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默乍闻之也是一阵欣喜,继而方回味过来,笑道:“逢时啊,我有一个好消息却是要告诉于你呢。”
郑逢时不由得凝眸看了向茹默,眸中不由也亮闪闪的,好消息!现下里还有比找到六。合铁还要好的消息来吗?!
向茹默唇角不自觉上扬,似阳光初好的午后春花初绽于枝头,明灿灿又绚烂烂的,声音婉婉若清清泉水,孱湲流过光滑的鹅卵石上:“六。合铁制工具我们全部都找回来了。”
郑逢时一个愣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都已经不见了踪迹,怎地还能全部找回了,不由错愕道:“全部找回来了?!三姐儿这话可曾是当真?”
听闻此,就连郑逢笕的双眼也是灼灼放出光彩来,向茹默见郑家兄弟这副样子,不由笑出声来,指了身后的三十丈棚:“钻头与钻机就在底下堆放着你,逢时、逢笕可自己查看。”
郑逢时带了郑逢笕朝了三十丈棚移步,众盐工同他们两兄弟打着招呼,面上却皆是有难掩的悲恸之情,两兄弟只感觉不对劲,却是含笑一一回应。
久不见这些伙计们,乍见之下也是倍感亲切,但心里更惦念的是要看到当初那些铁质工具。
渐渐靠近了三十丈棚,兄弟俩心里却是愈加的激动不已,郑逢时由甚,想着到底会不会重见那些六。合铁制工具呢?!以至于手部竟都有些微微颤栗。
行到三十丈棚之内,见到了堆放于地的六。合铁,竟是觉出它们都似有了生命般,闪耀着耀目之光芒,
对了他喁喁私语,激动的心绪竟是无以复加。
向茹默端立于他的身后,静静瞧了他,回眸与向茹默的眸光相对,兴冲冲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呢,不然还要在浪费好些个光景来打造六。合铁!”
向茹默颔首,唇角的笑意渐浓:“谁说不是呢,现下里就已经开始开凿盐井了呢,”
郑逢时瞧了三十丈棚内里一圈,眸光留驻于中心处挖凿出来的半尺深汤碗口粗的坑,眼底满满的都是爱怜的柔波,声音更是欣喜喜不已,对了向茹默道:“三姐儿,这一处便是挖凿的盐井了?”
向茹默唇角凝笑,淡淡颔首而道:“是的呢,今儿个巳时开始凿的,还算是进展顺利呢。”说到顺利,一忽而的就又想起周宽来,便就垂下了头去,哀伤不已,默默不语。
郑逢时见向茹默面色不对,细想之下只觉刚刚那一群盐工难掩的哀伤的神态,以及五个年轻轻的娃子楚楚可怜的眼神,难不成是出了甚事情来,忽而的感到怎地却是没有看到周宽大哥,心下不由得一紧,难不成是周大哥出事了?
一念及此,郑逢时便不敢细思下去,就在口边的话却是怎么也问不出口来,只觑着神色看了向茹默,希望知道答案,却又不希望知道答案!
入夜的冷风劲吹,三十丈棚之顶上的乌金色茅草被吹刮得呼呼作响,向茹默螓首微垂,良久,方缓缓抬头道:“逢时,周大哥他不在人世了。”
郑逢时饶是心里有了些不好的想法,可却是不曾想到会是这般严重,怎的好端端的却是不在了?
双目冷凝,震惊道:“不在了?!”郑逢时对这个宽和仁厚的周宽有着亦父亦兄的感情,乍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双膝处不由得阵阵发了风寒,浑身打了起微微的寒颤来。
昔日与周宽大哥的种种皆历历在目,一幕幕如动态图像般于眼前闪过,恸然道:“周大哥是怎么死的?是几时的事?”
