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研行至了牖户边上,掀开青布帘帐朝外张望着,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不由得喃喃道:“那位珏公子也不知这个时候人在了哪一处?!”
向茹默叹笑道:“他愿意在哪里便就在哪里吧,他非要在这里跟我学习制盐之术,也真真是怪异。”
木研叹道:“小姐就是好性儿,直接撵走他不就完了!不然明日里木研去打发了他!”掩唇轻笑:“就告诉她我家小姐不收徒弟!”
向茹默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如此这般说着话,便也都抵不过困意,木研服侍了向茹默洗漱后,三个人便是挤到了一处睡下了。
半夜时分,万籁俱静。
在温泉岩壁处,一个人的身影茕茕孑立,他面朝着盐井后面那一片茅草屋,这几间茅草屋哪一间里住着向姑娘呢?!
赵珏心思微凝,向茹默白日里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又是定格到了他的脑海最深处,他亦是感怀不已,今日可以一举看到思念多日的向姑娘,当真是万分感念在心间。
要说这两年里,赵珏对向茹默的思念可是深入骨髓的,前些日子里向府产出了毒盐巴一事,赵珏便是异常的想要帮着三姐儿研究毒盐卤,可是迫于父亲所施与的重压,不得不伪装着自己,在铭德帝面前同向府对立。
可是赵珏发现,这样做让他万般痛苦,内心里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他是爱三姐儿的,在深度的剖析了他对三姐儿的爱后,便是决定放弃所有,一刻都不能听父亲的话了,就要马上带着他背着父亲悄悄研究了几个月的毒盐卤成分,见到他日思夜想到几欲成魔的他的向姑娘!
一想到毒盐卤成分,赵珏颓然坐回了原处,怎地自己潜心研究的毒盐卤成分竟是一丝一毫都是不对的!难不成自己是哪一个步骤出错了?还是研究的方向不对呢?!
听说向姑娘在温泉盐场苦心竭力的研究毒盐卤,原本以为带了这样一份研究成果来,可以给向姑娘解了燃眉之急,让他心爱的姑娘不用那般操劳,可是哪承想他做出毒盐卤成分的研究却是一份完全错误的判断,这让赵珏难以承受,他异常的愤恨自己,却有一种无能为力之感。
夜色愈加深沉,赵珏却是丝毫的困意也无,他看着眼前这一汪汩汩涌动的温泉出神,他不知道向茹默的心里到底对他的九哥有着怎样的感情,赵珏的眼中闪烁出精芒,可是不管怎样,对于向姑娘的追求是不会放弃的。
堰塞湖的南北两岸,俱是驻扎了一个又一个的军营,夜色中远远的看过去,俱是静默无声。
北岸的军营里,赵佶亦是睡意皆无,他凝眉沉思着,面前是那一张早已看得乱熟于心的军用地图。
成扬守在他的旁边,亦是不言不语,只静静陪着他。
忽而的有密探来报,打破了这一份沉默,他凑到赵佶耳畔耳语一番,赵佶听着听着脸色渐变。
密探出去后,赵佶对疑惑的成扬沉声道:“大理国的兵士带了大批盐巴从另外一条通道上路了,旨在为禹王送来盐巴。”
“什么!”成扬压着彻头彻尾的惊诧:“他们不是说没有产出多少盐巴吗?怎地这一回忽而的又有了这大批的盐巴呢?!”
赵佶双眉微凝:“老奸巨猾的禹王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谋!”赵佶哼声一笑:“上次吃了一场败仗,竟是让这个老头子学会了一个计谋!”
成扬不无忧心道:“那可是要怎么办才好,现下里哪一方取得了大批盐巴,哪一方便是获得了战争的大半个胜利呀!”
成扬继而的沉声又续道,这样低沉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愈加显得幽深:“禹王情知直接对战郡王必是同上一次一样,是惨败而归!于是他就用盐巴做赌注,这么干耗着,直到他们的盐巴运来为止。”
赵佶也不开口,只静静坐在椅子上,眸光悠远而深邃。
沉默了半晌,成扬终是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郡王,那么禹王不开战,我们便是不可以主动出击吗?!”
