人坐倒在边上,暂且歇息一会,只见手中的绳子还在缓缓地向洞中扯去,推想底下多半是一个较为空旷的地方,崔元之要四处走动贴符,于是也不以为意。甫料那绳子却一直往里扯,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大,心知不妙,双手握紧,用力往外拉扯。那下扯之力极大,几乎要将他也拉入地穴中。袁度心急如焚,担心崔元之的安危,将绳子在手臂上绕了一圈,一只脚抵住边上的一根石柱,暂时将身形稳住,但想要往回拉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突然感到手中一轻,当即仰天跌倒,心中大叫不妙,定是绳子断了。他一跃而起,快速将绳子收了上来,果然短了两三丈,断头处十分平整,像是用利器割断。袁度捧着绳子,额头上登时大汗淋漓。他想也不想,将绳子又重新投回地穴中,一直放到底,然后握紧绳索,慢慢地从洞口处爬了下去。
果然这地穴不过三十丈深浅,当袁度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踏上实地的时候,他放开了绳子。四周是一片漆黑,他叫了几声“元之”,不见任何回应。转头见右侧不远处有一点幽幽的火光在闪烁,他慢慢朝着那光亮摸过去,发现在那地上端端正正放着的赫然是自己刚才交给崔元之的那个灯罩,此刻里面的蜡烛也已经快烧到头了,只剩下大约一寸来长。
袁度拾起灯罩,高高举起,想看看四周的情形,却发现这点光实在是太暗了,连照亮身边一尺的距离都不够。可就在这一尺距离范围内,袁度看到了一堵白色的石墙,上面刻满了花纹,像是各派镇妖的符箓,而在墙面上,赫然贴了几张黄符,正是自己交给崔元之的。袁度举着灯,沿着石墙慢慢朝前走去,只见每隔一段距离就按八卦方位贴上若干张黄符,看来崔元之应该已经完成了天释真人所嘱托的任务,可他怎么就偏偏在这里消失了呢?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绳索会被人割断?莫非是修罗影又从虚空中回来了?还是遇上了怨罗刹?想到这里,袁度大是担心,但也更加警惕周围的情况,他悄悄从怀中掏出玄天黄符,做好了戒备。
很快,袁度已经绕着石墙走了一圈,大概也对这里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是一个圆形石室,从石墙的弯曲度来看,这个石室大约直径在十丈左右。奇怪的是绳子垂下的地方却不在圆心,而是偏向了一边,离最近的石墙不过五尺。从经过的地方看,除了墙上所刻的符箓与所贴的黄符外,并无其他东西。
奇了怪了,难道崔元之在这个石室中竟凭空蒸发,化为了一缕轻烟?一定有自己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袁度轻轻地敲着自己的额头,用力地思考着。整个石室都已经兜转过一遍了,除了符箓与黄符外,墙上只有各种大小与长短都不相同的裂隙,难道一个活生生的人会挤到这些窄窄的石头缝里面去么?除非把人撕成一条条的才可以。
袁度用力地摇了摇头,尽量让自己的脑中不要出现可怖的想法。他停了一会,将灯举起,背对着石墙,朝着圆心方向的黑暗,一步步向前走去。走了大约六十步左右,袁度停了下来,他是用脚尖抵脚跟的走法,用自己的鞋长丈量了大约五丈的距离,按估算应该已经到达了圆心的位置。可是所见之处只有大块大块的石板,也同样没有崔元之的踪迹。
难道崔元之真的已经遭遇了不测?袁度一下跌坐在地,只觉心中剧痛,竟觉得有些无法呼吸。而就在此刻,灯罩中的蜡烛闪了几下,一声轻响,终于燃尽熄灭了。顿时,无边无际的黑暗一下子将袁度吞没包围,这使得他的呼吸都觉得似乎艰难了起来。他慢慢朝着边上摸索,想要找到绳索的位置,先爬上去,多拿些蜡烛再下来细细搜寻。
地穴中不光很黑,而且也很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可就在这一片寂静中,袁度听到了头顶传来了轻微的哗啦啦的声音,像是有根铁链在抖动。原来头顶上还另有玄机,袁度踮起脚,伸手向上探去,果然在头顶上横亘着一条手臂粗细的大铁链,离地大约六尺,适才烛光昏暗,竟未曾发现。
