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水墩上,黄龙真人与妖妃的斗法已经僵持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那柄飞剑也已穿过玉镯大半。看到妖妃的脸毫无半点血色,白得吓人,眼看长剑就要刺入她的心口,我又是高兴又是担忧,高兴的是敌人终于要伏诛,担忧的是妖妃诡计多端,怕再起波澜。
果然,妖妃见情形不妙,知道是她末日到了,像是使出了最后的杀招,一咬牙,将一口鲜血喷在了玉镯之上。那玉镯本已是十分黯淡,被血一洒,立刻发出妖异的红光来,竟又将飞剑往回顶出了数分。
真人笑道:“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手,也好,看你还有多少血可以喷。”两手相合,中指竖起相抵,节屈如剑形,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叫做大日如来手印,是佛门的术法。那飞剑清啸一声,嗡嗡不绝,旋转着朝玉镯中间刺入。妖妃只得再喷了一口血,方能顶住。就这样,真人每结印一次,妖妃就喷一口血,这样反复了七八次。到最后妖妃身上已是血点斑斑,如同染了千万片桃花一般,身体已是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会跌倒。翼王小声对我说道:“妖女败局已定,今天可是逃不了了。”我捡起匕首,握在手中,只要她道行一废,我就过去刺她个透心凉。
妖妃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用微弱的声音乞求道:“真人请手下留情啊。小女子愿降,任凭真人处置,只求能饶我一条性命。”
真人见妖妃投降,也就收了飞剑,然后说道:“这拘魂环邪气太盛,我要将它带回镇龙山去,与佛宗的师兄一起超度那些亡魂,你把它交给我吧。”妖妃身子一震,看样子十分不舍,但又不敢不依从,只得乖乖将那紫玉镯献上,看样子愤愤不已。真人接过那个紫玉镯,放入怀中,又说道:“之前我便说过,要废去你的道行,从头修炼,可否?”
妖妃一咬牙,只得点了点头。真人就拿了黄符一道,贴在妖女额头上,刚要念咒。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咒下留人!”我第一念头便是妖妃的帮手到了,怕救了妖妃去,忙抢上前一步,拦在前面,将匕首对外,严阵以待。
我抬头,就看见一个披着绿色斗篷的女人站在树枝上,斗篷遮住了大半了脸,看不清样子。妖妃看到那女子,惊喜地叫道:“师父,师父,快来救我。”
黄龙真人一脸凝重,看来那个女人应该是一个极厉害的角色。我听见真人高声道:“原来是神女宫主亲自来了,老道未能迎接,还望宫主不要见怪。”那个神女宫主也高声说道:“黄龙,我们神女宫并没有得罪你们和合门,为何对我门下弟子如此逼迫?”那声音冷冷的,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气,似乎并没有把真人放在眼里。
我也不知道那个什么神女宫有多厉害,但是看到真人听到她的问话,神色里似乎带着些慌张,但是随即平静下来,笑着说道:“老道可不敢逼迫宫主的弟子,只是这位柳姑娘在太平军中似乎做了些滥杀无辜,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老道也就倚老卖老,教训她一下。”
宫主冷笑一声说道:“我的弟子犯了事,自有我处理,何须你越俎代庖?”说话一点都不给真人情面。这时候翼王大声叫道:“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俗话说家丑不外扬,焉不知宫主会护短,包庇纵容弟子?”
宫主好像被翼王的话激怒了,厉声道:“黄龙,你就是这样管束你们门下弟子的?!毫无长幼尊卑之分,你倒说说看,我神女宫何时成了邪魔歪道了?”
真人忙摆手道:“神女宫怎么会是邪魔歪道呢?宫主是误会了,江湖上谁不知道神女宫门规森严,怎么会去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呢?柳姑娘在天京城里面煽风点火,挑拨离间,杀害妇孺,修炼邪器,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神女宫门下呢?就算是以前是神女宫门下,一旦宫主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一定会将她逐出师门。堂堂名门,怎么能容纳这种邪恶之人呢?宫主,你说是么?”
我听见真人的话绵里藏针,宫主听后,也只得点头说:“那是自然。倚霜,我让你埋伏于天京城内,是为了协助曾国藩剿灭长毛。你且一五一十跟为师讲清楚,是否真的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妖妃哭道:“弟子只是一介女流,深入虎穴,里应外合,没有死在洪秀全手上已经万幸了,怎么还敢害人呢?师父千万不要听他人胡言乱语啊。”
宫主轻轻一抬脚,也不见她有何动作,就已经飘然落在了地上,离我还不到三尺。我偷偷看去,她的斗篷压得很低,好像存心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样貌,只露出几绺乌黑的头发,怀中似乎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卷成一个小筒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事物。她上前几步,伸手按住妖妃的肩膀,低声说道;“倚霜,你老实告诉师父,在天京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要是真的做了,师父秉公处理,绝不包庇你;若是没有做,师父也不会让人冤枉你的!”