赵佶压着声音缓缓而道:“几年前禹王被我打败,可那毕竟是从前了,现下里禹王的大军号称五十万,只是只多不少。”
眸光转向成扬,语重心长,却又哀叹不已:“可这几年来我们重文轻武,习武者愈发少了,而从文者甚多,我们虽号称二十五万,而实际也只不过十五万而已,禹王这一次毕竟是联合了其他三个国家,怎么也能凑上些兵力的。”
成扬终是了然,却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这么说若是当真开战了,我们两方哪一方能胜利还未可知呢!”
沉默了良久,赵佶方是沉声而道:“正是如此,所以佶不得不做出一副只等盐巴到来的样子,同他耗着!”
赵佶借着微弱的烛火看着面前摊开的军事地图,成扬凑了过来,赵佶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这几个点佶认为很有可能就是大理国兵士输送盐巴的通道。”
成扬盯住那几个点看着:“可是运送时间上却是不知在那一日,所以成扬现下便就分派出去兵士,把手住这几个关隘吗?”
赵佶没有开口,只是淡淡颔首,成扬明了,即刻便就下去了。
赵佶看着地图上的一处,那里便是沧澜谷底,是他最心爱的女人的所在,三姐儿呀,出来近乎两个月了,也不知你在谷底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佶眸中精光闪烁,他告诫自己,一遍遍告诫自己,一定要守住这一方天地,哪怕不为别的,只是为了给三姐儿一个现世安稳。
赵佶思索着,沉静的思索着,三姐儿那么爱她的盐巴,她为的是什么,说的简单点是为了让天下苍生有必须的盐巴可食,继而的百姓才可以保证一个健康的体魄,方可以安居乐业,安享幸福华蜜的生活。
人们都安居乐业了,才可以让这世间的美好安稳的传下去,赵佶一个瞬间的醍醐灌顶,原来三姐儿的心思一直都是这般的大气凛然,心怀天下苍生!
大尚朝堰塞关关口的另一个方向,跟上一次截获盐巴的位置相对的一个方向,这里的两侧山颇为嵯峨,夹在山缝隙之间的羊场小路极为难行,可却也因为这样的地貌而使得这一处相对安全。
近乎一人高的草丛里潜伏了数名大尚朝的兵士,他们受佶郡王的旨意,守在这里等待着截获大理国往这里运送盐巴的兵士出现。
此时正处在午时初刻,一轮,大大的太阳灼灼垂挂于天顶,万籁俱静,有成群结队飞过的雁群发出寂寥而高远的鸣叫,从头顶倏然而过,须臾后又恢复了如常阒寂。
灼灼的太阳光炙烤的草丛间都是沉闷的热气,涌涌的朝上冒着,几位兵士的汗珠子顺着面颊往下淌,这么大热的天儿,待在这草丛里又不能说话,不能动,人可是难受得很的。
忽而的,一名兵士眼尖,发现了关口处有人影攒动,同时另外几名兵士也一同看到了,几个兵士互相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就一齐朝了那一处攒动的人影盯住。
关口的那一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渐渐的守在关口山顶草丛中的大尚朝兵士便就看清楚了是运送盐巴的兵士队伍,目测大概有千余人,每一位兵士俱是一袭黑色褂衫,头上包着白布头巾,打扮成盐工模样,肩上挑的是用竹篾编制的担子。
看得清楚了,守在这里的兵士跟聚集在后面的兵士发出了开战信号,倏然间大尚朝的数千名兵士便就从了山顶上一涌而下,直接朝了运送盐巴的大理国兵士袭击而去。
禹王原本以为行了这一条险路就可以确保盐巴被安全运送抵达无虞,却是万万不承想,赵佶竟然兵行奇招,来到这一处截获盐巴。
这一群大理国兵士从挑担中取出弓弩,跟冲过来的大尚朝兵士刀锋相接、兵刃相见,一时间乒乒乓乓的兵器声响彻云霄。
这一群大理国的兵士远比想象中的要勇猛,多少个回合下来跟大尚朝的强兵竟是不分胜负,为了争夺这千担盐巴,双方从日头中天直接打到日暮西垂,后又打到夜色降临,竟是不曾分出胜负来。
直至双方援兵到场,却是由于小路过于狭窄逼仄,根本就容不下这么多的人,由于夜色暗淡,再加上双方只顾着对战,在纷乱间竟是将千余担盐巴担子撞落入悬崖之底好几大百个,余下的小部分的盐巴担子里装的盐巴也是散落到了地上,跟泥巴石屑混在了一起。
不知是谁发现了这个问题,高喊了声:“盐巴都散落了!”
