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研见小姐不说,便也不问,只上前两步,半跪于罗汉榻边上:“不然我为小姐揉腿捏肩,解解乏也是好的。”
木研的一双手力道适中的在向茹默的背上腿上来回揉4捏,向茹默只觉得浑身松泛了不少,呼吸中是闻惯了的昆土蓝马唐淡淡的草香味,饶是坚定如她,这一刻也终是心酸的忍不住了,翻了个身子面对着木研:“木研呀,我这一肚子的话要同你讲呢。”
木研手上的力度不停,徐徐问着,声音轻缓缓给人心灵上的慰藉:“小姐,有甚话讲来便好,木研在听。”
向茹默又是摇摇头,缓缓坐起身来,幽幽叹了口气,看了木研的眼睛,终是忍不住脱口道:“木研,谷底出事了。”
“哦!”木研不由纳罕,眼眸中是一副果不其然的形容,煎熬了一整夜,等着小姐回来,可小姐终还是天亮了才回来,不好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木研缓缓道:“就知道是有事情发生的,不然小姐是不会一整夜都没有回来的。
一阵轻风随着开门声一同飘进来,木琳用榉木托盘端了个白瓷盖碗盏进来,行至了罗汉榻旁,将托盘放于小几上,打开碗盏盖来,大半盏乳白色汤汁显映出来,同时间袅袅热气裹着甜香之气味便就氤氲了出来,满室馨然。
木琳满面喜色,手里搅了把银汤匙于盏内:“小姐,语嫣汤刚刚出锅呢,热热的烫人呢,我便是喂了小姐来饮吧。”
木研道:“木琳,你放下语嫣汤,先去庖屋带人做早膳吧。”
见木研面色清冷肃然,木琳知趣的退了出去,木研用银汤匙搅拌语嫣汤,舀上来一小口,乳白莹泽的汤汁在亮亮的银汤匙里微微而漾,看得人食欲大开,食指大动。
小心吹了两口,送至向茹默唇边:“小姐,先是喝口汤来。”
向茹默就着木研的手,将汤匙中的语嫣汤喝了下去,温热热的液体流下去的霎时,心肺惧暖,心绪也随之舒缓下来不少。
攥了木研的手,一双明眸中有剔透珠泪泫然然而垂,一字一顿的:“木研,你听我说。”
四目交汇,见小姐哀悯,木研眼眶中也由不得蕴满珠泪,她深深握着向茹默的手,口中应诺连连:“小姐,木研在的,木研一直在的。”
泫然而泣的珠泪终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顺着木研白皙的脸颊无声缓缓下淌,向茹默伸出素白柔荑,擦去木研面上的珠泪,却是有更多珠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淌了下来。
向茹默的一颗清泪终是承受不住重力,也顺了眼角滴落,打在了亵衣的袖口上,淡淡青碧色的衣料被珠泪濡湿成了墨绿色。
木研愈加攥紧了向茹默的手:“有甚事情小姐说来便好,说来便好。”
向茹默微微一个叹息,眼眸看向了牖户外的一处虚无:“昨个我们过去谷底,便就发现了三十丈棚不见了,而空余了一个茅草屋,茅草屋内邸大哥昏睡着。”
木研登时间愣怔住了:“小姐,你说什么?!三十丈棚不见了?!那怎么会呢?!三十丈棚它就端端立于谷底,端端立于大青石旁,怎地就会没了呢?!”
向茹默摇头苦笑:“没了就是没了,空旷的玄色土地上,空余燃尽了的草灰焦枯的味道。”
木研踌躇着,半晌方道:“难不成是谁将我们的三十丈棚付之一炬了?!”
向茹默点点头,轻轻拍了木研的手,续道:“我跟逢时都以为是二表爷向怀章所为。”
“二表爷?!”木研闻之乍惊:“二表爷怎地也是向府上的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向字来,竟是做下了如此不堪之事?!”