妖妃自然是连连摇头,将做过的坏事推的一干二净。我看在眼里,气在心里,要不是一边的翼王拦着,我早就冲上前去一刀捅死她了。宫主站起身来,对真人说道:“看来这事一时难以决断,不如让我带她回去,详加审问,再给你们一个交代,你觉得如何?”
真人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恭敬地说道:“那就这样吧,相信宫主一定会秉公处理的。毕竟柳姑娘是神女宫的弟子,和合门也不方便太深入,希望宫主明辨,不要辜负了那数万惨死的冤魂。”
宫主鼻子中“哼”了一声,好像对真人的话非常不屑,只是冷冷地对妖妃说道:“倚霜,你胆子也不小啊,偷偷拿了拘魂环,想要来取太白珠,你对真龙气也很是上心嘛,我倒小瞧你了。”
妖妃身子突然一阵颤抖,抱住宫主的腿,哭道:“师父,我知错了,你就饶了我罢。”宫主脚一抬,将她踢开,然后把脸扭过去,不再看她,望着天上的月亮说道:“我救你下来,是不想我们神女宫的人被和合门任意欺负。可是你背叛我,暗中鬼祟行事,我最不喜欢这样的弟子。这清理门户的事情,还是要由我亲自来执行的。”
宫主突然对妖妃翻脸,我大是奇怪,简直摸不到头脑。刚才百般袒护,要从真人手里救下她,而现在却严如寒冰,想要置她于死地。不过看到妖妃害怕的样子,我感到十分痛快。宫主又对妖妃说道:“我已经替你找好接替的人了,你也不需要挂念这件事了。”她把怀中的包裹解开,原来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正酣然入睡。
妖妃连连摇头,尖声叫道:“师父,师父,我的接替人要我自己的来选的,你给我点时间吧,给我时间,我会去选的。”
宫主将婴儿一边再重新包好,一面轻声说道:“她叫王璇霜,和你一样,都带个霜字。她一定比你乖,比你更听话。我们神女宫风霜雨雪四大弟子各有护身神剑,你那把玄霜剑将来我也会传授给她的。你说好不好呢?”
那个时候月光亮亮的,但是我却觉得那宫主及其阴森可怖,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一样。我突然觉得妖妃有点可怜,面对即将来临的必然死亡的结局,她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她只是呆呆地望着宫主怀中的婴儿,脸色白一阵红一阵,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真人一拉翼王,对宫主高声道:“那我们告辞了,神女宫要清理门户,我们不便在此观瞻。”宫主轻轻笑了一声,对真人说道:“我就不送各位了,不过请把拘魂环留下。”我看见真人脸色猛地一变,拿手按住了胸口,我知道玉镯刚才就是放在那里。
宫主走上了一步,继续说道:“怎么?和合门也想要这拘魂环?你们刚才不是说此乃邪器么,堂堂的和合门要这邪器做什么?难道也是对那真龙气有想法?”
真人似乎有点发怒,但还是克制住,说道:“无量天尊,我们和合门超脱物外,不亲红尘,自在清修,何须要那虚无缥缈的真龙之气?倒是那真龙气是不详之物,引得诸位同道之人大动贪念,都是泥足深陷。这拘魂环饱受戾气,持之有害,老道是想带回去与佛宗的师兄一起超度净化而已,并非是觊觎什么非分之物。”
宫主又冷笑了一声说:“都是说得比唱得好听。说到净化,我们神女宫的小瑶池是天赐圣水,能净化一切邪气。不如我带它回去在其中浸上一浸,自然也能超度亡魂。何须劳烦和合门佛道两宗的大师呢?再说拘魂环也是我门下弟子所持,也应该由我来处置,你觉得如何?”
我听到那个宫主步步紧逼,真人不住地后退,不但把妖妃交还,而且又要把那个紫玉镯也给她。如果换作是我,早就和对方拼了,怎么能忍受如此羞辱?再看翼王,眼神中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对宫主怒目而视。
宫主好像也不在乎我们的敌意,还是用那种悠闲的语调说:“刚才你试过了我的弟子,我神女宫败了一阵。这样吧,这次由我来试你几招吧。你如能自己解脱,自可离去。能否保留拘魂环,则在你自心了。”她说的这句话就是刚才真人对妖妃说的,现在反过来奉还给真人,极具嘲讽。我想她既然知道之前真人的话,那必定早就已经在附近,但却看着妖妃与真人斗法,却一直没有现身,真的别有用心,妖妃的生死她早已不放在心上。
真人听见宫主这样说,大概也知道今天是避不过了,只好说道:“宫主既然这样说,老道再不动手就是对宫主的不敬了。但是本门祖师左黎大师曾经受过神女宫帮助,所以定下规矩,和合门下弟子不能与神女宫交手。祖师的遗训老道是不敢违背的。刚才老道一味忍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并非我和合门技不如人,不敢出手。”
我才知道这其中有这个原因在,难怪真人一再委曲求全,不和宫主起冲突,原来是恪守门规,不得动手,但是现在真人这样说,难道他想要违背门规?
