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研有些不解,看《盐论解语》他为什么将那书扔到地上,却是偏偏的盯着小姐来看呢?
向茹默嗤声笑了:“保不齐是他要问询我关于《盐论解语》的学术问题也说不定呢,偏就你话多!”
几个人坐到了青灰色石台旁边,木研将拾柴草的功夫捡到的野果子做成了果浆,湃到了装着冰块的大瓮中,红盈盈的十分清透诱人,在炎热的夏季用起来可是再好不过的了。
要说起这些冰块,还是珏公子从宫廷里带出来的,温泉盐场这一处是极热的,这一点难得的冰块也是珏公子在地面凿了近乎一丈深的坑,将冰块用带盖瓷碗装了放在里面好生保存着的
木研给每个人倒了一盏下去,鲜亮的果汁在透明的高脚璆琳愈发好看,蕴出丝丝凉意来,大热的天儿,喝点这酸酸甜甜的浆果汁可是舒爽得很。
苑娇一连气喝了整整一杯下去,发出满足的一声才吁:“三姐姐呀,这果浆咋这般好饮,这可是娇儿从不曾喝过的味道呢!”
向茹默笑她道:“新鲜又冰爽,自然是再好喝不过的!”见璆琳里还余下一杯的量,向茹默便是道:“你们三个人分着喝了吧,我杯子里这些可也是够了的。”
赵珏忙忙道:“这余下的一杯还是向姑娘你来用吧!”他揩试一下额角渗下的汗水,复又正色续道:“这么热的天儿本就遭罪,你做研究又是异常的辛苦!”
木研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苑娇却是咋是咂咂嘴,口中依旧还有果浆汁的甘芬味道,知道这冰块都是赵珏带来的,不得不征求他的意见,他可怜兮兮的看了赵珏,自己却不自知着可怜劲儿,道:“那便是一口都不能分给娇儿的吗?!”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就一口!”
看着她那可怜的小样儿,赵珏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了,他不由得有些为难,向茹默即刻开口解围道:“还什么哥大事儿呀!不偏不向,咱们四个人一人一份也就周全了不是!”
见三姐儿这般说,也是再好不过的一个说法了,苑娇跟赵珏倒也安静了下来。
喝过了浆果汁,木研又将早上备好的麻饼拿出来,又在上面涂了些胡椒粉跟白果粉,放在架得正旺的火上烤。
也就不大会儿的功夫,那种涂了调料的烤饼味道便散发出来了,香喷喷的诱人。
木研一个人就忙乎过来了,便也不让他们三个插手,他们三个便就围着清灰石台边上坐着,赵珏捧着那一本誊抄下来的《盐论解语》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日思夜念的他的向姑娘如今就坐在他的身边,他也想认认真真的去看书,却不是总能看下去的。
变就索性问道:“向姑娘,珏有个问题欲要请教向姑娘,不知向姑娘可是有空为珏做解答?”
还不待向茹默开口,苑娇抢先说话了:“你没看我三姐姐又没有再忙!这有什么可没空的?!有问题你问了就是呀!”
她本就最是看不惯赵珏一副文绉绉的样子,而刚刚不让她喝冰水湃过的鲜果浆,便愈加厌烦他了!
在她看来,这个什么珏公子就是一个做作的人,女人怎么都好说,她苑娇最是看不惯男人造作不已的,虽然私下里研姐姐告诉过她,这样说话的男人也未必是做作,只是什么事都比较认真而已,可苑娇却依旧以她自己认定的为准则,别看这个小妮子平常嘻嘻哈哈的,却是很有自己的主见。
赵珏被无端抢白,他当真是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诧异的看了眼苑娇:“请问娇姑娘,珏是哪里说错了什么吗?”思量后口吻无比谦逊的问道苑娇:“如果有,还请娇姑娘说出来!”
苑娇看都懒得看上赵珏一眼,听他一口一个娇姑娘,两口一个娇姑娘的,更是厌烦不已:“娇姑娘什么娇姑娘!”她一字一顿的:“本小姐名叫苑娇!是阆苑的苑,娇美的娇!苑——娇——哦——”
向茹默嗔她一眼,道:“你哪里那么多的事情,人家珏公子说的话客客气气的有什么问题?偏生你那般矫情!”
