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雪早听得不耐烦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这一刻着实是忍耐不住了,便就堆了满面的笑意,嘴巴却是嘟起来,娇嗔嗔的:“瞧瞧,瞧瞧,祖母这是只顾着跟了三妹妹说话,竟是连我们的不加理会了呢。”
向老夫人砸么着嘴连着几声“呦呦呦!”拊掌大笑:“我这孙儿还生上气了,来,快坐得离祖母再近些。”
向茹雪顺势倒靠在了老夫人身上,揽住了老夫人的腰身,柔声柔气的唤了声:“祖母”
向茹默本不喜玩笑,今儿个里等到祖母平安而归,又同家人相聚一处来喜迎新岁,心下里自是愈加喜不自禁的,不由得也靠了祖母的身上。
她们两个这一左一右的环绕了向老夫人,似两只肉呼呼的软体小猫咪依偎在老夫人身侧,幸福又甜蜜。
看得苑冰羡慕不已,在这个迎新岁之日里,不仅也想起了远在燕北的家,父亲、母亲还好吗,出来这般久了,也不知下次再见面又是何时了,不经意间便就有了两行清泪迎于睫了。
轻轻侧了个身,佯装是迷了眼,抬手将珠泪拭去,坐于她身侧的苑霜却是低低的道:“大姐,想家了?”
苑冰不由得瞧了她看去,平日里瞧着一副不长心眼儿的形容,却是将这件事看得透彻了,苑霜却是明了这眼神的含义,拧了一对眉头:“大姐以为我就不想家吗?”
原来,在平常日子里还则罢了,而于这迎新岁的时候思念家乡,想念亲人却是远在异地的每个人的心结,不然怎地会是有了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这一句至理名句呢。
内室的大门洞开,苓萝进来禀,声音恭敬:“老夫人离迎新岁晚膳还有五个时辰,戌时开始起用迎新岁晚膳,历时三个时辰,亥正三刻开始起用守岁饺子,历时两个时辰一刻钟,至丑时整结束。”
向老夫人含笑道:“好喽,好喽,那现下里孩儿们就跟了我来食这些个精致的糕点来吧。”
小点心可人得很,一个个静静躺于小碟中,老夫人便就命身侧候命的小丫鬟将点心各数的给了各处人分去。
又另外吩咐了一壶六。安瓜片来,笑意吟吟的:“你们这个年岁都是贪食甜品,食了这般多的点心来会口渴,待会儿子便就再喝喝茶来,解解腻,润润喉咙也是好的。”
这些个妍丽如春桃初熟透的娇羞羞的少女们,便就叽叽嘎嘎围坐到了八仙桌子一圈,热闹闹的食了起来。
人愈多,便就是食得愈加香,没多会儿子,这些个点心便就被生生食光光了,便是连渣渣都用手指头沾了舔得个干净。
又热闹闹的喝干了一壶六。安瓜片,方才作罢。
向老夫人看她们抢食,笑得都是合不拢嘴巴了,一壁连连道:“好了,好了,都少食些吧,大餐还在后边呢,小心撑爆了肚皮,那些个好吃食待会儿子便就是无处装着了呢。”
大伙便都笑得前仰后合,有捂了肚子的,有干脆便就跌坐在了八仙桌腿边儿上的,苑霜趁了这会儿子大伙儿都高兴,便就开得口询道:“祖母,今儿晚上的迎新岁晚膳都有甚好食的?”
向老夫人轩轩眉毛:“苑霜的这个问题倒是当真把我问住了。”双手一摊:“祖母也不知庖人们备下的是甚来。”
苑清秋掩唇轻笑:“苑霜啊,听姑母给你念叨下今儿晚上的吃食都有甚来可好!”