黄龙真人背起双手,对宫主说道:“请宫主出招吧。”宫主轻轻地拍了拍怀中的婴儿,然后走到一边,将包裹放在了一棵大树之下,然后将手举起,对着月光,翻来覆去,像是在观赏自己的纤纤玉指。突然她喊了一声“一”,左手从下往上朝真人心口轻拂,食指与小指微微均翘起。样子倒是很好看。一招极快地拂过,真人心口没有丝毫异状。
我一看见宫主使出这么一招,只觉得好笑,心想:毕竟是女流之辈,出手柔弱无力,华而不实。哪像我们近卫队,每天都要练功,什么空手入白刃,分筋错骨手啦等等,无一不学,无一不精。
那手拂过后,真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甚至有些委顿。我才明白这一招下来,真人已经受了伤。那个宫主的劲力必定是极为阴柔的,所以能做到不伤衣物,直透入体。
翼王见状,就想上前扶住真人,真人却只摇摇头,低声说道:“不碍事,你且退开。”宫主又喊了一声“二”,右手拇指轻碰中指指跟,小指翘起,从左至右,再一次非常快速地移过真人心口。
真人身体猛然一震,退了一步,口中突然喷了一口血出来,白须上立刻是斑斑点点。翼王大叫“掌门师叔”,疾步抢上,拦在真人前面,怕宫主要出第三招。真人轻轻把翼王推开,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宫主刚才一招朝云暮雨,一招游龙云翔,下一招怕是要使明月舒光了吧?”
宫主点头道:“正是,你已经受了内伤,如果不加以调理,怕对性命有碍。不如你认输了罢,我这第三招就不必出了。”
真人摇了摇头,又重新站直了身体。宫主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惋惜的神情,提醒道:“那你可要当心了。”大喝一声,双掌齐出,平平地朝真人推去。
我站在真人身后,离着大约还有一丈多远,当宫主双掌推出的时候,我感到周围的空气一滞,似乎都被她的掌力给凝固住了,接着我感到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迎面逼来,就好像有一块很大很大的铁板,快要压在我身上一般。我隔了那么远都感到抵挡不住,真人站得比我还靠近,所受到的压力自然比我更强十倍,我那时很担心真人会抵受不住。
翼王身形一动,又拦在了真人面前,宫主双掌正好按在了他的胸口,就听见一阵“喀喇喀喇”的声音,像是无数小爆竹炸过,翼王身子远远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一棵树下,一动也不动。我大叫着,忙跑过去检查他的伤势,想要扶他起来,没想到翼王的四肢就像是一个软布包一般,摸到的地方都是软绵绵的,一点骨头都没有。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还在跟我说着话的翼王,顷刻间竟已经变成了一堆死肉,我心中大痛,扑倒在他的尸体上放声大哭起来。
就听见宫主大笑道:“不自量力,萤火之光敢和日月争辉不成?”而真人依然是用那种恭敬地语调说:“既然三招已毕,还请宫主遵守诺言。”我边哭边想,这个真人也忒无情了,翼王帮你挡了一劫,你毫不关心,只在意和宫主的比试,这样的人也能做掌门,翼王真的是死得不值。
大概宫主也是这样想的,我就听她沉声说道:“黄龙,你也算是够狠心的,居然宁愿牺牲门下弟子,也要拿拘魂环。”真人慢慢说道:“老道自然是志在必得了,门人多死几个也无妨。”
宫主咬牙道:“算你狠,这拘魂环就借给你们,二十年后我派弟子去镇龙山索要,你们能不能找到剩下的两件魂器,就看老天是不是帮你们了!”真人低声道:“如此多谢了。宫主请走好,老道就不送了。”
宫主摇头道:“不急,待我清理完门户再走也不迟。”
我听她这样说,想起那妖妃尚未伏诛,忙抬头看看宫主是怎么动手的。妖妃见宫主三掌把真人打伤,把翼王打死,早已是面无人色,抖如筛糠,不住地朝宫主磕头。宫主走到妖妃面前,将右手抬起,轻轻顶住她的天灵盖,笑着问道:“倚霜,你是想死得痛快点还是想死得慢一点?”
妖妃到了这一步,也反倒镇定了许多,将散乱的头发理了理,抬起头,倔强地盯着宫主,一字一句地说道:“师父,你最好将我打成形神具灭,否则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
宫主嫣然一笑,根本不把妖妃的话放在心上:“倚霜啊倚霜,你还想回来报仇么?除非你得到真龙气,否则你就算修炼十辈子都踏不进神女宫一步。我就在巫山等你来报仇!”
妖妃任由宫主嘲笑,只死死地盯着她,用一种非常坚定的声音说道:“我一定会的,师父,你等着我吧。我踏入神女宫的时候,也就是神女宫在江湖上消失的时候了!……”
宫主不等她说完,就大喝一声,右掌劲力发出。我看见妖妃眼睛突然睁得极大,眼珠子都好像要掉出来一样,接着颈中发出一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音,身子慢慢软瘫了下去。宫主将手收回,左手朝着妖妃的尸首一指,立刻蹿起一团蓝色的火焰,噼噼啪啪地,片刻间就已经将妖妃的尸首烧成了灰烬。宫主处理完以后,就走到树边,将那名叫王璇霜的女婴抱起,身子一晃,已经在五六丈外,转眼就看不到了。
等宫主走后,真人才舒了一口气,袖子一甩,飘飘扬扬,洒下一些碎纸片来,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说:“终于瞒过了。翼觉,你还好吧?”