盐工们早已围将至了郑逢时于向茹默一周,都只垂首默默立着,向茹默轻闭了双目,半晌方道:“就在几个时辰前二表爷那边的人过来闹事。”
近乎无声的叹了口气:“尸首现下里就停在大青石上。”
言及此,泪水扑簌簌顺着她清秀的面颊无声滑过,濡湿了她的脸,更是苦楚了她的心。
郑逢时噌噌十数个箭步便就冲到了大青石旁,众盐工跟在他身后,朝了大青石处涌涌而行。
不刻后,五十几名盐工便就都聚集到了大青石一侧,仲春深夜寒气依旧冷冽,郑逢时见玄色土沫子之下盖着周宽的明黄色的衾布被劲风吹得猎猎鼓动,一下子便要去掀起这块布来。
邸顺一把拽住了郑逢时宽厚粗黑的手掌,两个人的手一齐用力握举在了半空中:“逢时,不要掀开。”
郑逢时面色一滞:“邸大哥,就让我在看周大哥一眼吧。”
邸顺眯着眼睛,看了大理国所在方向:“就让周大哥安息吧。”
李想上前一步,俯到郑逢时耳畔,轻语道:“别看了,周宽大哥被砸的已经没有人样了,也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了。”
郑逢时颓然间就跪了下去,粗憨的声音骤然悲戚出口:“周大哥,我回来迟了!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
呼啦啦一众盐工跟着跪了一地,呜咽哽咽之声四起,于这午夜时分的谷底听起来愈加的凄切,哀伤。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劲风渐渐止住了,呜咽之声也渐悄了,现下里便是已至了丑正鸡鸣时分。
这一刻是谷底夜色最深之时,月亮也沉入了西方,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大青石漾漾的潋滟着水波纹似的纹路,熠熠耀目。
郑逢笕举着火把站在向茹默一侧,灼灼燃着的火将向茹默瓷般白皙细腻光洁的面庞映衬出了一片红润来,似四月末里结得最艳的一株春桃。
邸顺自请于大青石边上看守周宽尸首,向茹默指派了盐工们按照分工继续运转起来,现下里只是开凿盐井阶段,只凿挖盐井这么一个活计,按照分组,该开凿盐井的开凿盐井,而轮到休憩的自然便去了茅草屋休憩。
而后,便就带了郑逢时两兄弟回了外府去,也好让他们两兄弟明日里好换上工装去谷底工作。
一匹枣红马,兄弟俩让给向茹默来骑,他们两个人跟在两侧疾行,枣红马奔跑起来,向茹默樱红色的斗篷鼓鼓而动,似枣红马身上插上了双翅。
寅时整,向茹默带着郑家两兄弟回到了外府之上。
外府上有郑家兄弟买回来的大批六。合铁堆积在庭院当中,原来郑家两兄弟从巴蜀带了六。合铁回来,先是回了外府,将全部六。合铁都堆积在了一进庭院当中。
而后方从木研口中得知,向茹默带着盐工队伍去了谷底,这才马不停蹄的骑马赶去了谷底。
寅时初刻,天还不曾明,整个三进庭院俱是黑黢黢一片,唯向茹默三进庭院的兰苑当中,有明晃晃的烛火掩映于牖户口上,远远瞧去,只见得上面晃衬出一个袅娜身影来,不是木研又是谁!
郑逢时原本打算带了二弟直接回一进庭院自己所居的屋子去,向茹默对了郑家兄弟正色道:“逢时、逢笕,先去下我的兰苑,我有事情同你们两个商量。”
兰苑内室门被推开,一股凉风霎时间盈满了内室里,昆土蓝马唐的淡淡草香被冷气一冲,味道愈加清冽了,闻着便是让人舒适怡然。
木研惊呼道:“小姐,可曾这个时辰回来了?!”喜滋滋的:“当真是让我好等呢。”
向后看去,笑意吟吟的:“逢时、逢笕大哥也一并回来了!”
郑逢时、郑逢笕含笑应了,几个人各自坐定,木琳又用榉木托盘上了刚刚瀹好的香茗进来。
向茹默瞧得此,纳罕不已:“怎的你们两个竟都是一夜不曾入睡?”
木研道:“小姐啊,昨儿个头夜,大漠回来报说谷底出事了!我们怎睡得着!”静静觑了向茹默的神色,半晌终是问出口来,声音细如蚊呐,好似这般的声音,问出来的事情便不会有多严重:“三姐儿啊,是怎么个事情来呢?”