袁度顺着铁链一路向前摸去,发现这样的铁链一共有八条,两端都嵌在石墙上,并且在石室的中心交汇成一个米字形状,捆着一个三尺见方的铁盒,盒中空无一物。“这是缚妖索,”袁度一面摸着铁链上凹凸的花纹,一面自言自语道,“看来这阿修罗之影正是被锁在这里,加上四周石壁上的符箓与北斗玄枢阵的镇压,绝无逃逸之理。唉,如今被那妖魔走脱,真的是罪该万死。如今当务之急便是找回元之,否则真的无颜再见峨嵋派的道友们了。”
“若是有强敌猝至,元之的赤心珠必会示警抵挡,怎的此处不见一丝打斗痕迹呢?”袁度不觉有些诧异,“莫非是元之发现了什么秘密通道,来不及通知我,自己便先进去了?若是这样,他也应该会留下些记认给我才是。”想到此处,袁度脑中灵光闪过,不禁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真糊涂了,元之定是突然失踪,在刚才放灯的位置必定有线索,我怎么就偏偏没仔细看呢!”此时地穴中一片漆黑,不辨方位,袁度只好盘膝坐下,闭目运气,运转周天,过了许久,才缓缓将眼睁开,果然眼前有了些光亮,不似前时那么晦暗了。这是他元神充足,顶上自生慧光,古人云“虚室生白”,即是此理。
袁度借朦胧光影,看到垂下的绳索就在左前方不远处,再过去一尺左右就是刚才发现灯罩的地方。他走过去,细细察看周围,发现在石墙最下方贴近地面处有一个小小的凹穴,大约高一尺,深不过半尺,却是一个小小的堂室,上覆小瓦,梁、柱、门、窗,一应俱全,十分精致,只是门上贴了一张小小的封条,却已被撕去了一半。袁度见后不觉大惊,这等小石屋他也曾在别处见过,也知道个中玄机,却未想到会在此出现,崔元之少年心性,定是也发现了这里,忍不住动手动脚,胡言乱语,才会中了招。
袁度对着小门恭敬地说道:“在下修道士袁度,还请神君高抬贵手,恕在下朋友无礼之罪,放他出来罢。”说完在那小门上轻轻叩了三下,同时紧紧闭着嘴,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
就听得吱呀一声,小门打了开来,一道白色的光华从门中射了出来,十分明亮。接着从那门中慢慢爬一条四脚黑蛇,鳞身脊棘,头上生有一角,角上缀着一颗如同龙眼般大小的宝珠,白光正是自那颗宝珠上发出。那黑蛇绕着石室爬了一圈,停在某处,朝着袁度微微点头,仿佛有所待。
袁度走上前,朝那黑蛇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多谢神君指点,不敢有劳。”那黑蛇点头为礼,又重新爬回那小门中,门又重新闭上。袁度等那光完全消失后,方伸手朝着黑蛇停留之处探去,果然此处的石板如同豆腐般,柔软无比,再探入半尺后,触手温暖,似乎是一个人体,知道定是崔元之不错,用力一拉,将其拉出了地面。
袁度将那人平放在地上,轻轻拍着他的脸颊,一面低声叫道:“元之,醒醒,没事了。”崔元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醒转了过来,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是袁大哥么?你也被那蛇吞了?”
袁度又好气又好笑,重重地在崔元之头上拍了一记,责怪道:“你还说,胡乱动手动脚,要不是我及时下来,你就该在石头下面躺一辈子了。我们还是先上去再说吧,你现在觉得如何,有力气么?”
“这里那么黑,我们怎么找得到绳子啊。”崔元之伸手胡乱地摸着。
袁度又在他手上打了一下,低声喝道:“盘膝坐下,运气三个周天。”崔元之依言坐下运动,片刻后睁开眼来,欣喜地说道:“咦,怎么有光了。袁大哥是你开了个天窗么?”
“那是你自己元神的慧光,”袁度指了指垂下的绳子说道,“看得见绳子了么?快爬上去吧。”
崔元之点了点头,得意地说道:“那当然,我现在比点蜡烛还看得清楚呢。”一面说着,一面去握绳子,忽然脸色一变,跑到袁度身边低声说道:“绳子在抖动,像是有人在下来。”
袁度也看到了,指了指头顶的铁链道:“不知道下来的是友是敌,我们先去那盒子里躲起来再做打算。”说完脚一点,便已跃入了盒中,不发出一点声音。崔元之却无此造诣,只能跳起来拉住铁链,然后挺翻上去,直弄得铁链一阵乱响。幸好地穴很深,估计声音传不到上面。
过了一会,两人才听见下来的人落地的声音,极轻,然后便是四处走动,并有亮光。崔元之悄悄从铁盒边上探出头来,只见一个人,身穿白衣,正是刚才在分水墩上误会自己的那位姑娘,只见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擎着长剑,四处张望。崔元之怕被发现,忙又伏倒,心中大是奇怪,她为何会下来此处呢?