我听他这样说,正感到奇怪,就听见地上翼王的尸体突然开口说道:“师叔真正好计策,神女宫主果然上当了。”接着就看到翼王的尸体居然自己慢慢爬了起来。
我见翼王复活了,真是又惊又喜,忙过搀扶。翼王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背道:“也多亏你帮忙,哭得真切,不露破绽,让那宫主信以为真。”
“翼觉,你觉得神女宫的法术如何?”真人问道。
翼王摸着自己的胸口,苦笑道:“好厉害,一掌之中,蕴含了四十九种阴阳内劲,废了我足足四十九个纸人,还是被余劲震断了两根肋骨。”把袖子一甩,也是纸屑纷飞。
真人见我一脸不解的身子,叫我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件小东西,托在掌中,送到我面前。我还以为是什么异宝,原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纸人,口鼻眉眼样样俱全,都是用极小的笔画的。真人对着纸人念了几句咒,再将纸人塞入我的衣袋里,让我站好。突然抽出长剑,刺向我的肩头。
这一剑来的极快,就算是我这等练武之人都反应不过来,噗的一声,刺中了我的肩窝。但是,我根本没觉得疼痛,真人长剑收回,我再看自己的肩膀,完好无损,衣服上连一个破洞都没有。真人笑着指了指我的衣袋说道:“你拿出来看看。”我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依言将那个小纸人掏出来,才看见那个纸人的肩膀上被撕了一条口子。
翼王见我不解,向我解释道:“这种纸人替身术是我们门派的一种护身的法术,可以转移伤害,保全自己,刚才我师叔和我都是用这种纸人来抵挡宫主的劲力。只不过宫主的法力太强,纸人虽然能够消解大部分,但是我还是受了伤。师叔应该没问题吧?”
真人摇摇头,“没问题,我是把自己舌尖咬破,吐血装作受伤的样子,还好拘魂环没有被她拿走,老天真是在帮我们和合门。”他抬头看了看天,“寅时已过一半,天也快亮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我听见翼王要走,忙上前拉住他,说道:“翼王,你要去哪里?也带我走吧。”翼王摇了摇头,拉着我的手,认真地说道:“我要跟师叔回山修行去了。你就留在这里吧,要是怕被人发现,就干脆像我一样出家当和尚。如果有缘的话,等到我出山那天一定会再来找你。”说到这里,偷偷用手指在我掌心写:宝藏勿忘交予有缘人。
我一阵难过,噙着泪水点头答应了。翼王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说道:“都快二十多的人了,还哭鼻子不成?我没死,你应该高兴才对。”我一想也对,勉强对他笑了一下。真人也过来对我说道:“今日我们也算是有缘,我这里有些治伤调养的丹药,是我自己亲配的,颇有效验,还有五个纸人,就一并送给你了罢。”
我拿过东西,拜谢了。真人指着分水墩说道:“这里的妖物,自有后人来收复。我们还是回山修炼去吧。”说完,他和翼王一前一后,踏着月色而去。
我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知道这一别后,想要再见到翼王几乎是没有机会了,只有在心里默默祝福。正想间,忽然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我抬头才发现月亮居然缺了一个角,原来是天狗食月了。接着我听见草丛中传来“嗡嗡”的声音,十分轻微,好像是有一只蜜蜂在飞动。晚上是不会有蜜蜂的,我感到奇怪,就低头去看,只见妖妃尸体焚烧后的灰烬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我生怕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就捡了一根树枝,过去轻轻拨动了几下。突然那东西一下子亮了起来,飞了起来,像一只萤火虫,在空中盘旋了几个圈,朝着西南方向飞去。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有些害怕,但又忍不住跟在后面,想看看它到底飞去哪里。就见它沿着大水桥一路往南,朝着西栅的方向。我紧紧地跟着,大约走了两里多地,见那光球直飞入了白莲寺中。
“飞入这里?”崔元之惊问道,“袁大哥,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袁度眉头紧锁,想了片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光球是柳倚霜的元神,她一定是用了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的元神凝聚,不让宫主炼化尽。可游离的元神在世上是不能久存的,会被天地之气所销蚀,因此它就飞入白莲寺,想依靠佛寺的灵气补充,可以长存。”
智南点头道:“不错,我跟着那光球,见它飞入了方丈的房间。那个时候因为我们天军的部队驻扎,寺里面的和尚都已经跑完了,只有老方丈一个人留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也跑不动了。本来我们天军是不允许有异教的,当年在江南可是见寺拆寺,逢观毁观,如今式微,也不管那些了。我摸到窗前,听见老方丈早早地已经起来念佛了,我偷偷将窗推开些,朝里一望,并不见那个光球的踪影,只看见老方丈对着一尊白玉观音在做功课。我暗暗好笑,那尊观音定是他的珍藏,怕被我们天军抢走,所以只有晚上偷偷拿出来礼拜。我也不想惊动他,只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见异状,就又轻轻合上窗离开了。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是妖妃的元神,否则早就将其扑散了。后来天军退去,我也听从翼王的话,就没有走,而是在这白莲寺出了家。后来经方丈照顾,去了福严寺做了住持,一直到了现在。”
“袁大哥,你说那个元神会藏在哪里呢?”崔元之更是好奇不已,连连问道。袁度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呆呆地出神,崔元之连连叫了好几声,方才反应过来。“我在想,既然柳倚霜的元神就藏在这白莲寺中,那么这场奇怪的大火……”
智南点头道:“袁施主果然聪明。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请两位过来。”
“原来是那个妖妃放的火?!”崔元之大叫道,握紧了拳头,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袁大哥,你快算算她在哪里?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袁度却摇头道:“如果是她放的火,早不放晚不放,为何要偏偏选在今日?”
