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斜斜睨着他,这小子破坏了他跟三姐儿的这份雅韵,可当真是恨人呢:“你小子,怎地还找到了这里,真的是如何也甩不掉你了呢?!”
成扬道:“郡王还想甩掉我,我成扬也是不用你甩的呢。”几句戏语过后,成扬面色逐渐冷凝起来:“郡王三姐儿,成扬这一回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言语着从怀中小心取出圣旨来。
赵佶赫然看向成扬,眼神交流间才知成扬也是一丁点的内情也是不知,不由得愈发心中有了更多的几分惊惧,自己怎么样都好,可万不能是对三姐儿有什么不利的。
赫然一道明黄的亮光倏然划过二人眼底,圣旨被拿在了成扬手中,其实向茹默感觉还好,她为人一直都是坦荡的,也不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砸下来,但却只是怕这一道圣旨下来,是跟郡王有什么牵扯。
而赵佶心底亦是不由得一阵蹙紧,为了三姐儿愈发的担忧起来,这是要做什么?会不会跟上一次温泉盐场开凿出的毒盐卤有关系?!
两个人就在这般彼此的担忧中,双双跪身于地,去接听圣旨。
成扬清朗的声音响彻整个草原上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向氏女茹默女,于大尚三十三年三月初十日辰正初刻奉命入宫,钦此!”
“钦此?!只这就完了?!”
赵佶一脸茫然,向茹默也是怔怔,就连成扬亦是不得其解,赵佶抬目询道:“圣旨的内容就只有这些?!”
成扬极为正色,颔首道:“正是,只这几句,成扬全部都念出来了。”
赵佶心中隐有不安,若是好事怎么会不在圣旨中写出来,说不定就是毒盐卤的事情铭德帝要拿出来说话了。
这么想着,赵佶轻轻扶了向茹默起来,明明是忧心满腹,口中却是只故作闲闲道:“二伯愈发的有趣了,一道圣旨颁发下来,竟是连个实际的内容都没有。”
忽而的对了向茹默嘿然笑道:“不如我们不去朝廷了吧,感觉也甚为无趣。”
向茹默大为错愕,失声而道:“郡王在说什么笑话,默儿若是不去朝廷复命,那岂不就是违抗圣旨吗?!”
成扬亦是惊愕不已:“郡王,您在说什么?这可是圣旨!”口吻缓和下来:“更何况也许是个极大的好事呢,若是不去,三姐儿那岂不是错过了嘛!”
赵佶像是上来了小孩子的秉性,抿唇道:“那若是坏事呢?!”说完又觉得自己说这话有失分寸,再带来什么不吉利的后果,又改口道:“即便是好事,我们不要了也不成吗?!”
向茹默探出手去,轻搭在赵佶的额头,白皙的手背在明媚的光影下愈发通透明净:“也不发烧呢,怎地还说起胡话来了!”
正色对了赵佶道:“郡王,不必忧心忡忡,大不了就是大姐儿凿出的毒盐卤的事情,我们向府也就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事情,大姐儿跑掉了,默儿去面对就是!”
自己心中所有的担忧三姐儿她竟是知道的,并且能如此坦然的接受跟面对,这是赵佶如何也不曾想到的,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儿身,竟是不如三姐儿这个女孩家,静静看着三姐儿,阳光下三姐儿白皙细腻的面庞上挂着恬淡的笑意,让人心中无端生出平和安宁来。
向茹默淡淡而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什么事情默儿都要去面对!”
成扬亦是听出了些门道来,他恭敬不已:“三姐儿,那两口毒井既然不是您开凿出来的,那么冤有头债有主,合着是谁开凿出来的,那么便是谁的罪过的!”
向茹默唇角噙了抹雾霭山岚般的浅淡笑意,裙裾被清风微微拂动,颇有正大仙容之姿:“即便她做出很多不尽人意的事情,可谁让我们是姐妹呢,虽然我向茹默也生她的气,但是她不承担责任,那么这件事情总要解决的,不然不论过去多少年,哪怕是历经了几代人的光景,这件事也是我们向府的一块污点!”