对了赵珏道:“公子有什么尽管问,不要理会我小妹,小孩子的心性。”
苑娇气不过,一起身去了她研姐姐那里,帮着她研姐姐烤饼去了,一壁不时回头朝了向茹默跟赵珏这一处张望,一壁对了木研窃窃私语,不时传来几句低低的笑语。
赵珏苦笑着道:“这让娇姑娘把珏给抢白的呢,珏在朝堂上可都是没受过这种气呢!还一字一顿的告诉珏她叫苑娇!”
赵珏双手摊开,极为坦诚道:“难不成珏唤她一声娇姑娘也错啦?!”
向茹默摇头叹笑道:“不要理会她,小孩子心性。”
赵珏复又道:“珏不过是想请问向姑娘,这本《盐论解语》里主要讲述的是什么?这其中的文字过于晦涩难懂!”不由得垂下头去,沉吟了半晌终是道:“珏看之不懂!”
向茹默叹笑起来:“这一部《盐论解语》可是打从默儿咿咿呀呀学语的那一天起,变就开始吟诵了,如今默儿都已经十六。岁了,可以说这一部向府上传下来的古籍已经融入进默儿的骨髓深处去了!”
看着听得极为诧异的赵珏,向茹默吟吟笑起来,淡淡颔首宽慰道:“所以公子只是看了这两日而已,若同看天书一般当真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赵珏只觉得自己在向茹默面前如此的渺小,自己在朝廷中浑浑噩噩的过了二十几年,竟是只知道吟诗作词了,跟向姑娘一比,简直是一丁点儿的实事道没有做,当真是汗颜又惭愧!
向茹默认真续道:“《盐论解语》这位一古籍讲述了从选取盐址,到如何舂凿盐井,再到如何汲取盐卤,如何运输盐卤,如何存放盐卤,如何熬住盐巴,如何晾晒盐巴等一系列的问题。”
“哦!对了!当然还有要如何寻来盐工,如何指导盐工做活计。”向茹默补充道:“当然了,最后这两条是古籍里面没有写明的”
向茹默按照步骤叙述着,而赵珏可是听得头都要大了,心下更是愈加佩服三姐儿了,只是暗暗的害怕自己可能是学不来了。
烤饼做好了,木研用榉木托盘将饼呈了上来,几个人吃饱了饭又各忙各的不提。
过晌后,到了申正初刻的时候,这个时间段的光阴好似尤为静谧安逸,向茹默静静坐在青灰色石台前面对着显微镜观察乳钵中的黑色毒盐卤。
那些极其细微的物质杂糅在一起,其中有种粉末状物质是她从未见过的,只是这种物质的性状极为活跃,只盯着它看的须臾间,便就游离分拨出去很多次了,只是一闪而过,所以便是连颜色都不曾看清楚。
但向茹默有种强烈的感觉,今日便就会将这一种物质观瞧出来,她对着显微镜愈加凝神仔细的看着,有那么一刻好似都忘记了呼吸。
赵珏坐在她身边不足三丈远的地方,那一部手抄本的《盐论解语》摊开放在他的膝头,不过片刻后便又将书合上了。
之前他还因为好奇,因为求知欲,还想要好好瞧一瞧这一部向府知名的著作,可当他跟三姐儿问明白了这一部古籍的晦涩与难懂后,现下里对着这本书根本就没有兴趣,也没有信心去读了。
木研跟苑娇就坐在他身边不远处,难得闲上这一会儿,两个人手中拿着花绷子在绣花,眼睛却是时不时的往赵珏所坐之处瞄上一眼。
苑娇窃窃私语道:“这个什么珏公子当真是一个赖皮的人,这都来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是不肯走,之前是说要学习盐论解语,可据我看盐论解语他又学不会。”
苑娇隐隐回头看了一眼赵珏,随后将声音压得更低,看着木研撇着嘴,极大的不屑:“研姐姐你瞧他,书都合上了,还假装什么要学习呢,要让娇儿来看,他可是赶紧的离开谷底得了。”
木研白她一眼,嗔道:“少说一句吧,饶是走也得小姐撵他才好,我们这些人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
苑娇疑惑不解:“三姐姐怎地还不撵他走?”摇头愤愤道:“便是娇儿的意思呀,也早该撵他走了!”
