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人声鼎沸,喧哗热闹不已,向茹默面色绯红,是的,百姓们是最为公正的,百姓们的眼睛也是最为雪亮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自己去说,做就可以了,大家都会看在眼里,继而做出最为公正客观的评价。
向茹默满心的宽慰,不为别的,只是最基本的感动,什么向氏神女,什么欢送车队都是虚名而已,百姓有盐巴可食就好!
宁厂外府兰苑。
木研跟苑娇坐在耳房内,三姐儿不在府上,她们两个便也没有去沧澜谷底,便就按照三姐儿出去之前的嘱托,留守在外府,帮着管家看守着这一座老宅子。
两个人闲着无事,但更多的是忧心忡忡,为向茹默担忧,并且口中不自然就是在谈论着向茹默。
木研悬心不已,她昨夜泪湿引枕,眼睛早已红肿似一双烂桃,苑娇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边上溃烂出了一个黄豆大的坑来,那坑且疼且痒,扰得她也是难耐不已。
木研愁眉苦脸的,只一夜间,看起来便是比昨天早上向茹默走之前老了好几岁,鬓间竟是生出了一根华发来。
苑娇看到了这一根夹杂于墨发间的这一根华发,惊讶不已,她纳罕道:“研姐姐,你的这里有一根白发了!”说着一双小手便就上前将木研鬓边的白发揪了下来。
一根长长的白发被苑娇摆弄在手上,她疑惑不已,眉心紧蹙,好似一座含悲的春山:“研姐姐,这一根白发可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苑娇大为不解,她忽而的想到有一夜间愁白了头发的说法,那么难不成研姐姐的华发就是在一夜间长出来的?!
她手里捏着这一根长长的白发,又向木研的头顶上看去,果不其然,细瞧之下,在黑发间又发现了好几根莹泽的华发。
苑娇哀婉不已,她站起身来,准备要一根根的将木研的白发都揪下来:“可是研姐姐,这好几根的白发娇儿可是全部都要一一的给你揪下来才好。”
木研根本就没有心思去估计苑娇的话,什么白发不白发的,遑论说这么几根,饶是满头的发丝都白了,又能怎样呢,她不在乎!
三姐儿不在她的身边,她活着跟死去不过是一口气的差别而已,几根白发算得了什么呢,笑话!
苑娇一根根的将木研头发上的华发都揪了下来,细细的拈成了一撮,放到了木研的面前:“喏,研姐姐,你瞧瞧看。”
木研将头偏向一侧,也不去看那被拈到了一处的华发,只凄婉道:“娇儿啊,小姐在朝廷还不知是怎么个端的呢,就遑论说我这只有几根白发了,便是满头都生出了华发,又能怎样呢!”
苑娇心里其实更苦,她只不过就是用痴憨的表象来掩饰、来麻木自己无措的内心,只有这样伤害才能没那么重,心里还能好过那么一点点。
此一时听木研这般说出来,苑娇心里的委屈丁点也掩饰不住了,她失声哭出来:“三姐姐,您这是怎么了,您知不知道您不在宁厂,苑娇看不到您了,心里是有多难过,难过的就快要死掉了。”
苑娇抽噎着,喉头哽咽难忍:“三姐姐你可知道是您带着娇儿来到宁厂,躲开了大姐儿她们的欺负羞辱,是您救娇儿出了火坑,让娇儿知道什么是体面的、爽快的活着!”
苑娇羸弱的双肩剧烈的抖动着,犹如凄风苦雨中一朵不胜风力的格桑花:“可是三姐姐,娇儿现在在宁厂,您却是不见了,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到您一面了。”
木研根本就听不得此章,心中酸涩至无以复加,此一时的她们再也掩饰不住心中巨大的悲恸,木研陪着苑娇两个人一道痛哭失声。
姐妹两个就这般哭泣着,在宁厂外府兰苑木研所居的耳房内,耳房内窗子朝北,所以本就阴暗晦涩,再加上她们两个的哭泣声,愈加显出悲哀苦楚来。
忽而的,耳房的门骤然间大开,只感到门口间有巨大的黑影密匝匝压了下来,抬眼看过去原是郑逢时。
他双目赤红,说出的话犹如从胸腔的最低处迸发出来的,嗡嗡作响,让人有种不寒而栗之感:“木研,三姐儿去哪了?!”