就听见那女子自言自语道:“我明明看到他们下来的,怎的两个人都不见了。莫非这里有古怪?”
崔元之听见那女子如此说,心中微微一颤:“听这位姐姐说,像是一直不见我上去,心中担心,这才下来的,莫非她下来是专程找我的?这倒是让人心喜啊,看来她定是原谅我了。”想到此处,心头不觉一热,脸了登时红了起来。又听见那女子继续说道:“那小贼如此轻薄我,等我找到他,必定要将他一只手切下来方解气!”崔元之听到这句话,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一般,心下大是焦急,这真的要解释清楚,否则误会会越来越大的。正想间,脑袋被袁度轻轻拍了下,听见袁度低声在耳边笑道:“你这小贼,连带我都被误会成淫贼了,真是害人不浅。”崔元之的脸更红了,火辣辣地,就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正在此时,忽然听见那女子惊奇的叫了一声:“这个小房子雕琢着如此精致,倒也可爱的紧。”崔元之听见这句话,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叫道:“姑娘你可千万不要敲门啊!”他这一叫不要紧,倒把另外两个人吓了一大跳。
“淫贼!原来你在此处,取你狗命!”那女子厉声叫道,将手中火把往石缝中一插,纵身跃起,长剑指处,直朝崔元之喉头刺来。崔元之忙放出赤心珠,将剑尖打偏,那女子身形一滞,便往下落,但是她毫不慌乱,伸手在铁链上一按,身子又轻飘飘地飞起,长剑一抖,化作数十个剑尖,又朝着崔元之心口刺去。
那女子知道宝珠的厉害,因此故意将剑尖幻化出数十个虚影,好让崔元之打不准。她只道只要骗过崔元之即可,却没想到这少年连基本的御剑之术都不会,这等高深的幻影术法却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崔元之见数十个剑头在面前晃动,心中大是惊惶,脸上却强作镇定。就听见“宕”的一声,赤心珠准确无误地从幻影中分辨出了真正长剑,将剑尖荡开,正贴着崔元之的左肋擦过去。崔元之登时吓出一身冷汗,不过他还是勉强笑了一下,低声说道:“姐姐你的剑法好生厉害啊。”他原意是想夸赞一下对方,可在那女子听来是对自己天大的讽刺与嘲笑,仿佛是说此等花俏无用的招式不值一提,不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厉声叫道:“小小年纪,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你法力通神,也决逃不过天谴!我祝飞雪今日落在你手中,来日化成厉鬼也要找你算账!”说完拔剑便朝自己颈中抹去。
崔元之大惊道:“使不得啊,快快住手。”一面伸手去拉。没想到祝飞雪自刎是假,偷袭是真,手一抬,袖中嗖嗖嗖地连射出十根银针,此时距离又近,猝不及防,银针尽数没入了崔元之的胸口,只见崔元之脸色煞白,脚下一个踉跄,似乎站立不稳。
祝飞雪见射中的崔元之,不觉大笑道:“淫贼终于该死了。”这下可把一边的袁度吓了个半死,忙抢上前,将崔元之扶住,想要检查伤势。崔元之一把攥住袁度的手,低声道:“我既然误犯了这位姐姐,自然也该受到惩罚,袁大哥切莫怪她。”又对那女子说道:“姐姐既然已报了仇,则可原谅我之过错否?”