向茹默微微颔首,凄楚一笑:“木研那,我也只是怀疑,却也不曾有真凭实据。”凝睇看了木研:“更何况有句话叫家丑不可外扬,别说现下里还不确定是不是二表爷做下的此事,饶是确定了就是二表爷做的,我们也不能闹得沸反盈天,甚嚣尘上。”
木研饶是此事情气到愤愤然不已,小姐就是心善,自己受着委屈,自己历尽万苦才得来的这二十五件六。合铁制工具竟是都消失不见了,却还不忘要维护家族声誉,维护亲人声誉。
但见向茹默一脸端正肃然,木研瞧了去,一霎时对小姐心疼不已,但为了小姐考虑,木研重重点头:“小姐说的木研都懂,都懂。”
语嫣汤晾得温了,木研端起碗盏来:“小姐,这个温度刚刚好,还是捧了盏来喝吧,忙碌了一夜也要补充下了。”
向茹默接过碗盏,也的确是渴了饿了,捧了碗盏来一仰头下去盏中便是少了半下,将碗盏放于小几上,见木研面上依旧存了几分焦灼、苦楚,含了笑语重心长的:“木研那,目前我们的燃眉之急并不是看这件事是谁做下的,而是在春暖花开之前再去造一批六。合铁制的钻头与钻机来。”
木研静静听了,见向茹默一副笃定的神情,终是打心底里是由衷佩服小姐的这份难得的大气与磅礴,于是故作轻松貌道:“小姐,那我们再去找郭铁匠,再制造些钻头与钻机不就好了。”
向茹默淡淡点头,她太是明白木研的故作轻松是让自己不要感怀,嫣然而笑:“木研,你懂我。”
日头渐渐朝了东南方向而移,耀射得内室里樱草色的罗汉榻于平头案愈加的金灿灿剔透的耀目。
木琳推门而入,朗声笑着:“小姐,瞧瞧是谁来了?”
向茹默与木研惧是举目朝了门当口看去,但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于门边闪过,一个眼若明星,面如冠玉,面色清隽,沈腰潘鬓,双眸深如幽潭的公子端端而入。
来人不是赵珏又是谁,开得口来便是一阙小令:
“忽闻谷底工具无,
珏自帝都赶至此,
愤愤不已绪难平,
让我调查此一事,
甚是不图查清楚,
工具回来才更真。”
向茹默微微有些纳罕,不由启齿询道:“难不成珏公子,你也知道此事了?”
赵珏眼中是敛收着的怒意,只余瞳仁之中一点星芒灼灼闪烁,点头道:“不然珏怎会一大清早便就赶来,且又是做得了这首小阙来。”
早春明媚的阳光似层薄纱透过牖户漫洒进内室里来,将樱草色的罗汉榻耀得似镀了层清浅的金色。
赵珏颀长身影端端而立,好看的一双入鬓长眉此刻眉心处拧成了一个疙瘩,攥着的双拳骨节阵阵泛白,那么好的一个三十丈棚,那么好的二十五个六。合铁制工具,说烧他们就给烧了,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来回于内室的平头案前踱了步,怕激动之下失了分寸,又怕情绪过于激愤而为三姐儿在雪上加了把霜。
赵珏几度的欲言又止,但此事必须要说得出来,事情总归要解决的,是个疖子早晚就得出头,觑着向茹默的神色,终是字斟句酌的开口而道:“向姑娘,珏听闻这件事当真是愤愤然不已。”
在牖户边一个转身面向三姐儿:“向姑娘,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珏定然会还一个公道给向姑娘的。”
一张拳头重重砸在另一只伸开来的手掌上,抛出的话语掷地有声:“是谁做的这件事,珏定然要查个一清二楚,还向姑娘一个公道。”
向茹默淡淡莞尔,轻轻颔首而道:“珏公子暂且莫要动气。”指了平头案前的梳背椅,对了赵珏又道:“公子风尘仆仆赶过来,有话坐下来说吧。”
又吩咐了木琳为赵珏看茶,又让木研在小熏香炉里加了把昆土蓝马唐,更多淡淡的青草香味蕴满了整间内室,坐在椅榻上,便是如沐早春时节恬淡淡拂面轻掠而过的风。
木琳用榉木托盘奉了盏清茶进来,放于平头案前,盏盖掀起来,登时间有青青茗香糅合进了淡淡草香中,沁人心脾。
向茹默抬起素白柔荑,指了案头上的茶盏来:“公子,一路奔波辛苦了,来啜上口茶来吧。”
赵珏眼眸中有丝丝隐不住的费解,这么大个事情似一座小山般生生压在了她稚嫩的肩头,怎地却是看不出急来?!