木研见是郑逢时,心底里更加憋屈愤懑,恨意满胸,她咬唇一字一顿道:“小姐被一道圣旨召入了朝廷,许就是要替大姐开凿出的毒盐井顶罪了!”
郑逢时一双粗大的手紧紧攥住,指节泛白,就只听骨节间有咔咔的响声,可见他用力之深,而另一只手上则是拿了把泛着寒光精悍的短匕首。
郑逢时转身就冲出了大门,消失在三进大门的门当口处,木研一瞬间的失神,半晌方醒悟过来,一路疾行跟随了出来:“逢时哥,不要冲动,你这是去哪里?!”
哪里还能找到郑逢时的影子了,早已消失在了木研的眼底,苑娇随后跟了出来,痴痴怔怔的:“研姐姐,逢时哥去哪里了?!”
木研看着沧澜谷口那个方向,忽而的反应过来,登时间吓出了一头冷汗来:“坏了,逢时哥骑马出了谷口应该不是回盐场,很可能是去正府找大姐儿去了,而他的手里还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木研急得不知怎么是好,站在原地里干打转,苑娇更是惊呼不已:“逢时哥置身闯正府,那可是很危险的,正府可是有好些个侍卫随从的。”
两个人吓得都已经不会走路了,相互搀扶咧咧歪歪的朝前面行着,她们明知道追不上骑马的郑逢时,却依旧倚靠双足奋力前行着,朝着谷底口的方向。
暮春时节的风吹动得谷底大叶榕树层叠树叶扑簌簌的响,木研跟苑娇相互搀扶着,朝了谷底口行着,可那只是一个方向,哪里能追得上郑逢时策马而奔的节奏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们两个终是连半步都坚持不住了,颓然坐到了草地上,浑身酸痛不已。
日影南移至天空最顶端,稀疏的花木摇得日影婆娑,眼睁睁看着郑逢时策马带着匕首离开了外府,眼睁睁看着三姐儿在朝廷上回不来,木研跟苑娇的心也跟着一起碎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无能为力!无可奈何!最后不得已仰天长叹!
木研悲怆到了一定程度,心底里产生了幻觉,只觉得她眼睁睁的看着三姐儿回来了,还是七年前刚刚来到谷底之时,三姐儿只有十二岁,带着她跟木琳两个人,三个人手牵手的漫步于沧澜江畔,落叶飞花散散漂浮于平滑如镜的江面之上,好不惬意。
可是如何三姐儿的脸又变成十八岁的了呢,满面绯红色,双眸间含了恬淡笑意,唇角亦是笑容澹澹,宛若漪澜孱湲,流水潺潺。
小姐,您怎么一夜间就长大了,您不是才只有十二岁金钗之年的女孩子嘛,您的年纪比起木研还要小两岁呢,您怎么忽而的就变成来了豆蔻碧玉年华的模样了,身材也丰腴了,一张白皙如瓷的脸上也更是蕴上了成熟的风韵来。
向茹默缓缓走过来,用力拽起木研来:“怎地还坐到了地上,仔细着着凉呢。”又去拉拽业已痴怔的苑娇:“你怎地也跟你研姐姐学,学什么不好,偏生要在地上坐着。”
木研跟苑娇两个人如坠梦中,木研拽过向茹默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里,一双眼睛不错眼珠的打量着向茹默,喃喃的:“小姐?您可是小姐吗?”
向茹默失声笑道:“木研只两日不见,你就跟小姐我戏语了,不是我那难道还会是谁?!”
木研又细看了苑娇:“娇儿,你真的吧?!”
苑娇圆而大的双眸里早已续满了一汪珠泪,重重颔首:“研姐姐,娇儿是真的,是真的呢!”
木研恳切道:“娇儿,我自己下不去手,你照着我的大腿根使劲儿掐,狠狠的掐,我才能证明我现下里看到的都是真的!”
苑娇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可是研姐姐,我也下不去手呢,不然我们让三姐姐一道来掐我们两个吧。”
说着就抬起一条腿来:“三姐姐,您先掐掐娇儿吧!”
向茹默真真为难:“说你们两个什么好呢,我都活生生的站到这里了,你们怎地还当是在做梦!”
郑逢时也赶了回来,他骑着枣红马,纵身从马上跳了下来,枣红马两声嘶鸣,更是添了几分活生生的真实感来。
木研见到了郑逢时,心里愈加的托底了,郑逢时重重颔首道:“木研姑娘,娇儿姑娘,三姐儿她回来了!”言语着也是喉头哽咽,断断续续说不下去,由于情绪激动,半晌方期期艾艾的:“逢时刚刚在出去的路上,恰巧遇到了三姐儿乘坐的马车队伍!”
