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来者不善
巴达兽2019-11-05 15:374,504

  赵珏觑着一双灿若流星的眼眸,静静盯着紫轩殿阔朗的朱红紫檀木门,看得久了只觉得翌日,天还不曾明,赵珏便就去了紫轩殿外等着铭德帝了,他站在殿外的笔挺直立、浓阴如蔽的高大柏树下,黎明前的黑暗将松柏郁郁葱葱的细细的松针也侵染得墨般浓郁。

  眼睛有些涨涨的泛酸。

  忽而的,紫檀木门倏然开了条缝隙,渐渐推开了寸许,皇帝的当值内监提了紫砂绿地描金瓜棱壶出来,掩唇打了个哈欠儿。

  赵珏的面上骤然浮出好大的笑意,忙忙的几步从柏树一侧移步上前:“公公留步。”

  那个当值内监冷丁还被唬了一跳,刚要凌厉开口,一看却是赵珏,遂就满面含笑:“原是珏襄王,您这天还未亮便就过来,可是有何要紧之事?”

  赵珏打量着这个小内监,又细瞧了他手里提着的壶,不由道:“公公这么早出来可是?”

  小内监道:“皇上待会儿子起来,就得喝上一口热茶,我这不是先给备下。”

  赵珏上前一步,左右四顾看下,压低声音道:“待会儿子,二伯起来就麻烦公公支吾一声,就说珏去江口盐场了。”

  小内监一个愣怔,讶异的看了赵珏一眼,赵珏也不作声,只是唇角含着笃定笑意,早些去,也好早些将盐巴取回来,现下里国库里没有存盐了,二伯急得什么似的,看了盐巴还能有不高兴的嘛。

  见赵珏也不作声,小内监何等乖觉,便就低眉顺目道:“珏襄王放心便是,皇帝醒后我自会复述的。”

  出了皇宫大门外,赵珏奔了东北方向策马而去,耳边只余清风徐徐低吟,眼前的夜色一点点沉下去,熹微的晨光微微将路两旁的一簇簇山花翠草染得清透透的,于初阳的映衬下渐渐露出本来鲜润的颜色。

  赵珏的心绪便是跟这清晨一般美好,这个时辰想必二伯已经知晓珏出发去江口取盐巴了吧!眼底的笑意愈深,这若是午后取了盐巴回来,二伯见了盐巴还不知得多高兴呢。

  要知道大尚朝已经是断了盐巴库存的,若是再过个数日,别说是百姓所食的盐巴了,就是国家需要用盐巴做防腐的食物也无从谈起了。

  日头渐移至东南方的时候,赵珏便就行近了江口盐场,在奔腾的马背上,远远的就看见大片的褐棕色夹杂了赭色的土地,色泽入眼便就触目惊心,一幢幢接连起的灿金金的草顶屋矗立在土地之上,甚是壮观,赵珏不仅感叹,这里当真是我大尚朝的盐巴基地,果真气势不凡。

  正当七月流火的天儿,澄碧碧天空下,流金泼洒似的日光耀得金灿的草顶屋愈加夺目耀眼,这里跟宁厂有所不同,从近百年前向府将主场制盐地设立于此后,这里的规模日渐宏大。

  向寄北手持着一把九曲舂,带领着盐工穿梭着数个草顶屋间,由于这里是近百年里向府的主要制盐巴场地,所以盐井的数目要比宁厂的区区两口盐井多上好多来。

  每一个草顶屋的里面便就是一口盐井,而每一个盐井口便就架着一架大转盘,而每一架大盘车边上就又有几名盐工推动着大盘车的青杠木杆。

  数口盐井一齐发出的舂凿盐井的“砰砰”之声此起彼伏,交织柔和在一起组成了一副特有的奏鸣曲。

  向登鹳前两日打出盐卤的那一口盐井此时正在汲取盐卤,盐井旁边是一个木制大水槽,有三尺宽近一丈长,水槽里盛了半下灰白色略透明的盐卤。

  这里热火朝天的,每一个盐工的脸上俱是洋溢着开凿出盐卤的那种喜不自禁、溢于言表的喜色。

  经过了这几年在盐场的历练,向登鹳也是褪去了几分初初来到向府之时书生的青涩,对了份沉稳的力量,他弯着身子,跟另一名盐工合手,持了一个长长的竹桶在盐井底下汲取盐卤。

  竹桶是由八根打通了节的粗竹竿做成,名字叫做长桶,长桶的底下是一块用牛皮做的圆形活板。

  这一刻,就只听嚯的一声,汲满了卤水的长桶被向登鹳同那一名盐工合力从盐井底提拽了上来,长桶外面淋漓漓的往下滴答着盐卤,颗颗下落的卤水,在阳光照耀下盈盈闪光。

  一名小盐工忙忙的用了个六。合铁钩在长桶底下往上一捅,“哗啦”一声,长桶里的盐卤便就倾泻至了木质水槽里,将水槽里原有的盐卤漾荡出一层涌涌的涟漪。

  向登鹳是向府的赘婿,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做了赘婿是一件并不光彩的事情,而他自己亦是觉得自己在向府上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男人尊严的。这一刻他面上是餍足的笑意,他深深的明白,是他向登鹳在大尚朝急需盐巴的时候,在向府急需盐巴的时候将盐卤开凿出来的。