可以说于谷底精心构建的三十丈棚,以及那些开凿盐井的六。合铁制工具对三姐儿来讲,不说是她的命,也不差一二了。
赵珏面对着茶盏,眼眸中的余光却是淡淡打量了向茹默,向茹默淡淡然坐于罗汉榻之上,禁不住唏嘘,别说一个只有豆蔻之年的姑娘家,就即便是这事儿要是被自己遇上了,不说躲起来哭鼻子,也得沉闷个数日光景。
向茹默“噗嗤”轻笑出声来:“公子,怎地却是不喝茶来,是不喜欢这个口味吗?”
“哦!”赵珏忙道:“不是,不是,珏是欢喜这个味道的,清淡淡的闻起来最是舒心惬意。”
向茹默看了赵珏,为了缓解气氛,半是调侃着道:“那公子还不喝,不会只是欢喜着闻这个味道吧。”
“哦,哦!”赵珏木然应着:“那倒不是,那倒不是。”
向茹默了然赵珏的心绪,淡淡而笑,正色端端而道:“珏公子,遇到这样的事情,若说默儿不惆怅,默儿不凄然,默儿不存心结,默儿不在意那是痴人说梦呢。”
眼眸瞧了一处虚无:“可惆怅又怎样?凄然又怎样?有了心结又怎样?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盐井还是要有凿下去的那一日。”
掖过散下来的鬓边碎发,看了赵珏,淡淡一笑:“可是着急是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的,只会使人心乱了。”
初初春日辰正的光芒耀动得向茹默一头青丝亮润润的泛着泽泽光芒,光可鉴人,于白皙胜雪的的肌肤相得益彰,愈发显得人若神祇般存在,声音婉约圆润中有着一种厚重感,似从天际传将过来,让人听了无端升出敬畏之心:“心若乱了,那就真真是一切都乱了。”
“所以,默儿说现下里当务之急是重建三十丈棚,再造六。合铁制工具。”凝睇看了赵珏:“而后,立即始凿盐井。”
仰起头来,极目看向牖户外:“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也就有盐巴来食了。”微微含笑,明眸中光芒闪烁,心底无限畅想:“若白花花的盐巴源源不断,那么向茹默夫复何求!”
一霎时,被三姐儿的一番话点拨的,赵珏只如醍醐灌顶,饶是生在皇家的他,对三姐儿的这份大义与凛然当真真的是自愧弗如。
赵珏这功夫才感觉到了嗓子早已是干干如也,端盏啜上口茶来,清新新的味道舒畅畅的顺着喉咙下去,淡淡舒爽脉脉暖。
一方绘制了三十丈棚的草图于平头案前舒缓缓铺展开来,当初浓墨洇散开来的毛刺已经干涸涸似一朵朵九月荼蘼的花。
小叶榕树林、大青石、柳黄与昏黄色茅竹,乌金色茅草搭建成的丈棚于谷底挺挺矗立,向茹默又一次看到了三十丈棚的雄伟于震撼。
这两日里天公也作美,天空澄澈,万里无云,事不宜迟,说做便就做,向茹默嘱木研唤过了郑家两兄弟。
两兄弟第一时间赶到,向茹默让他们两个人去了古镇上再去茅草,这一次更是顺利,天还未曾擦黑,乌金色的茅草便就收集齐整,被谷大爷赶着马车送来满登登一车来。
翌日里,向茹默就带人去了谷底,去了谷底深处的那一片竹林,人多力量大,用了近乎一日的功夫,便就将茅竹也都砍伐得到了位。
经过一番凿切磋磨,脊瓜柱、脊標、角背、平梁、五架梁、上金檩、下金檩、檐檩、檐枋、檐柱这些搭建三十丈棚必须的物什就也都制造好了。
向茹默一鼓作气,这一日,天色向晚之时,向茹默又差木研唤来了郑家两兄弟,让他们去镇子上找郭铁匠,再造六。合铁制工具来。
站在兰苑内室的罗汉榻前,向茹默郑重将是定银子交付给郑逢时:“见到郭大哥先将这十锭银子给予他,六。合铁制工具还是按照之前的样子打造,依旧是钻头十三个,钻机十四个。”
郑逢时郑重领命,连着夜便就同二弟郑逢笕一道,骑马出发去了镇子上。
朗月星稀,初春的夜晚凉风徐徐,郑家两兄弟却是没得心思欣赏感受这一幕来,只是骑马急急赶路。
马蹄踏溅得轻尘漫扬,饶是现下都是入夜了,到得镇子上得差不多亥时了,却也是希望早一刻钟见到郭铁匠便是一刻钟,早一时让郭铁匠接了此活计便是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