觉得不解气,气呼呼的哼声又道:“他怎么就是不走呢?!便是没有人撵他,他自己是不是也该走了!”苑娇气得将手中的花绷子也放下不绣了:“这个人当真就是个赖皮!赖皮!”
木研将花绷子拾起来,仔细吹去沾濡在上面的土屑:“瞧瞧你这性子倒是愈发急了呢。”哄着她道:“他这会儿子不走,时间久了都没有人理他,看他还走不走!”
就这么说着话,眼瞧着天色就到了向晚之时,木研带着苑娇又要准备晚膳了,今儿个这顿她们做莴笋白米粥,木研告诉苑娇比平时多舀半瓢的米来,苑娇又是不停抱怨:“平日里三姐姐我们三个人吃少半瓢的白米也就够了,这个珏公子一来,倒是平白的要多加恁多的米了,我们的米本就不多了,还要回庖屋去取。”
木研也道:“正是呢,米可不快没有了嘛,从这位珏公子一来,米下得也是当真快。”
苑娇噗嗤笑出声来:“怎地贵为天潢贵胄、近支亲王也是这么能吃,就他们贵气逼人的,什么样的米不曾见过,怎地还那般能吃!”
木研道:“再怎么贵气他也是个大男人,饭量怎么也是有的。”比了个噤声,故作神秘道:“许是他觉得我们这里的米好吃也未可知。”
苑娇愤愤道:“我看他是觉得三姐姐秀色可餐,便就心情好,所以吃的也多了!”又颇为疑惑、颇为愤懑:“可是三姐姐已经有了赵家大哥了,这一个什么珏公子不是添乱嘛!”
向茹默忙忙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本能的朝了左右看去:“你说话可是小心些,主家的这种事情可不是咱们就能轻易揣度去的。”
简单的一餐饭食做好了,一簋白粥,并两碟清爽拌菜,木研跟苑娇用榉木托盘端了过来。
向茹默正在研究的最紧要出,要他们几个想吃,他们几个哪里肯,便就坐在不远处静静等着向茹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觉间天色就已经渐渐暗沉了下去,木研悄无声息的将烛火点燃于向茹默的石台,而后又悄悄退了下去,坐在向茹默身后不足五尺的地方。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向茹默终是开口说话,口气中是掩不住的兴奋,可眼睛却是始终不曾离开显微镜:“木研,你将烛火再燃起几盏来。”
木研应了声,又拿来几只火烛放于石台上,用火褶子将火烛点燃,瞬间石台一周就亮了好多,清亮亮的光芒映衬得那一乳钵里的黑色盐卤愈加清晰。
赵珏知道许是要研究出结果来了,不由得也是起身朝了石台这一处靠近,苑娇也朝了石台这里看来。
须臾后,就只见向茹默满面的喜色,从显微镜前离开,抓起了手边备好的蠲纸,取下笔挂上的兔毫笔,在纸上写下五个工整的楷书来——橙色粉末素。
旋即将手中的兔毫笔放下去:“最后一种物质被成功剥离出来,黑色毒盐卤的所有成分我们全部搞清楚了。”
向茹默由于兴奋,粉莹莹的脸蛋蕴上了绯红,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加的莹泽红润好看得紧。
她喜悦的将黑色毒盐卤中的所有成分一一道来,声音委婉而清和:“它们分别是——银白软金属、银白晶体、朊、轻质碱土金属、银白韧金属、三元素化合物、灰白硬脆金属、浅灰色金属、红橙色金属、甘荀素、银白软金属、黄醇素,以及今天刚刚才发现的这一种橙黄粉末素。”
赵珏他们听在心里,都是跟着欢呼雀跃不已,苑娇乐得合不拢嘴,虽然她性子纯真,可也知道毒盐卤的危害,而今其中一种毒盐卤的成分全部被研究了出来,那么离毒盐卤被全部破解的那一天也是指日可待了。
木研竟是高兴的抹起了眼泪来,苑娇有一瞬的错愕,旋即不解道:“研姐姐,这是为了那般,三姐姐研究出毒盐卤的成分,这怎么说也是好事情呀!”
赵珏噗嗤笑出声来:“看来娇姑娘便是不懂了,有一种泪水是幸福华蜜的泪水,有一种哭泣叫做喜极而泣,想必你研姐姐现下里流的泪水就属于珏说的这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