  赵珏这一刻已是临近了向登鹳所在的这一处草顶屋,他下得马来,一双星眸中满带灼灼之光久久注视着向登鹳他们一桶桶汲取盐卤。

  彼时向寄北正带了人过来收取盐卤,他是识得赵珏的,忙拭去由于接连奔走于日头下使得额上浸出的汗珠,见珏襄王在此,即刻招呼道:“珏襄王驾到,寄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赵珏淡薄一笑,似月朦胧鸟朦胧顶上的雾霭,又似山间浅淡的流岚,模糊又朦胧,让人探不清那笑容背后真正的意味的,似不经意的瞥了眼向寄北擦拭汗珠的动作,又遥遥睇了做活计的众盐工:“怎地向大老爷还要亲自在盐场忙碌?!”

  向登鹳自是听到了岳父与人的谈话,听到是一位襄王,不由得心思百转,自己生生开凿出了盐卤来,就连朝廷的襄王都亲自过来了,这可是个莫大的荣光啊!

  殷切回得头去,正视上赵珏朝这里看着的目光,忙忙道:“登鹳见过襄王。”

  赵珏哪里识得他是谁,又急着来取盐巴,便就只是冲向登鹳淡淡含了一缕应付的似笑非笑。

  向登鹳又如何没有察觉,心底重重的一声冷哼,就这样不懂礼数还皇室襄王呢,面上却又不得不聚集了更多笑意,只是那笑看起来是那般奇怪,如同一颗将落未落的龙葵果,可怜的颤颤巍巍的垂挂在暮秋的枝梢头。

  向寄北见此,忙接过话头:“珏襄王这个时辰便就到了江口,可见是起了个大早赶路的吧?这大热的天儿,渴坏了吧?”

  忙就回头吩咐跟随在侧的修羽:“去煮了上好的茗来,奉与襄王饮用。”

  赵珏手臂轻轻一抬,似闲闲道:“饮茶就不必了,珏就是急着要取回盐巴,好回到朝廷交差。”

  话锋陡然间一转,凌厉看向向寄北,沉声道:“国库断盐巴数日,铭德帝可是揪心得很。”

  向寄北自然是感受到了赵珏的急迫,盐卤就在江口的另一处煮卤屋熬煮着,离此地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便就胸有成竹道:“寄北知道襄王此一行是来取盐巴的,那便随了寄北去便好。”

  这一句话正中下怀,赵珏双眸发出灿灿光芒,当真是迫不及待要去取了盐巴来,更是期待回朝后铭德帝的褒奖。

  制盐地到煮卤屋之间横亘着数十间草顶屋,不便于骑马,向寄北便就带了修羽跟赵珏,他们一行三人朝了煮卤屋而移步去了。

  煮卤屋同草顶屋颜色一样,亦是用灿金色茅草和了泥巴搭建而成,灿金色的茅草屋顶在风中簌簌而动,耀着日头的光芒。

  草屋内,皆是湿哒哒一片潮气,真真是若同山间的流岚,几个煮工忙碌穿梭于此间,亦有几名煮工弯着腰身半蹲在旺旺燃着的火炉前,他们正在竭力的熬煮着一锅锅盐卤。

  不断沸腾的卤水在锅子里翻涌滚动,热热的蒸汽涌涌向上蒸腾,烤得煮工们顺着脸颊往下淌着汗水,蜿蜒成流从脸颊又顺着脖颈缓缓流下去,将本就已经濡湿了的无袖小褂濡得更湿。

  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湿哒哒的,亦是分辨不出脸上沾的是流下的汗水还是锅子里盐卤蒸发出的腾腾热气。

  赵珏先向寄北一步推开煮卤屋门,被眼前的蒸蒸热气扑了个兜头盖脸,门开着半晌,热气才渐渐的出去了些,他觑起一双星目才隐隐看清楚了屋子里的情形。

  向寄北随后跟了进来,煮工们并不识得赵珏,一看赵珏后面跟着向大老爷,俱是纷纷起身打了招呼,随后便就又蹲下0身去搅动锅子里的盐卤。

  一名管事的煮工面上有难掩的隐忧,他想要同向寄北说些什么,却又狐疑的看了几眼一同来的赵珏。

  向寄北心头略微一滞,一种急迫的不好的预兆从心海深处涌出,如漫漫上涌的潮水,无法遏制的要将他淹没,还是对了煮工头目道:“小陈,什么事情你说便好。”