“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我师父飞升了,王道长也死了,镇上没有她怕的人了!”崔元之叫道,简直按捺不住。
“要说能治她的,除了王玄一和你师父外,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么?你先少安毋躁,待我再想想。”袁度低着头,伸手在桌子上划来划去,一面口中喃喃说着些谁都听不清的话。
崔元之捂着嘴,气鼓鼓地坐着,过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又问道:“袁大哥,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此刻柳倚霜是元神状态还是已经投胎了?”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元神还是投胎,她都是罪魁祸首!”崔元之很是不解袁度为何要纠缠于这些小事。
袁度不理他,问智南道:“我可否去方丈房间看看?”
智南点头道:“当然可以,老方丈是十八年前圆寂的,由我兼任本寺方丈,我常住福严寺,这里每个月才来数日。这间客房也是为我留下的,方丈的房间我一直未曾动过。请稍等下。”说完站起身来,去包中寻出钥匙,点了灯笼提上,打开了房门,说道:“袁施主请跟我来。”
袁度站起身来,看了崔元之一眼,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就笑着说道:“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吧,我去勘察下。”崔元之“噌”地跳了起来,“我也去,一有发现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跟着智南经过僧寮,穿过后殿,来到一间小屋前。“这里是方丈的精舍,”智南拿钥匙插入了锁孔,“方丈圆寂后基本没有人进来过,一切布置都没动。”那锁大概是锈得久了,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声音,智南用力压了好几下才把簧片顶开,然后推开了门。
袁度只觉得一股刺鼻的霉味涌来,熏得他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忙用手捂住了口鼻,一手将灯笼提高,细细打量室内的景象。仅有的几把桌椅上都积了厚厚地一层灰尘,到处是破碎的蜘蛛网,桌椅的表面都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有一把椅子散了架,胡乱地倒在地上。袁度提着灯笼慢慢朝里面走去,崔元之搞不懂袁度为何要来这个破烂的房间,但是也紧紧地跟在后面。角落里窜出几只老鼠,吱吱叫着,跑出门外去了。
袁度转了一圈,问站在门口的智南:“这里以前的摆设是这样的么?老方丈在哪里礼佛参禅?”
智南指了指西面墙:“那儿原来有个佛龛。老方丈圆寂后,我将佛龛搬到客房去了。”
“哦,也就是这里原来就是玉观音放的地方?”袁度继续问道,当得到智南肯定的回答后,又走到东面的墙边,那儿有一扇窗,紧紧地关着。“大师你那时就在这扇窗前查看室内情况的?”
“正是,后门离这里很近,我是跟着光球一路过来的,看到它从窗缝里面飞了进去,就此失踪了。”
袁度想了想,又问道:“大师你刚才说太平军驻扎在寺内,柳姑娘也混在堵王的侍女中,也就是说她也在寺内住过?”
“那是自然,大概有十日左右时间。那个时候堵王就住在那边,侍女们在边上的僧寮,那妖妃也在其中。”智南指着不远处黑漆漆的后殿说道。
“这就对了。”袁度用了地点了点头,“柳姑娘其实早就已经算好了退路。她在寺内住的时候,应该就知道了老方丈房内的布置,知道有一处地方或一件事物是可以供她元神附着。所以她就算被师父杀死,也要保住自己的元神来这里,以图有一天能转世再生。敢问大师,那尊缅玉观音现在在何处?”
智南摇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了。老方丈圆寂那晚,有偷儿悄悄潜了进来,将那玉观音偷走了。”
袁度问崔元之道:“如果你是贼,你偷了一尊玉观音,会怎么处理呢?”