向茹默神情愈发凝重:“我向茹默定然不会让向府的声誉毁于一旦,是什么样的情形,我自然要去面对!”
一番话将两个大男人说得哑口无言,但也只不过是沉寂了片刻,成扬开口衷心称赞:“三姐儿,您的人品让成扬见识了,成扬当真是对您的人格膜拜。”
向茹默噗嗤笑出声来:“哪里就谈到什么膜拜了,默儿不过就是承担了该承担的。”神情正色而凝重,颔首不已:“仅此而已。”
赵佶却是没有三姐儿这般释然,毕竟毒盐巴毒死大理国子民一事,事关数位黎民百姓的悠悠性命,若是治下罪来也非同小可。
向茹默算着道:“今日是三月初七日,三月初十日辰正初刻,那也不过就是三日后的头晌了。”
凝神看了赵佶:“那么默儿还有三日的准备时间,三日后就奉旨入朝了呢。”向茹默微微呼出一口气:“那么默儿这两日可要好生的睡上一觉,也好有个更好的精神面貌去面圣。”
赵佶唏嘘不已:“都这个时候了,还感觉很是高兴的样子,让他现下的心情也当真是无话可表了。”
成扬先声道:“郡王,圣旨业已传到,那么成扬便是先一步告退了。”嘿然笑道:“也就不过多打搅,您们两位慢聊。”
赵佶恨声道:“都这会儿子了,你打搅不打搅的还有区别了吗?!”声音清冷道:“想走,没那么容易,说!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回首看了向茹默:“三姐儿你说他有多恨人,竟是找到了这里来!”
成扬哂然一笑:“成扬怀揣圣旨,怎能不极力的在这谷底寻找圣旨上所要召见的人,所以只有跋山涉水,航海梯山,以复命于铭德帝。”
成扬拱手一揖:“如此,成扬也就就此别过了!”
赵佶恨声而道:“走吧你!”
向茹默吃吃笑了:“别只顾着说人家,不如郡王也跟着成扬一道回去吧,总留在我这里算怎么一档子事儿呢!”
赵佶大为不快,不解道:“怎地,三姐儿,这还撵上我了,当真是绝情至此喽?!”
向茹默心中不由得偷笑不已,刚刚的亲吻如胶似漆,如糖似蜜,生生的被成扬给打断,她的心里也是极为不舒服的,然毕竟是正事要紧,向茹默想趁了这三日去江口看看父亲,父亲的身体一直让她忧心不已。
虽然一早就想去了,可事情过多一再耽搁下来,而三日后若是当真是因为毒盐巴的事情治罪下来,若是自己入了慎行司去服刑,定然是没有什么时间去看望父亲了。
向茹默面上极力的维持着平和,婉声道:“郡王听话,先回朝廷去,毕竟三日后默儿也要去了,到时候我们不是又能见面了,不是吗?!”
向茹默的话说得温婉和舒,可却是半分不容人置喙,听着听着,赵佶一双眉头渐渐紧锁,他可是打算要等向茹默三日,三月初十日那一天跟着三姐儿一道回朝廷去的。
可见三姐儿说的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只得答应下来,一步三回头的跟着成扬离开了,这一刻佶郡王分明就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少年了,跟战场上那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完全判若两人了。
翌日晨起,向茹默便踏上了去往巴郡江州江口盐场的路途。
由李想驾马车送她去,过了两个余时辰,到了近乎午时的时候方是到了江口盐场。
经年不来这里,感觉到的竟是一片萧索,跟从前记忆里髫龆之年来过时候的印象完全的大相径庭,相去甚远了。
向茹默心中含满了悲悯,想不到这里作为向府的支柱盐场,竟是落败如斯,跟自己当年去半废弃的宁厂盐场无甚大的差别了。
灿金色茅草铺就棚顶的草顶屋依旧如往昔,只是又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感,褐棕色夹杂了赭色的土地在日影下愈发显出一种久远的沧桑感。
木研一路跟随着向茹默,两个人在经过了入口后,渐渐走上了通往盐井的小路,就只见修羽肩上扛着一把破旧的六。合铁制钻头匆匆而过。
“羽叔!”向茹默不由唤道!
