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嘈杂杂的向府正厅内一个清亮亮的男声如石上流淌的清泉,在陡然间便就朗然响起,将一室的鼓噪冲刷得无影无踪:“有佶在,就是天真的黑了下去,佶又怎么会让三姐儿害怕呢!”
“佶郡王!”在向府一众莺莺燕燕中,忽然出现了有着高洁傲岸之姿的佶郡王,他的玉树临风之姿中夹杂着几分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首先是一众女声发自肺腑的本能的惊呼之声。
而后便是苑冰、苑霜、苑锦她们看着佶郡王的那种眼神,夹杂着小女孩家见到玉树临风、气宇轩昂男人的动心动肺的祈盼的眼神,这眼神交织碰撞间在正厅内汇聚成河,如暴风骤雨狂暴来袭。
就连向月光亦是眉眼间都是风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世间竟是还有如此出尘又贵气的男子,当真是见一次发自内心的震撼一次。”
向茹雪由于个子娇小,此一刻竟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双手撑住面颊,定定的瞧了佶郡王来看,向月光蹙眉捅了她一下,她方反应过来,兀自羞红了脸,讪讪的坐了下去,向月光嘀咕了句:“还好你个头儿小,站在那里还不算点眼,不然可太让人瞧不起了。”
赵佶慢慢行至向茹默身侧,跟她站到了一处,男才女貌看起来真真的是一对仙姿佚貌的璧人。
向茹默亦是不承想赵佶这个时候到来,心下莫名欢喜不已,一颗心砰砰跳着,转而被自己的喜悦唬了一跳,怎地难不成是真的对眼前这个男子有了春心?!念及此向茹默如桃花沾露的脸上又蕴了层淡淡绯霞。
赵佶一双眸子饱含了笑意,轻暖如四月间清晨吹过山岗的和煦春风,拂得人陶陶然熏熏欲醉,深情款款看着向茹默:“三姐儿,佶是来接你回宁厂的。”
向茹默不免有些讶异,澄澈的一双明眸定定看向他,不用言语便就默契的带出了心声,赵佶灿然一笑:“佶忙过了朝廷上的事情,便就去宁厂找三姐儿,谁知郑逢时告知我三姐儿回到向府了。”
微微侧头看着面上轻柔得如绵绵白云的向茹默,眼神里是满满的疼惜与赏识,就连他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亦都被向茹默的柔和婉约熏然得融化到不知所踪了。
向茹默嫩粉粉的唇向上勾勒出一个柔美的弧,轻启贝齿道:“如此郡王便就一路寻了默儿过来。”
赵佶轩轩眉毛:“那不然呢!”
苑冰、苑霜、苑锦面对着这一幕心里都不由得怔住了,这是怎么三姐儿不是在宁厂凿盐井嘛,这怎么还拐带了个这般轩昂的郡王啊!从前还当真小瞧了她!
向茹芸看得这一幕更是恨得怒意蕴满胸腔,心底暗忖这是怎么?!好一副恩爱的小情侣呗?!更是存了从前在宁厂受过赵佶的诘责,不由得想要给他们几句,也好在苑冰她们面前壮个脸儿,可从前在宁厂受过赵佶的诘责,心里是存了惧意的,气焰上由不得矮了三分下去。
忽而的念及自己毕竟是向府长女,功德锦帛第十九代传人,况且这又是在自己府邸,这才略略平和了气息,兀自挺了挺脊背问道:“佶郡王擅闯人家的府邸,这合适吗?”