这些兵士方匆匆住了手,一个个的用衣裳口袋的,摘下头顶上毛巾的,纷纷忙着蹲在地上从泥土石屑里往外挑拣着盐巴,可能挑出多少呢,左不过是一点点和了泥土石屑的碎盐巴粉末而已。
堰塞湖北岸的军营里,赵佶正坐在石凳上,他的双目中微蕴有红血色,嘴唇有些干,上面微微起了一层的皮,看起来让人很是不舒服。
他手边的石桌上放着一个茶壶,并两个茶盏,茶水是新沏开的,茶盖的漏口出还往外冒着涌涌的热气。
现下里外面夜色已经漆黑一片,密探还不曾回来,也不知堰塞关那里兵士的情况如何了?!
成扬坐于石桌一面,他提起茶壶将其中一个茶盏注上了茶水,氤氲的茶香即刻四散飘开:“郡王,先用些茶吧,您一个白日都不曾用膳了,那便喝些水吧。”
赵佶凝眉沉思着,他已经忘记了时间,听着成扬这般说,将眸光转向外面,这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黑了下来。
一名兵士从外面匆匆行进来,满身满脸都带着伤,他神色哀沉,见此赵佶便知大事不好了。
那兵士凑到赵佶耳畔,低低的声音道:“郡王,大理国这一次派的兵士达到千余人,我军跟敌军势均力敌,在堰塞关的悬崖峭壁处那千余担盐巴全部都落入悬崖底了,即便是奋力抢出来的一些也都混杂了泥土与石屑,怕是不顶用了。”
赵佶淡淡颔首,对了那兵士轻声道:“你下去吧。”
那兵士见赵佶神色冷然,哪里敢在此多驻足片刻了,即刻便就朝外面行去了。
成扬沉声道:“若是没有盐巴,两方便是都没有了,跟禹王耗下去我们也不怕,他们有大军五十五万,而我们却还不及他的半数,若是论干粮跟豕肉的储备上我们怎么也敌得过他们了。”
赵佶道:“可是盐巴在不到位的话,就遑论说兵士大批用上豕肉了,便是日常里必须用的盐巴也没有了。”
赵佶面色瞬间黯然下去,声音中含满了隐忧,沉吟着道:“那样就不是说能不能吃上豕肉,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了,而是关乎到能不能生存的问题了。”
成扬之前还不曾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或者说还不愿意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现下被赵佶一语点破,心里骤然间有种极强烈的被堵死的感觉。
赵佶默默站起身来,站在军营的外面,夜幕低垂之下有寂寥的几颗星子孤寂的闪烁着,那一弯月牙儿也不知掩在了哪一片云层的背后,堰塞湖的湖面平滑似镜,一天的暑热到了这个时候方能褪去大半。
赵佶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朝了沧澜谷所在的地方凝视,心头的思绪如潮翻涌,也不知三姐儿那里盐巴产的如何了,那些毒盐卤的成分有没有分析出来。
赵佶忽而的感觉头有些微微的晕,这一日里没吃饭倒不是什么大事情,而是最近这一周里每日的菜汤都寡淡无味,身体里是太过缺少盐巴了。
一名兵士从另外的联营房匆匆行过来,见到了赵佶脑袋里的精神支柱轰然间倒塌下去,双腿不由得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赵佶连忙俯下0身去搀扶他起来,那兵士缓了半晌方强撑着身子抬起脸来,满面都是病态的浮白,嘴唇亦是苍白干枯无血色,神色焦灼,说话中都是带着哭腔:“郡王,又有几个兄弟因为缺少盐巴而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