“当然是卖掉换钱啊,拿在手里又不能当饭吃。”崔元之很奇怪为何袁度要这样问,“我们当铺常常会收到贼赃的……”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袁度问话的目的,“你是说那尊玉观音在——我家里?等等,我好像有点印象。我家里有一个佛堂,平时常常锁起来的,也不见有人进去拜佛。我小时候调皮,有一次夏天晚上睡不着,悄悄爬起来在花园捉蟋蟀玩,看到佛堂里居然亮起了灯,就过去偷看。看见爷爷跪在一个佛龛前面,里面供着的就是一尊白玉的观音像。那时候我觉得爷爷半夜起来拜佛很奇怪,但也因为实在是对这个没有兴趣,所以就自己回去睡觉了,以后也没有在晚上再去过佛堂那边。现在想起来,那尊玉观音很有可能是爷爷买入的贼赃。但这个和妖妃的元神有关系么?你不是要告诉我它就藏在玉观音里面吧?”
袁度不说话,只点了点头。智南大师念了一句佛号,说道:“老衲也是这样想的。刚才老衲少讲了一桩,其实方丈是因为发现玉观音失窃才圆寂的。那尊玉观音通体晶莹,黑漆点睛,更神奇的是白玉中隐隐有神采流动,老方丈当年从缅甸千里迢迢将菩萨迎回寺里,还特意建造了观音堂,就是想给寺里多些供奉。太平军来之后,他怕宝物被抢,才将玉观音收在自己身边。”
“而元神如果要凭附物体的话,首先选择便是玉。”袁度接着解释道,“玉是有灵性的东西。玉上的小裂痕会随着你长期佩戴而慢慢愈合,玉也会替主人挡灾避祸。古籍中也不乏这方面的记载。所以如果柳姑娘的元神要依附的话,第一选择便是那尊白玉观音了。她死在师父手中,临死前还发誓报仇,因此她的元神戾气极重,又加上天狗食月,降下的黯月华使她已经入了魔道,成为一种叫做怨罗刹的魔物。当它进入白玉观音后,一方面观音本身的佛气可以暂时消解其戾气,对怨罗刹进行压制;但另一方面,佛气也在被戾气所转化,而一旦玉观音的灵性被消磨干净的话,怨罗刹就可以脱逸而出,变得比以前更危险更邪恶。所以这尊观音已经不是什么宝物了,而是变成了一件天底下最危险最可怖的邪物!”
“所以我爷爷他……”崔元之大口地喘着气,声音非常痛苦。
“是的,玉观音已经压不住怨罗刹,已经被它脱出了。但是我想不通为何它要引发西栅的大火?那样只会引起正道中人的注意,对它的修炼其实是不利的。它才脱困,应该是寻找无人打扰之处继续修炼邪魔之术才是,怎么会做得如此明显?简直是对正道的公开挑衅。”袁度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的蹊跷。
智南忽然说道:“莫非它是要掩盖什么?如果它有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东西的话,放一把魔火是最好的方法。难道是那尊玉观音?”
“有可能,说不定是想掩盖自己藏身的所在,不想留下线索,或者是想彻底将残留的佛气消除?”袁度也只能胡乱了猜测一番,突然他一拍自己大腿,大声叫道:“分水墩!怨罗刹一定是去了分水墩!它生前就想拿太白珠,所以才会死在神女宫主手里。现在魔功初成,自然要去那边试试了!”
“那还等什么?我们马上就去!”崔元之叫道,“师父传我的紫云剑,就是让我斩妖除魔用的!”
“现在是子夜三更,也是妖邪最强的时候,我们还是等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去比较好。”袁度制止了他,又朝智南告辞道:“叨扰了大半宿,我们也要回去了。还望大师多多超度西栅无辜的亡魂,不要让他们沉沦于苦海中。”
智南合十答礼,拿了一些丹药送给二人,又给了崔元之一个纸人玩玩,然后亲自将二人一直送到西高桥堍,方才回转。
袁度带着崔元之回到草棚中,让他睡在铺上,自己还是躺在稻草堆上。黑暗中,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窗外呜呜的风声,在桑林间盘旋。
“袁大哥,你睡了么?”崔元之微微探起半个身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见袁度睁着眼睛,瞪着顶棚,好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袁大哥,你在想什么呢?”崔元之又问道。
袁度收回了目光,朝他望着,过了良久,低声问道:“你想你爷爷么?”
崔元之点了点头:“我很想他的。我知道爷爷为我做了许许多多事情,但是他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他买菊花去争那个什么花王,是为了想让我长脸,让我在省城的学堂里不会受到那些富贵人家公子哥们的欺负,这也是他能想到照顾我的方法;他买下玉观音是为了替我祈福,虽然他不知道怨罗刹就附在上面。我自小连我父母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爷爷独自抚养了我十六年。以前在学堂的时候,先生教过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是很懂,现在终于明白了。袁大哥,为什么世人的命运总是这个样子呢?为什么上天总是要欺负我们,让我们所爱的人离开我们呢?”
袁度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叹着气,重新将目光投向顶棚,像是要望穿它一样。崔元之躺了一会,忽然问道:“袁大哥,你呢?你又在想谁呢?你为什么会来这个镇?”