向茹默白他们一眼,遂笑道:“要说你们啊!”她看了木研跟苑娇:“你逢时哥可真真有趣,我在马车上看到是他飞马前行,即刻喊住了他,他也跟你们一般起初还非不相信是我呢!”
郑逢时羞赧的垂下头去,怀里的那一边匕首不小心掉了出来,忙忙的拾起来重新揣入怀里:“也不承想三姐儿今儿个忽然的回来了!”
向茹默接话道:“而且更是不承想三姐儿还是回来在你去为我报仇的路上!”
苑娇笑了起来:“我可是听明白了,逢时哥要去给三姐姐报仇,可却是被三姐姐半路给劫了回来!这事要说起来也真真是好笑呢。”
那一群送向茹默回来的官宦举了铭德帝赐予向茹默的金匾过来,金殷红色滚着灿灿金边的金匾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其中那一位领队的道:“姑娘,不要多虑了,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你的主家,三姐儿向茹默!她不仅回来了,而且还得到了皇帝亲赐的神女之匾!”
木研跟苑娇这会儿子方转过了劲儿来,明白了眼前的一切就是事实,就是真实存在的,她们两个喜极而泣,一手一个拉住三姐儿,一时间竟是高兴到不知要如何才好了。
官宦头领道:“怎地,你们还不打算让我们去你们的府邸坐坐了,就只站在了这里?!”
向茹默欢喜道:“这是说哪里话,几位官爷,向氏女茹默是也诚邀几位官爷去向府外府的兰苑一坐。”
那几位朝廷的官宦手捧着金匾一路兴冲冲朝了三姐儿的外府府邸而去,声势浩大,让木研跟苑娇忍不住咋舌。
几位官宦也只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将铭德帝亲赐的向府神女安全护送回来,又将金匾挂到了外府一进大门的门内,也就算圆满完成了此一行的任务,几个人连准备的膳食都没有吃,便是急急回去复铭德帝的命了。
入夜里,向茹默所居的三进庭院内室当中。
几盏如幼童手臂粗的烛火旺旺燃着,将内室照得恍如白昼,主仆几个人满面皆是欢喜神色。
苑娇紧紧拉着向茹默的一双手,就好似只要松开去一下下,她的三姐姐便就又要离开了她一般,缠着向茹默给她一遍遍讲述这两日里的经过。
木研听得都絮乏了,直直道:“我的娇儿祖宗,小姐都已经说了不下十遍了,怎地你还这般不依不饶的要她接着讲述呢,小姐这两日里的经历,你研姐姐我都倒背如流了呢。”
苑娇这才方醒悟过来般:“怎地,娇儿都已经问过三姐姐有十遍之久了?!”
木研重重颔首,神色极为凝重:“那可不,你研姐姐我掰着手指头给你细细数着呢。”
苑娇娇羞不已,拉着向茹默的手来回的摇动,扭股糖似的,木研以为她知道已经问了十遍便不会再问了,哪知她又一次嗲嗲道:“三姐姐,您在将这两日的经历跟娇儿讲述一遍呗,就最后一遍了。”
苑娇神色愈发郑重:“真的是最后一遍,好不好?!好不好吗?!”垂下头去,讷讷的:“其实也不是娇儿讨人厌了,只是娇儿的记忆力没有研姐姐那般好,让三姐姐再讲述一遍,娇儿也好将这些事情更扎实的记到心里面去,免得以后忘记掉了呢。”
木研站起身来,面色一板:“那你就跟这里听吧,你研姐姐我可是要回去歇下了的。”
向茹默终是撑不住笑了出来,笑了半晌只觉得两腮笑得酸酸的疼,她一双素白柔荑缓缓搓揉着两腮,好大一会儿子功夫才缓过来。
假意嗔道:“你们两个都好了、好了,瞧瞧你们两个这猫一出狗一出的,可当真是让我不喜呢!”
说着抬手又去挠苑娇的痒:“今番我要挠断你的痒痒肉,看你还问不问,还问不问了?!”
苑娇被挠的浑身哆嗦乱颤的,连连告饶不已,向茹默一壁问她:“娇儿,你还问不问了?!”
苑娇哪还顾得上别的什么,现下里只是保命要紧,整个人拼命夹住腋下,一壁来回翻滚在罗汉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