闻得此,苑霜整个人的都是为之一振,眼神亮亮的:“那感情好啊,姑母,要知道这顿晚膳我苑霜可是生生等了一年,生生盼了一年呢。”
忽而的便又有些不相信,觑了苑清秋的神色:“姑母,祖母都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唇角微微的向下撇了:“姑母可不要取乐于我呢。”
向茹默咯咯笑个不已,半年未见,霜姐姐竟还是这般喜爱美食呢,不由得好奇的瞧了苑霜来。
苑清秋笑着道来:“苑霜啊,迎新岁晚膳都是姑母我一手制了菜谱操办的。”瞧了向老夫人来看,笑意吟吟的:“有别人不知的,哪有你姑母我不知的道理呢。”
向老夫人也不生气:“清秋啊,你就快快满足下这个孩儿的愿望,速速的道与她来。”
苑清秋重重应诺:“是的呢,母亲。”一壁就娓娓而道,声音轻缓缓的,听起来更是极舒服:“苑霜呀,这迎新岁晚膳共是十道正菜。”
光洁的肌肤在斜斜透过牖户射进来日光的映衬之下,愈加显得雪白莹泽:“这第一道便是入口香糯、肥而不腻的东坡肉,第二道豕蹄熬制的水晶肴肉,第三道是腊肉、腊鸡与腊鱼盛于一钵的腊味合蒸,第四道嘛是榛鸡所制的飞龙汤。”
苑霜听得一双眼睛都直了,努力控制着面上的表情,让人看起来自己还正常些。
苑清秋婉婉续道:“第五道为皮脂厚润、肉质鲜嫩的无为熏鸭,第六。道是麻、辣、烫、香、酥、嫩、鲜、活的麻婆豆腐,第七道是酸辣鲜香的东安子鸡。”
听到这里,别说是苑霜了,就连向茹默她们都是口水直流了,观了牖户外的天色,又瞧着铜壶滴漏里的水纹,就恨不能现下里马上就到了迎新岁晚膳时间。
苑清秋的声音舒缓缓响着:“第八道是鱼肉嫩美,带有蟹味西湖醋鱼,第九道乃为色泽红艳,肉质细嫩的帝都烤鸭。”
苑清秋笑容甜甜的,能为府上的人制得这样一方菜谱,心情定然是大盛的,端起茶盏来,缓缓啜上了一口来,向茹默急急道:“母亲,这最后一道压轴的菜品是什么?”
苑清秋哈哈笑了:“怎地,三姐儿这是也急了?”
向茹雪忍不住接话道:“别说是三妹妹了,便是我也心急如焚了呢。”
苑清秋连连道:“好好好,我将这最后一道菜品的名字告诉于你们。”将手中茶盏“啪嗒”一声放于手边小几之上:“这最后的一道菜嘛,那可了不得,它色白明亮、晶莹似玉,素雅又绚丽,便就是唤作清蒸团头鲂。”
“哇哦!清蒸团头鲂。是听都不曾听说过的呢。”少女们由不得一阵唏嘘。
向老夫人却是道:“清秋,我们素日里都在外头,府上的事情当真是辛苦你了呢。”唇边含了满意又欣慰的笑:“就连这迎新岁晚膳都是备得这般精致。”
苑清秋淡淡道:“母亲,瞧您说的哪里话,这不都是清秋该做的嘛。”
内室里笑声扬扬,一时间竟也是好不欢喜。
牖户外夜色渐渐沉得下来,腊月二十九,几乎弯成一条细线的娥眉月当空,整座向府被笼于极深的夜色中,唯点缀在阖府上的点点花灯,似一团团炽烈的赤色火焰,于黑暗中耀出一片暖意岑岑之貌来,为这迎新岁之夜晚,更添浓厚的氛围于怡人之欢愉来。
迎新岁晚膳在苑清秋娓娓道出了那十道主菜之菜名后,在人们愈加的或是等或是盼的期待中,戌时终是将至。
苓萝来报时辰,距迎新岁晚膳还有半个时辰,向府上的这一众人便就浩浩荡荡起身,迤逦着一路朝前,向了正苑的正厅而行去。
正厅的门被打开,这一众人鱼贯而入,绕过一个屏黑面朱背,正面用油漆绘云纹图案,背面朱色地上,满绘浅绿色几何纹,中心系一谷文玉璧,围板四周,围以较宽的菱形彩边,底下用两个带槽口的木托托起的屏风,豁然开朗之下便就见四个铁力木八仙桌,每桌下并了四把八仙椅。
整间正厅被旺旺燃着的数十盏蜡烛映照得恍如白昼,而每一张铁力木八仙桌的正中央又用烛台支了朱红色蜡烛,火光莹莹跃跃而动,衬得牖户上用大红宣纸精心剪制的福寿竹菊小像在红色上又镀了层金色来,愈加显现出年的韵味来。
苓萝抚了向老夫人于首张八仙桌的首把八仙椅上坐得下来,向老夫人气度优雅,贵气逼人,饶是五十几岁的人了,白皙的肌肤在点点烛光的映衬之下,愈加显得亮泽莹润。
向府是极为讲究的,在饮食座次排位上自然也不例外。老夫人坐定后,含笑招呼了底下的人逐一的坐,向寄北与苑清秋同老夫人坐得一张桌上,空余下一个位置,便是给了还未至的长辈向月光保留了。
第二张桌,便就是向府上的三个姐妹冰一个赘婿的座次,第三桌是苑家姐妹四人,余下来的第四张桌子无人坐,便就空余下来。