“我啊?我在想一个以前的故人。”尽管夜色掩盖了一切,但袁度还是把头转向内壁,似乎想躲开崔元之的目光,“许多年已经过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元之,在你生命中,可能会出现许多你爱或者是爱你的人,而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你,离别也是你生命的一部分。佛经上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所有人在世,都在经历这七苦。你看很多人都想要得到那真龙气,其实他们都已经陷入了求不得之苦。而我,也是一样……”袁度突然停顿了一下,言语中带着一丝伤感,“所以能遇到这样一个人,就是你的幸运,你一定要珍惜……当她真的要离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活着,竟是那么了无生趣,除了再让她回来以外,你做不了任何事,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用酒麻痹着自己,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一种能让她回来的方法,我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所以我就来了这里。”
“你是说太白珠么?师父也跟我说过,分水墩上除了关着的修罗影外,还有一只火龙蛛,它肚子里的太白珠是世间的奇宝。袁大哥你是要用太白珠去救你的朋友么?”
“太白珠只是这方法中的一步,我所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不过,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你送到峨嵋!”袁度侧过头对崔元之一笑,“你跑都跑不了。”
“我是峨嵋掌门的师叔,干吗要跑?”崔元之对于自己新的身份倒是还很喜欢,“我要去峨嵋,学道术,做峨嵋的第一高手,然后捉拿怨罗刹,将她剿灭,替爷爷报仇。然后帮袁大哥你把你朋友救回来。”
袁度听见崔元之的心愿,不觉感到有些意外,想这小子品性纯良,脾气性格也很合自己胃口,倒是一个可以交的朋友。不过要算起辈分来,自己该叫崔元之为师叔祖。唉,都是天释真人乱收了这小徒弟而惹出来的祸,想到快一百岁的道圆师太也要叫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师叔,不觉有些好笑和滑稽。“道圆师太一定想不到,这次我给峨嵋派带去的可是一个真正的小魔头。希望可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崔元之又说了一阵子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进入了梦乡。而袁度却再也毫无睡意,他爬了起来,披上衣服,走到屋外。
十月的夜色带着寒气,枯枝败叶间,充满了秋的威严与肃杀。他回忆起,他刚来到这个镇上的时候,也正是这样的一个夜晚。如今十年过去了,这夜依然是那夜,这月也依然是那月,只有自己已不是那个自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鬓边,嘴角泛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对着月亮,慢慢地用最轻的声音念着,像是念给自己,又像是念给月亮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苏子瞻当与我同此心境,只能远在千里之外,对着月色,孤独地想你……十年生死,你还好么?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你一直停留在美好的青春年华,而我却将逐渐老去……”两行泪水沿着袁度清瘦的脸颊缓缓流下,他又笑了笑,对自己说,“其实,我比苏子瞻幸运多了,起码我还有法子将你救回来,你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真龙气的。人生七苦中,人多畏病死,我独惧爱别离。现在我的寿数已经受到损伤,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了……过几天我就要去峨嵋,然后就去苗疆看你,你一定已经认不出我来了。”袁度吁了一口气,伸手摸向腰间。那儿原是空无一物,他的手在空中停留了片刻,苦笑了一下,酒瓶早已被他已经扔在了分水墩上,酒坛也深埋于地下。一天滴酒未沾,还真是有些不舒服,他很怀念那种醉酒迷离的感觉,已经深深地渗入了身体的每一处,甚至到了骨头里。
“算了,我从今日起就将那酒给戒了。”袁度紧紧地握着拳头,下了一个决心,“我要好好地活着,一直等到你回来。”他转身回到屋中,掩上了门,回头看到崔元之正睡得酣甜,被子被蹬在一旁。袁度走到床边,替他轻轻盖上了被子,望着他,心中不觉感叹道:“这少年人十分优秀,倒也难得,只是还需多经历些世事,总有一天他将会担当自己的使命,承担自己的责任。”
崔元之梦中迷迷糊糊地,还夹杂着听不清楚的呓语。袁度走回稻草堆,和衣躺下,不一会,也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袁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辰时了,又是一个晴好的天气,日光映射在草屋内,床上却不见了崔元之的身影。“这小子,一定去了分水墩!”袁度连忙跳了起来,“真不知好歹,万一怨罗刹躲在那边,岂不是就要糟糕了!”他匆匆收拾了下,想要快点赶去分水墩,刚一开门,却看见崔元之坐在屋外的一个树桩上,面对旭日,正按照天释所传授的法门,在打坐炼气。
袁度赞许地点了点头,看来崔元之并非一个冲动不顾后果的人,甚至在他身上,袁度依稀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也不想打扰崔元之炼气,就拣了附近的一个树桩坐了下来,慢慢地等着。
崔元之闭着眼睛,盘膝而作,双掌向天,口鼻附近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烟气。他几乎不怎么呼吸,每隔良久胸口才微微起伏一次。又过了一会,那层金色烟气越来越浓,在阳光的映照下,里面还夹杂了许多熠熠生辉的小光点。接着崔元之将口张开,那烟气就一下涌将进去。崔元之吞气完毕,又运了几个周天,方睁开了眼,看见袁度在一旁坐着,笑眯眯地望着自己,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说道:“袁大哥,你在看什么?”