  这几天里他只顾得在数十口盐井处疲于奔走,因继向登鹳所开凿出了那一口盐井出了卤水后,这几日里接连的又有好几口井又有要出盐卤的迹象,便就欲要一蹴而就,至于煮卤屋便就没腾出空儿过来,也是了盐卤凿都凿出来了,熬煮就是了,何必要多此一举的再来这里呢。

  可是让向寄北在梦境中亦是想不到的事情此刻便就活生生出现于眼前了,煮工头目蹙眉沉吟半晌,终是开口低声道:“大老爷,这一批的盐卤俱是熬不出盐巴来。”

  向寄北悚然一惊,差点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看着小陈,疑惑询道:“你说什么?”

  小陈心里一揪揪的疼,他只得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就好似又扒开了一次刚刚愈合的伤口,说完话头便无力垂下,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向寄北一个踉跄,修羽忙扶住了他,向寄北原本猜到了有些什么不好,诸如盐巴熬出来后颜色暗沉了,亦或是十锅盐卤本可煮一锅盐巴出来,这些盐卤却是十锅只能煮出小半锅来,可万不曾想到竟是连一滴盐卤都煮不出来的!

  煮卤屋内数口锅子依旧在沸沸的翻滚着,炉下的火烤得煮工们的脸膛黝黑中透着晃眼的红。

  向寄北冲到了锅子前,从煮工手里取下香柏木瓢,弯下腰身在锅子里顺着一个方向搅动着,静静观看着锅子里面的情形,只剩下一个锅底的灰白色盐卤在锅子中只浅浅的、淡淡的,丝毫看不出有一点点变得浓稠的迹象。

  向寄北蹙着一双眉头,询道:“这是一锅卤子熬出来的效果吗?”

  那盐工将本就低垂的头,垂得更低,嗫嚅着道:“回大老爷的话,的确是这样的。”低眉顺目的:“不瞒大老爷说,小的这几天已经熬煮了不下十锅盐卤了,都是这种情况。”

  小陈站在一旁,锅子里冒将出的丝丝热气与心底里那一份熬将不出盐卤来的那一份迫切的焦灼,将他脸上的汗水生生逼下。

  汗水顺着小陈的脸颊下淌,他猛然抬首,指了地面上堆砌的一桶桶盐卤,恳切道:“大老爷,那儿还有许多的盐卤,可以一点点熬煮的。”眼中升腾出欢愉的希冀:“说不定下一桶就可以熬煮出盐巴来的。”

  向寄北愀然一声叹息,茫然盯着地上堆积着木桶里的盐卤,他再明白不过,这些盐卤是熬不出盐巴来的了,一口锅子熬煮不出盐卤便就生生废了一口盐井啊!这是古训,他向寄北作为向府功德锦帛第十八代传人,这个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他全然不顾赵珏的在场,幽幽对还抱有一线希望的小陈道:“小陈啊,一口锅废一口井啊!”

  其实小陈亦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的,可终归还是抱了一丝自己欺骗自己的希望的,听得向大老爷如是说,小陈犹如听到一声惊雷贴着头顶滚过,就连最后一丝幻想亦是无声破灭了,颓然蹲到了地上。

  赵珏站在一边听得面色渐渐变得冷冽起来,他冰彻的面庞在这湿热蒸腾的煮卤屋内犹如热浪浇灼到了冰雪上,咝咝冒着瘆人的缕缕白烟。

  他疾步行至了最近的熬煮盐卤的锅子处,撞击倒了弯身熬煮盐卤的煮工,那煮工见他气势汹汹知是来者不善,便就默默起身,无声退到了一边。

  锅子前蒸腾的雾气犹如山间流岚雾霭,赵珏命向寄北点燃几盏烛火来,欲要看清楚锅子里面的情形。

  向寄北情知就是点上了夜明珠,亦是不会看到锅子里的盐巴来的,却又不得不遵命于珏襄王,遂就命修羽去取了烛火来。

  赵珏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在数口锅子面前一一走过,每至一口锅子前,便就驻足细看,锅子里面只淡淡的、浅浅的灰色卤子,丁点的沉淀物都不曾有。

  江口开凿出的盐卤,的确是一丁点盐巴都熬煮不出来的,向登鹳他们开凿出来的只能算是一口废弃的水井!

继续阅读:第二百一十章 好的名头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第一女盐商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