祝飞雪哼了一声,低声道:“我也不是一定要杀你,要怪只能怪你太过于轻薄,算是上天给你的报应,我自会多烧些纸钱给你的,你也好安心投胎去。”说完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袁度见崔元之说话虽然低沉,但是中气十足,不像是有伤的样子,知道有些蹊跷,也不说破,就装作十分悲痛的样子,抱着崔元之大哭。祝飞雪见袁度哭得伤心,心里也有些后悔出手太重,竟伤人性命,从怀中掏出几个银元,递给袁度道:“这些钱给你,好好将这少年安葬了。这里太危险,不是该你们来的地方,你快快上去吧。”
袁度不知道崔元之作何打算,只得先答应着,接过银洋再说。祝飞雪也不理袁度,只跳下铁链,来到小石室前,弯下腰来,细细检视了一番,不觉伸手在小门上拍了拍,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工匠,雕得如此精细的活儿。”
她这一拍不要紧,小门忽地开了,猛然探出一个巨大的蛇头,张开大嘴,一口便朝那她咬来,看那样子,正是刚才那条头上长角,角上生珠的黑蛇。祝飞雪尖叫一声,身子急速后退,长剑上刺,正对准七寸部位,又准又狠。
袁度见祝飞雪身手敏捷,不觉点头暗道:“这位姑娘果然是大有来头,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可惜却搞不清楚对手的状况啊,有些小小的糊涂。”
“那个怪物是什么来历啊?”怀中的崔元之微微睁开眼睛,用极低的声音问道。
袁度笑了下,将他放下:“就知道你小子在装死。”崔元之吐了吐舌头说道:“多亏智南大师送了我一个替身纸人,替我挡了这一劫。这个姓祝的姐姐穷追不舍,我要是不装死一把,怕是要被她追杀一辈子了。”他探头看了看下面,祝飞雪的长剑正刺在黑蛇的七寸之上,却无法刺入半分,整个剑身都弯了起来,成为拱形。那黑蛇见祝飞雪竟然用剑刺自己,顿时怪叫一声,伸出左爪朝祝飞雪拦腰拍来。
祝飞雪低头闪身避过,飞身跃上黑蛇的大头,便想朝着它眼中刺落。没想到尚未站稳,黑蛇头一扭,竟将她远远地甩了出去。那黑蛇体积甚大,几乎占据了石室的一半,直撞得铁链乱响。
崔元之指着那黑蛇道:“我刚才也是被那怪物擒住,放在那边地上。然后就如同置于流沙上一样,整个人就渐渐陷了下去,就好像地里有无数手在抓你一样,不过好在呼吸无碍,否则就要被闷死了。”
袁度点头道:“谁叫你鲁莽行事呢?这条不是普通的四脚蛇,而是一条小应龙,大约已经五百岁了,尚未长成型,只生了一角,还要再过五百年方能生翅。虽然只是幼龙,但却也颇具神通,更已炼成龙珠,能大能小,变幻神奇,祝姑娘怕是要吃点亏了。”
“应龙?”崔元之奇道,“莫非是《山海经》上所说的,帮助大禹治水的那条神龙?”
“你小小年纪,倒也看过不少书啊。”袁度笑道。
“是啊,我家里有很多藏书,都是我父母的遗物,里面就有《山海经》,我从小就常看的。还有许许多多画满古怪图案的符箓书,手写的卷轴什么的,我都看不懂。”崔元之指着应龙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本山海经上的应龙画得就是这个模样的:头大而长,吻尖,鼻、目、耳皆小,眼眶大,眉弓高,牙齿利,前额突起,颈细腹大……唉,我怎么没早看出来呢!”
“你也很不错了。我也没想到这个封印阿修罗之影的地方居然正好是大禹水道的一个气口,看来当年天释真人也知道这点,因此才会封印了这块息壤之地。定是你手痒,坏了封印,又胡乱动手,惹怒了镇守的神龙,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什么叫做息壤之地啊?大禹水道又是什么?”崔元之对这些听都没听过的名称感到很有兴趣。
袁度刚想继续说,只见嗖一声,祝飞雪也跳入了铁盒中,只见她头发散乱,衣服上也破了几条口子,显得十分狼狈。崔元之见状,忙朝袁度说道:“袁大哥,快帮下祝姐姐吧。”
“你这小贼,原来是装死,简直太可恶了。”祝飞雪见崔元之安然无恙,更是大怒。袁度忙说道:“祝姑娘你刚才用银针射过了元之,也算是报过仇了,何必苦苦相逼呢?如今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团结一致,想办法脱身才是。”
祝飞雪白了崔元之一眼,气呼呼地说道:“好,我暂时放过这个小贼。这位大哥,你有什么办法对付这条怪蛇?”
袁度定了定神,指着外面不断吼叫的应龙道:“要对付应龙,一种方法便是找来旱魃,也就是数百年僵尸,上可屠龙,下能行瘟,自古以来就是应龙的克星。”
“这里哪来的百年僵尸?!”祝飞雪没好气地说道,“你莫不是在开玩笑!”
“姑娘莫急,这第二种方法就是用童男童女的鲜血,去污了应龙角上的那颗龙珠,破了它的变化。不过这童男童女必须是纯阳纯阴之体,阳剥生阴,阴极生阳,阴阳相生,效验自然更大。只是此处就我们三人,哪里去找童男童女呢?”