修羽几乎是一个愣怔,抬起头来,觑眼打量着向茹默,颤声而道:“默儿……三姐儿……是你!当真是你!”
修羽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肩头扛着六。合铁制钻头,怔怔立住在当场:“三姐儿,您怎么来了?!怎么来了?!”
向茹默心底亦是抑制不住的澎湃,曾经在向府正府的时候,羽叔是最疼她的,并且帮助给了自己太多的帮助,急得离开正府的前几日里,自己还跑到羽叔那里去求助呢。
点点滴滴,历历在目,怎奈岁月不饶人,从大尚二十七年初秋到大尚三十三年孟春,转眼便是七个年头过去了,自己也已从一个十二岁金钗之年的小女孩,长成了十八岁碧玉年华的女人了!
向茹默抑制着心底的澎湃,想要露出一个平和的笑意,却怎能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于是便是笑中带泪道:“羽叔,放下肩上的钻头我们在好生说话。”
修羽也是含了几分泪目,就欲将肩上扛的沉重的钻头拿下来,木研上前一步:“羽叔,木研帮您把工具拿下来吧。”木研帮着修羽擎住钻头的尾部,两个人一起将六。合铁制钻头放到了地面上。
修羽抬着一双略有浑浊的眼睛,细细看着向茹默,眼底充满了疼惜:“默儿啊,我们爷俩可是几年没有这么正儿八经的见面了?!”微微别着头:“你可还记得吗?!”
向茹默看着修羽,就若同回到了髫龆之年的美好时光,那个时候日子是真的好,天空晴朗,浮云悠悠,就好似总也过不完似的。
而终究年华易老,时光易逝,曾几何时总是以为这世间最不值钱,也最耐用的便是时光了,而今才方算明白过来,这世间最金贵也最不耐用的便是时光。
从前的那一句一寸光阴一寸金,而寸金难买寸光阴在从前听来不过以为是哪一个无聊人士编纂出来的戏语,而今方真真正正的了然了那一句话的千金之重。
向茹默抿唇轻轻摇着头:“说来都已经有四年了,羽叔,您没老,还跟从前一样。”
修羽含笑轻叹:“哪有不老的,如今七年过去了,羽叔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摇头又是自嘲道:“当然了,羽叔整日里待在盐场,也是免不了风吹日晒,看上去可是要比实际年龄老上很多。”
向茹默却是心底里默默想着,羽叔跟从前真的没有什么变化,即便是面上有了几丝岁月的沧桑之感,却仍旧是自己心目当中那个最可敬的叔叔。
修羽却是摇头笑道:“对了,别只顾着说我了,三姐儿你来这里可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还是专程的来看望大老爷?”
提起这个,向茹默心头一紧,父亲的身体本就不好,而三日后自己还不知是否会坐牢,若当真是那般,那么今日面见父亲也不是没有可能是见过父亲的最后一面了!
向茹默咬紧下唇,生生将欲要夺眶的泪水逼回了眼眶,尽可量的让声音保持平静:“羽叔,我父亲的身体这些日了里可还好些了吗?”
修羽却是宽慰不已:“还真别说,大老爷这一回从宁厂回来,身子骨可是见强了不少,他整日里还念叨许就是朝廷的那个什么王给请医者抓的草药见效了呢。”
闻得此,向茹默心里不由得大喜:“果真吗羽叔?”
修羽道:“嗐!这话羽叔能随意的说出口吗,大老爷的确是见轻了。”摇了摇头又是道:“只是这江口盐场也不知是怎么了,百十来个盐工也是日夜不停歇的开凿盐井,也能出卤来,可那都熬不出一粒盐巴啊。”
修羽摇头叹息不已低声讷讷的:“那也不叫盐井啊!那是水井!”几乎低不可闻:“作孽哦!”
修羽抹了把眼底:“瞧瞧我,这高兴的时候说起这些劳什子来作甚?!”看了向茹默:“默儿,羽叔带你去你父亲所居的草顶屋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