木琳也细细观瞧着,不敢发出声音来,只侧耳谛听,内室角落铜壶滴漏的声音又滴答答清晰可闻了。
向茹默仰起头,近乎无声的长叹了声,一想到周大哥死时的惨状,终是不忍如何开口。
木研、木琳两个人但就只见郑家两兄弟俱是神色愤然又凄楚,情知定然不会发生了什么好的事情。
向茹默终是道:“木研、木琳那,周宽大哥不在人世了!”几声麻雀于院落里低低飞过,发出“叽嘁、叽嘁”的叫声,此一刻听起来尤为凄楚。
木研一下子跌坐于地上,楞怔怔不已:“怎的好生生的,周大哥竟会是不在人世了。”
木琳一时适应不过来,喃喃的:“周大哥早上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
向茹默良久的沉默后,敛容正色道:“你们两个也不要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下里周大哥的尸首被安放于大青石上,待得李想找了木匠为周大哥做好了棺材,便就送回象牙郡去。”
木琳将木研搀扶了起来,坐于小杌子上,询道:“小姐,周大哥是怎么死的?”
向茹默啜了口茶,慢慢道:“都这个时候了,我叫逢时、逢笕过来就是要商量这个事情的。”
觑了神色瞧着牖户外,照比了之前黑黢黢的一片,现下里已经是有了丝丝的亮意了,饶是十分细微,却也隐约约照见了枝头上停着的几只麻雀。
向茹默将茶盏放至小几上:“是二表爷派冯安过来的,他们阻止在谷底开凿盐井,周大哥同他们理论,被人用棍子敲击头部而死。”
郑逢时暗暗攥紧了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毕露,额头上青筋纤毫毕现,似一条条细微的小蛇,于脸颊上盘恒而动。
郑逢笕满面也是愤愤然不已,双目欲要喷出火来,目呲欲裂。
和了还不曾明的寅正之时的气象,向茹默身姿端庄,坐于罗汉榻上,静静而道:“我们还是要去一趟晒卤场的。”
素白柔荑渐渐攥握成拳:“跟二表爷还是要理论个清楚的,周大哥的血不能白流,命不能白送。”凝眸瞧了牖户外:“等天亮的吧。”
郑逢笕豁然起身,愤懑而道:“三姐儿,现下里就是过去吧,还等甚天亮啊!”拳头攥得愈加绷紧,一忽儿从别处听来的一句话蹦出了脑海:“是可忍孰不可忍!”
郑逢时蹙眉对了情绪激动的郑逢笕呵道:“二弟,休要躁动,听三姐儿的吩咐与安排。”
郑逢笕攥得拳头嘎嘣嘣作响:“这可是太欺负人了。”
向茹默道:“待得天亮了,我们套马车去,现下里饶是去了也不会见到二表爷,他住在柏苑,只有天亮了才去晒卤场。”
牖户外的几只麻雀低低飞着,在三进庭院当中盘恒久久,不时发出几声哀婉凄楚的鸣叫,扰得人心绪不宁。
向茹默对了郑家兄弟道:“逢时、逢笕,趁着天还不曾明,你们两兄弟先是回房歇下,待得天明用过了早膳,我们便就套马起程出发。”
郑逢时摇头叹道:“三姐儿,要赶着去办事情,我们两个还真是睡不着的。”
向茹默瞧了他们两兄弟清癯黝黑的面容嗟叹不已:“你们两个都出去月余了,在外面餐风露宿的,食宿俱是不得好,现下里到家了,哪怕回你们的屋内里躺下歇会儿子也是好的。”
木研道:“逢时大哥,不然让木琳去给你们两个瀹上盏琥珀茶来,这茶最是有助于安神的,歇上一会儿子,也能解解乏,饭得了我便就是去唤你们两个来。”
郑家兄弟推脱不得,便是下去歇了,木琳转身出去瀹琥珀茶,木研移步至向茹默身侧,心疼道:“小姐,不然我给您按下肩膀吧,你这也是一夜未眠呢,还遭了那么大个事情。”
向茹默拍拍她的手,撑出一丝笑来:“还说我呢,你不也是未曾歇下嘛。”
木研一双灵巧的手于向茹默肩头力道适中的按揉着:“小姐啊,木研不同呢,木研是在内室里,也不用出什么体力,小姐是处理了多大的事情,担了多大的心来呢。”
向茹默叹了声:“不曾想开凿盐井受到的最大最先的阻碍,竟是来自自家的长辈。”
木研听得心酸不已,却又不好说出什么来,只得默默陪了小姐坐着,牖户外麻雀又“叽嘁、叽嘁的叫起来了。”
木研为向茹默铺好了床,道:“小姐,您也是先躺下来歇息一会儿吧,天明了还要去晒卤场。”
向茹默点头应了,再这功夫歇上一会儿也是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