祝飞雪忽然脸色一变,后退一步,厉声道:“你这人怎的如此下流,说什么童男童女之类的混话,意欲何为?!”
袁度被她说的莫名其妙,也站起来,正色道:“姑娘是误会了,在下所说的的确是降服应龙的方法,并无什么鬼蜮伎俩。姑娘若是不信,我也无法。那应龙是姑娘你惹到了,与我们本无关系,我们又何必强出头呢?!”
“是啊是啊,”崔元之在一旁也帮忙说道,“袁大哥是江湖第一术学世家的传人,家学渊源,法力高强,祝姐姐莫要错怪了他。”
祝飞雪听崔元之如此说,又见袁度的确不像是无良模样,方脸色稍霁,低声道:“小女子性情急躁,还望袁先生海涵。我正是八字纯阴,而且我……”说道此处,不禁脸上一红,将袖子捋起,露出白藕般的胳膊,在臂弯上,端端正正地点着一颗鲜艳无匹的守宫砂。
袁度微微一笑,点头道:“祝姑娘师出名门,尊师训徒极严,在下自然是信得过的。”
“你——知道我师父是谁?”祝飞雪大是诧异。
“刚才我看姑娘躲闪的身法,婉如游龙,须臾之间,变化无穷。试问天下除了贵派,哪里还找得到如此美妙的轻身功夫呢?”袁度笑着说道。
“多谢袁先生夸奖,不过师父吩咐不可在江湖上显露身份,还望袁先生海涵。”祝飞雪答礼道。
两人这番话,听得崔元之一愣一愣的,他看了看袁度又看了看祝飞雪,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忙问道:“袁大哥,我是八字纯阳的,我的血可不可以啊?”
袁度点头道:“我的血不成,你的自然可以。等下你们咬破中指,先各自写一道血符,祝姑娘你写太阴化水,元之你写太阳成炎,然后你们再合起来画一道交泰符。当下便掏出三张黄符交给二人。祝飞雪拿过,咬破中指,就直接书写。而崔元之对画符一窍不通,将中指咬破后,就拿着黄纸不知道该怎么办。
祝飞雪画完后,看崔元之在发呆,一把抓住他的手,在黄纸上帮他画好了太阳成炎,又取过画了一半的交泰符,继续画完,这才放脱崔元之,将黄符递给袁度。袁度接过三张黄符,指了指下面的应龙说道:“等下你们分别从两侧引它,我从正中进攻。不过应龙乃是神龙,我们虽然能破它的变化,但是也要恭敬,称其为神君,不可对它无礼,切记切记。”
祝崔二人答应了,祝飞雪长剑挥动,从右侧直刺龙头,而崔元之则放出赤心珠,打向应龙的左侧。应龙受到两人围攻,不觉大怒,吼叫连连,但是它知道长剑易躲,宝珠难挡,仗着自己鳞片坚硬,竟不理会长剑,伸爪去捉赤心珠。
袁度正是要应龙分心对付,无暇顾及自己,双手挥出,太阴太阳两张黄符正贴住它的双眼。应龙只觉得双眼突然一阵剧痛,顿时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目标。而袁度正是要趁它混乱的片刻,袖中第三张黄符激射而出,正打中了龙角上的明珠。
就见到原本十分明亮的龙珠猛地黯淡了下去,接着应龙庞大的身躯也逐渐缩小起来,最后仅缩成了小儿手臂粗细,长不盈二尺,震耳的吼声也变成了轻微的嘶嘶声。袁度恭谨地对应龙行礼道:“我等并非有意冒犯神君,还望神君见谅。”那小应龙一直扭来扭去,嘶嘶不断,似乎极为恼怒的样子。
袁度又行礼道:“我们前来封印此处,就是为了防止地气侵蚀,否则万一阴阳生变,将吉地改成化尸地,则很有可能引发僵尸为祸,到时旱魃出世,神君恐怕就要头痛了。”
听到“旱魃”二字,应龙立刻停止了扭动,似乎已经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不再嘶叫,而是微微抬起半身,朝袁度点了点头,又爬到小门处,伸头往门上轻轻撞了三下。