人渐次就坐稳妥,向茹默在第二张八仙椅上端然而坐,一头亮泽的被绾起的云鬓堆积和了两只金饰金粼的发簪在烛火点点的耀动之下显得愈加的莹泽靓丽。
向茹雪的秀发虽是不得向茹默的发质那般好,也不及向茹默的长,可也算是中等偏上的,一头秀发齐整整绾成了随云髻,鬓边留下的一缕发丝飘悠悠抚了她那嫩白白一掐就能出水的脸来。
向茹默挑了那缕发丝于手上,在一根手指上柔柔缠了,形成了一束墨色发圈,将手指萦绕,笑呵呵呵的:“我说三妹妹,你发间的那两只发饰可当真是极其闪亮的呢。”
向茹默顶了那两只金制的头饰,也是很压坠的,这会儿子同祖母、父母亲及姐妹妹的坐在一起,高兴得竟是混浑忘记掉了,现下里二姐这般一提,才又感觉头顶坠坠的沉。
抬起一双素白柔荑,摸了头上的饰品来:“二姐姐还说呢,坠都坠得我了不得呢。”
向茹雪咯咯笑了,像是笑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笑话来:“让三妹妹你说的,戴得了金饰金粼的头饰也美呀,你还却是嫌弃它们浑坠了。”
向茹默连连笑着摆着手道:“不若哪一日里给二姐姐戴了试下就知道了呢。”
向茹雪却是道:“三妹妹自己的头饰,还是自己戴来的好,哪有做姐姐的平白的就给要了来呢。”
向茹默哈哈笑了:“我们亲姊热妹的,若是连戴个头饰都要谦来让去的,那岂不就也是见了外了。”
和了内室角落大的紫铜鹤顶蟠枝熏香炉里散发出的百花香气,一柱轻烟妩媚姌嫋似翩跹之彩蝶于空中轻摇曼舞,满桌子言笑晏晏的,好不欢喜。
苑冰眼神瞟了向茹默,也学她的样子,尽量的挺直着脊背,端端坐着。
一双铜铃般大眼睛惯性的四顾着,一副煞有介事的形容,她心中暗忖,于这样一个一年一度的迎新岁晚宴之上,在向府的人面前,怎地也要保持住苑家大姐的卓卓之姿,不能让人平白的小瞧了去。
苑霜眼光浮溜溜瞧了空空如也的桌面,心头早已涌出几分不高兴,怎地都至了此时,却是一丁点吃食都无得,这还正厅,这还迎新岁晚膳呢,连一壁又思及刚刚姑母所说的十道菜之菜名,整个人连馋带饿,肚子不由姑姑作响起来。
苑冰挨着她坐,正觉自己这坐姿优雅呢,闻得此声,不由白她一眼,满面大有深意,好一个没出息的。
苑霜满腹委屈,觑了大姐来看,又垂头低声嗫嚅着:“怎么桌子是空的,哪怕是先上几样小点心垫垫底儿来也是好的呢。
苑冰忍不住训斥了她,却也没有忘记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瞧了眼铜壶滴漏一壁就道:“待着你的得了,这不是里戌时还有半个时辰嘛,你急得是什么,上辈子饿死鬼托生的啊,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
苑霜讪讪的,没吃道一个好食儿,还又遭了大姐的数落。
苑锦斜睨了她,掩唇轻笑。
苑霜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见苑锦这般形容,着实便就是忍之不住了,一双不比苑冰小的眼睛狠狠瞪了起来,对了苑锦怒目而视,大有欲要揭竿而起的意味。
苑锦眼角眉梢飘过一丝轻蔑,似在告诉她,别说这大庭广众了,便是私下里你又能把我怎样呢!遂便就别过头去不在看她。
苑霜被她这么一将,“腾”地一声豁然起身,目呲欲裂的瞪了别头而坐的苑锦,饶是苑锦是后背冲了她而坐的,却也感到如芒在背。
苑锦咬紧牙关,苑锦内心里苦苦挣扎,要坐以待毙吗!当然不,不反抗你当了我怕你,慢慢转回头来。
两个人,两双眼睛对而视之,一场战争在这大年夜里,一触即发。
苑冰连连的掐了苑霜的大腿里子,虽是沉声,却也是威力十足的唤了句:“坐下。”
苑锦也不作声,只觑了眼睛瞧了她来看,苑霜愈加愤愤,看着是僵立于原地,心里却翻腾了百数朵浪头来。
见苑霜还依旧愤然而立,苑冰掐她大腿里子的力度又加了三分:“苑霜,你给我坐下。”
苑霜听了大姐的话,眉头的川字纹愈加深刻而明显,而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是缓慢慢的一点点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