“你所修炼的是天释所传授给你的么?”袁度问道,“看上去很玄妙啊。”
“是的,师父说这是峨嵋的正宗内功——金顶日华。我每日早晚各要修炼一次,已经炼了五六年了,只有少量金气环身。师父本来要我炼满十年后,等金气能凝聚成柱,才能炼再进一步的术法。如今师父已经飞升了,也没人教我别的了。”
“那个你也不用担心,你是峨嵋掌门的师叔,想要学什么就让道圆师太教你好了。”袁度觉得有些好玩。崔元之也笑了,回屋里拿出了紫云剑,比划了几下,说道:“袁大哥,师父也没教过我使剑,这剑我怎么用呢?”
袁度挠了挠头,无奈地说道:“这个,各门各派御剑之术大不相同,我也不知道峨嵋的心法是什么。要是张恩溥在这儿,或许可以教你一点,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崔元之“哦”了一声,只好将剑收好,又把师父传授的那个红色锦囊拿出来,一面说道:“这个也是师父给我的宝贝,我也不会用,袁大哥你帮我看看。”一面从里面掏出了一颗绿色的珠子来。
袁度接过来,看见那像是一颗普通的绿玉珠,毫无神采。他轻轻地把珠子在手掌中转了转,发现那抹绿色中藏了一点红色。他将珠子高高举起,映着日光。果然,在珠子的下面有一滴殷红之色,状若鲜血。他将珠子旋转,那滴红色也随之转动,始终位于最低端。“这是赤心珠,相传是炼气士尸解羽化后所留下的异宝,有主人的精气神附在其上,若能与之心意相通,就能随心使用它了。这颗多半是天释真人所炼化的,你是他的关门弟子,自然能驱动它,你且来试试看。”
崔元之将信将疑,接过赤心珠,托在掌中,对准不远处的一棵桑树,心中默想让它飞出去,但是那珠子却纹丝不动。“怎么不灵呢?袁大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莫急,你闭上眼睛,用心去冥想,和赤心珠做到心意相通。”袁度在一旁指点道。
崔元之闭上双眼,心中想着那珠子,忽然觉得一股奇怪的感觉从手掌一直蔓延到肩膀,脖子,至于脑中。这种感觉好像是身边多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人,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他试探着在心中默默说:赤心珠啊赤心珠,你如果真的属于我的话,那就去打那棵桑树吧。
就听见砰的一声,把崔元之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来,赤心珠还是在自己的掌中,那棵桑树上无端地出现了拳头大小的一个洞。“我——成功了?”崔元之有些不大相信。
“恭喜元之了。”袁度笑着对他说道,“得此异宝防身。”
崔元之大是高兴,一会儿打枝条,一会儿打石头,那珠子也很随他心意,要它打东,绝不打西,不一会儿小屋附近就已经是尘土飞扬,混乱一片。
“好了好了。”袁度忙制止了崔元之的胡闹,“再打下去,你要把我的屋子都拆了。”
“最后一次!真正最后一次!”崔元之哀求着,得到袁度允许后,他对着赤心珠说道:“珠子啊珠子,你帮我去打那个怨罗刹,替爷爷报仇!”
袁度感到有些好笑,崔元之把那珠子当作了许愿的工具了,这也太难为它了。果然,珠子毫无动静,崔元之见珠子不灵了,忙又说道:“珠子,快去打怨罗刹,她是我们的敌人,去打我们的敌人!”
那珠子呜的一声,朝着小屋的后面直射了出去,就听见噗的一声,像是打穿了什么东西。两人大吃一惊,忙跑过去,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胸口一个大洞,汩汩地留着血,四肢犹在微微颤抖,眼见不活了。
“糟糕,闯祸了!”崔元之见赤心珠竟然打死了一个人,不禁有些害怕。
袁度慢慢走近,将那人翻转过来,原来是化成罗委员的五通妖,翻着白眼,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崔元之眼尖,瞥见罗委员的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瓶子,指着说道:“袁大哥你看那个瓶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袁度闻言,将罗委员手中的小瓶子拿下来,摇了摇,听见里面有晃荡的声音,就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握着瓶子,用三指拔出了塞子,轻轻侧倒。瓶口立刻流下极细的一条水线,滴落在地上的枯叶上,那枯叶立刻“呼啦”一下,无火自焚起来,片刻间烧得干干净净。
“好厉害的毒药啊。”袁度暗暗心惊,那五通妖潜在屋后,拿着毒药,自然是不安什么好心,莫非是怨罗刹知道我们要找她,所以让他来下毒?只怪赤心珠太过厉害,一下子就把他打死,线索也随之中断了,这可真棘手啊。如今这里也很是危险,我还要照顾元之,实在不宜与妖物正面冲突,还是暂且避走为好。想到此处,对一旁的崔元之说道:“我们速速去准备,我们立刻上分水墩。封印完后马上离开这里,我带你上峨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