门内又有白光亮起,比刚才应龙角上神珠的光线还要亮,接着从门中缓缓爬出一只白色的小乌龟来,蠕蠕而动,昂首舒足曳尾,旋爬旋长,身躯渐大,足有三尺见方,背上堆了一些青色的泥土。那龟爬到袁度面前,抬起了头。三人这才发现它的颌下用金丝绾着一颗胡桃大小的夜明珠,光华闪耀,整个石室顿时明如白昼。
袁度见此龟,更是恭敬万分,行礼道:“原来是河精使者,在下替一方黎民感谢使者赐印。”那龟慢慢爬到适才埋崔元之的地方,将龟壳轻轻摇动,落下一些青泥在地上,然后伸长了脖子,将下颌朝着青泥上用力一按,旋即退转,蹒跚爬回袁度面前,张口吐出红白两个锦囊,然后转身朝小门走去,身躯也渐渐缩小,直至拳头大小,进入了门中。应龙也随之爬了进去,小门随后缓缓掩上。
袁度方擦了擦汗,弯腰去捡那两个锦囊,没想到祝飞雪速度更快,一眨眼已经将那个白色的锦囊抢入手中。“祝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啊?”崔元之很是奇怪,不禁问道。
祝飞雪也不回答,将锦囊打开,将里面的事物倒在手掌之上,原来是一个白玉龟,样子与那仙龟一模一样,脖子探出,昂首向天,背上却无青泥。
袁度见到那白玉龟,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但随即镇定下来,笑着说道:“这小乌龟雕得倒也精细,且看看我这红色锦囊中是什么宝物。”一面说,一面也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掌上,却是一个小小的黄雀,用翡翠雕成,通体碧绿,那雀儿回首向后,口中衔有一虫,像是受惊欲飞的样子,活灵活现,唯妙唯肖。袁度见到这两样宝物,不仅暗道天意。这两件宝物都是与寻找真龙气大有干系,想必是前辈高人让两只神兽看管的;如今神兽将其赐予自己,看来是上天注定真龙气该与自己有缘。
祝飞雪看到翡翠黄雀,眼睛也一亮,对袁度说道:“这翡翠黄雀是家师一直在寻找之物,还请袁先生给了我罢。”见袁度不语,将手中的白玉龟递了过去,“或者我以此宝换也可。”
“这怎么行?”崔元之忽然插话道,“仙龟明显是要将这两件宝物都交给袁大哥的。那个白玉龟是祝姐姐你抢去的,本来就该还给袁大哥的,怎么再用它来交换呢?”
祝飞雪白了崔元之一眼,对袁度作揖道:“还望袁先生割爱相让,飞雪感激不尽。”
袁度看了看白玉龟,又看了看手中的翡翠黄雀,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并非我不肯让,而是实在是这两件宝物干系太大,我要靠它们去救一个人,还请祝姑娘原谅。”
祝飞雪脸色有些难看:“既然袁先生不肯给,那小女子也只好动武了。”长剑舞动,竟上前来硬夺。袁度倒也不怕她动武,知道她功力未深,连王玄一都不如,不足为虑。倒是崔元之担心的紧,见祝飞雪动武,忙放出赤心珠。
祝飞雪知道赤心珠的厉害,不敢停留,虚晃一招,飞身向后,一把抓住绳子,身形上拔,直攀而上。崔元之急忙上前,抓住绳子,甫料手上感到柔软无劲,那绳子竟坠落了下来,原来被祝飞雪从上面割断了。
“这下糟糕至极!”崔元之叫道,“绳子断了,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了。这个祝姐姐也太狠了点,好歹我们也算是救过她的命啊。”
袁度却摆摆手道:“我看祝姑娘不像是绝情的人,她割断绳索是为了防止你追她。等她要离开之前,自会给我们放下绳子来的,你就耐心地等吧。”
“是么?”崔元之有些不信,但也没有办法,只好气呼呼地靠墙坐了下来。袁度见他的样子,不觉有些好笑,朝他说道:“你莫着急,左右无事,刚才你问我的问题,我还未曾回答,不如现在我来告诉你这个地方的秘密罢。”
崔元之早就憋了一肚皮的疑问,见袁度肯讲故事,忙跳起身来,跑到袁度身边坐下,好听得真切些。
“刚才那只白色的仙龟叫做玄龟,也叫做元龟,是当年大禹治水的时候用来给山川河流加印的神兽。它的颌下有一种特别的花纹,是天帝赐的一个古印,是‘九州山川’四字,凡是加过印的地方,自然妖魔畏惧,不敢作祟。那条应龙也是大禹治水的功臣,古书上说‘禹尽力沟洫,导川夷岳。应龙曳尾于前,玄龟负青泥于后。’就是说的这件事。这里的应龙和玄龟应该是那两只神兽的后裔,专门用来看管大禹水道的各个气口。
“当年大禹治水,开凿吕梁龙门,疏通江河淮济,这些都是地面的工程,其实还有一桩极为浩大的地下工程,在地下数十丈处开凿地下河道,用以连接水系,此称为大禹水道。九州地下均由此水道连通,北至黑河,南至珠崖,无不如此。又怕因地水流动而混乱地气,造成失衡或是郁积,故在水道上,开凿若干气穴,以衡天道。每个气穴末端建造小石室一间,称为‘息壤之地’,并留下一撮息壤,将来若泄气过多,则可将气穴重新填塞。刚才你被埋的地方就是息壤所在之处。
“息壤是天帝之物,平时柔软无比,一旦遇水则凝固为十分坚硬的石头,相传会自生自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在取用的时候不许有丝毫的声音,否则就会天降大雨,引发洪水。相传上古大洪水时候,鲧受命治水,他秘密盗取息壤以堙洪水,结果治水失败,被戕于羽山,化为一只三足黄熊。鲧的儿子就是夏禹,他采用了疏导的方法,又得到神仙的帮助,终于治水成功。至于息壤,大部分被天帝收回,小部分留在各个水眼气穴,以备不时之用。
“我当年在苗疆曾见过水道的一个入口,那里属于古梁州,石室比这里要大上数倍,石门有一丈宽,可以供三个人并行。里面那条地下水系十分巨大,就好像运河一般宽阔,上可行船,水中也有诸般奇怪的水族,与地面上的迥异,从那里进入水道,行舟五日后,可以在三峡一带荆州入口回到地面。像这样的入口天下共有九个,分布在九州各处,而那些小气穴出口则不可胜记了,也不可能每个气穴都有玄龟与应龙护卫……”
正说话间,顶上忽地垂下来一条绳索。崔元之一见大喜,说道:“看来祝姐姐还不坏,给我们留好了出去的绳子,袁大哥我们快上去吧。
“且等下,我有个主意。”袁度忽然说道,“我们这次去峨嵋,不如就走水路。”
“走水路?”崔元之奇道,“镇西就有一趟往来苏州杭州之间的客船停靠。我们可以去苏州再转道南京,乘船沿长江而上直到宜昌,换船过三峡到重庆,再到成都,不过时间耗费大概要一个多月。”
“咦,你倒是很熟悉,难道去过四川么?”袁度有些奇怪。
崔元之笑着摇头道:“当然没有啊。前几年有一个我父亲生前的好友,从广西来这里看爷爷,在我家小住了三日,给我讲了很多西南的风土人情,所以我也知道一些。”
“呵呵,原来如此。”袁度摸着下巴笑道,“走地面上的水路的确太慢,我们要走的是地下水路。”
“地下水路?袁大哥你的意思是走大禹水道?”崔元之一下跳了起来,兴奋地叫道,“太好了,我还从未见过地下的河是什么样子的,可要好好见识下了。”
袁度却把玩着手中的翡翠黄雀,缓缓点头说道:“我们走大禹水道,这第一个好处就是时间短,大禹水道地势东高西低,正好与地面上的河流相反,再加上水流湍急,我估计可以缩短大约一半的时间。只要我们准备好充足的干粮,不出十日就可直到三峡,然后我们再改从陆路去峨嵋。第二个好处就是躲开祝飞雪姑娘,她刚才拿不到翡翠黄雀,必定会跟踪我们,伺机抢夺。我们改走地下水路,一来让她猜不到,二来在地下无人的地方,就算她想要跟踪我们而不被发现,也是极困难的一件事。”
这番话说得崔元之连连点头,对着袁度直翘大拇指:“袁大哥真当的上神机妙算啊。不过那个祝飞雪姐姐到底是什么来历,她为什么要抢白玉龟和这只雀儿呢?”
“她是巫山神女宫的人。神女宫向来有四大弟子,以风霜雨雪为名,你还记得智南大师说过的,那个混在洪秀全身边的叫做柳倚霜的女子么?她就是神女宫的弟子,因为背叛了师门,所以给宫主杀了,戾气不散,成了怨罗刹。祝姑娘的名字里面带了一个雪字,自然也是四大弟子之一了。至于这白玉龟与翡翠黄雀……”袁度说到此处,不禁停了一下,看了崔元之一眼,又续道,“我也不瞒你。白玉龟与翡翠黄雀对寻找真龙气有很大的作用,之前王玄一和张天师父子所觊觎的太白珠也是因为真龙气的缘故。”
“我也曾听师父提过真龙气,说是禀天下龙脉精华而生的仙物,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有极大的好处。可是到底怎样才能找到真龙气,我师父也不是很清楚啊。”崔元之挠头说道。
“《寻龙谱》是我袁家不传之秘,外人怎么会知道?要得到真龙气,需得天时地利人和。找到真龙气后需要将其定住,不让它逃跑,这第一步就已是极难了。那真龙气有质无形,并非普通之物,要想将它留在一处,除了许家家传的定龙针外,只有玄龟颌下的那个天帝之印了。其后还要经过许许多多的步骤,方能采吸真龙,能有这样经历的人从古至今,只有轩辕黄帝一人成功过,你说是不是很难很难?”
“乖乖,好麻烦啊。”崔元之吐舌道,“袁大哥你想要得到真龙气,这成功的几率也太小了吧?”
“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尽全部的努力。”袁度坚定地说道,“我在我妻子的棺木前发过誓,就算是赔上我这一辈子,也要找到真龙气去复活她,所以这两件宝物我是绝对不会给别人的。”
崔元之叹了口气,黯然道:“袁大哥如此痴心,袁大嫂真的没看错人啊。或许上天正是要让你们夫妻历经这一番磨难,才能白头到老,生死与共。袁大哥,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真龙气的!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在所不辞!”他一面拍着胸脯,一面大声说道。
袁度笑着拍了下他的脑袋说道:“我只要能太太平平将你送回峨嵋就是老天庇佑,只盼这一路上你少给我闯点祸就成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快上去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去金华道。”
“金华道?去那边干什么?”崔元之有些不解。
袁度轻轻凿了下崔元之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子,从来不用心听我说话。扬州的大禹水道入口就在金华道的兰溪邑,我们要走地下去峨嵋,当然从那里进喽。”
两人沿着绳子慢慢攀了上去,原来外面已经是日落西山,昏暗一片。那绳子一端系在一根石柱上,边上的石板被人用剑在上面刻了个“谢”字。崔元之笑道:“看来祝姐姐虽然不想见到我们,但礼数却不缺,人还真不错。”
袁度笑道:“是啊,她和你一个童女一个童男,八字倒也相配得紧。”
崔元之的脸一下子窜红了,嗔道:“袁大哥休要乱说,我可没有别的想法。再说她八字纯阴,我八字纯阳,是相冲的哦。”
“哈哈,还说你没别的想法。”袁度抚掌大笑起来,“纯阴纯阳相克相生,一辈子会纠缠不清的。”说道此处,忽然凑过去低声说道:“要不要我帮你催动一下红鸾天喜入宫?”
“袁大哥!”崔元之急得快要跳脚了,“你嘲我没什么,可别污了人家祝姐姐的名节。”
袁度见崔元之急了,方停止了玩笑,与他一起,抬了几块石板将洞口掩闭,又加了几道封印于其上,又怕被人发现,胡乱堆了些碎木乱石,其间崔元之一句话都不说,只顾低头干活。
袁度见崔元之的模样,知道他心中犹在生气,就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适才我胡言乱语,这厢给你赔罪了。”说完便要作揖。
崔元之忙拦住,低声道:“我又没生气。这边事都忙完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袁度见崔元之似乎已经不再生气了,便放下了心。两人遂上了小舟,摇回镇上而去。
第二日一早,袁度就将东西收拾停当,将张恩溥的桃木剑用匣子装好,等崔元之行功完毕后,送到镇西邮局寄往上海天师府,一切都安排好后便准备出发。崔元之又给爷爷烧了些纸钱,毕竟要离开自己从一出生就生活的地方,心中不免有些伤感,他在墓前暗暗发了誓,定要消灭怨罗刹替爷爷报仇,方擦了眼泪,和袁度一起往南而行。
江南的秋天快要过去了。一路上,只见寒风吹过,黄叶纷飞,那些树,那些草仿佛都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般,褪落了一身的芳华。天地间留下的仿佛只有凄清与惨淡——这一路或许将会是十分坎坷崎岖,可他们还是要走下去。前路茫茫,也正如同他们两人的命运一般不可预知。
正是:“萧萧下木叶,漠漠扬孤篷。凄凄流残日,瑟瑟舞金风。衰荷已槁槁,寒菊犹铮铮。江南秋已尽,何处觅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