赵佶倏然间一个转身,向寄北随从修羽闪身而入:“大老爷、大夫人,修羽回来了。”赵佶朗然道:“佶可没有擅闯人府邸的习惯!是这位大叔带佶入内的。”
向寄北眉头不觉间就已微微蹙起,修羽是他的随从,他在慎行司的日子里,江口盐场就是依仗向登鹳跟修羽在看守,面对修羽的突然回来,向寄北很是吃惊:“修羽,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修羽极力的掩饰着满面的仓促与不安,上前几步,附耳向寄北道:“大老爷,江口盐场新开的盐井出事了。”修羽神色愈加恓惶,声音压得更低:“欲要开凿新井,可百十斤重的钻头愣是凿不动地面的一丝一毫。”
向寄北眉头蹙的愈发紧了,好似在额头上堆积成了丘陵小山,豁然起身道:“清秋,你叫人去给我拾掇下衣物,我要同修羽回江口。”
苑清秋情知是江口又出了什么问题,便也不好多问,忙忙起身带了侍立在身后的菁莹疾步行出了正厅。
向寄北亦是移步正厅外行去,一壁道:“江口那边有些事情,我即刻就要同修羽回去。”看了向月光:“月光,你在府上帮你兄嫂留意处理着一些事情。”
向月光心里听着向寄北还是让自己扶持苑清秋,内心里不由得轻蔑不已,兄嫂那个女人可是个干事情的人嘛,哥哥竟是让我做她的下手,当真可笑至极呢,面上却是含笑道:“哥哥放心便是,一路也要小心为上。”
向寄北看了站在一旁的向茹默:“默儿,若是你不肯多留两日在府上,那便回宁厂去吧,宁厂都熬出盐巴了,这个紧要的时候也的确是离不开你。”深深看她一眼:“我府到宁厂的道路曲折,行路要当心。”
不待向茹默言语,赵佶却是开口正色道:“向大老爷,佶此番过来就是要护送三姐儿回宁厂的,有佶在您还有什么挂心的。”
向茹默挽着苑娇,同赵佶并肩朝了正厅外面移步,荫翳的天色将正厅里衬得愈加暗沉,明明只是巳时光景,却是阴暗得若同天色向晚的黄昏。
人走出了半数,登时间正厅内空旷了很多,满桌子的佳肴菜品早已变成凉下去的残羹冷炙了,倒是跟现下里的端的十分应景。
向茹芸气得在桌下暗暗攥紧了拳头,由于用力过大手掌关节处都暗暗泛白了,苑冰亦是楞怔怔坐在原处,心里只一个念头盘桓着,向茹默那丫头竟是攀上了那么高的高枝,自己都十九岁了,何时能寻得个如意的郎君呢!
苑锦茫然若失的定定瞧着牖户口外面,尽管赵佶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唯苑霜依旧不停的用着桌上的菜品,嚼的起劲。
向月光不知何时业已带了向茹雪行出了正厅,此时正在回她四宜苑的向府甬路上。
向月光带着向茹雪绕过府邸院落的曲径通幽,花影树繁,一路行去了她的四宜苑,那个由于近一两年来不断烧香用蓍草占卜而阴煞之气浓重之地。
四宜苑内本就晦暗阴涩,再加上遮挡了层层黛紫色的帘幔,今儿又是个荫翳的天儿,饶是大晌午的时气,也不曾给内室里带来丝毫的明媚。
向月光坐在弥勒榻上,手中持着那一枚她心爱的系了金珠子的胭红绸绳,一双纤白的手来回抚,摸着早已被摩挲的光洁柔滑的金珠子,眼中一抹玩味的笑中竟也是大含深意。
向茹雪她本就个子过于矮小,现下里又坐在弥勒榻下首的小杌子上,就只余下大半个头露在外面,一双杏眼却是含满了谄媚笑意,也不言语,就静静等待着姑姑的吩咐。
那一日姑姑提的一嘴关于九日之后对自己有要事相嘱,今儿许就是要对自己交代那事儿了,对于这个姑姑未曾说出口的决定,向茹雪打从姑姑提及的那一刻起,便就好奇不已的,现下里愈是到了快要揭开谜底之时,心底反倒愈是不安又迫切起来,唬得心口都止不住扑通通的乱跳。
向月光半倚半靠在弥勒榻上,一直眯眼觑着她的神色,对此更是但笑不语,姑姑愈是这般不作声,向茹雪的这种感觉愈加强烈,姑姑就要道出实情了。
四宜苑内室里燃着的和百合熏香如同细柱直线上升,到了高处终是向四周散开去,飘飘忽忽又袅袅冉冉的,漾得满室含香,可那香气过于浓烈,问道久了便就有种沉闷之感。
内室里静得出奇,看着了袅娜烟气半晌,终向茹雪忍将不住,半是撒娇道:“姑姑呀,您要说得什么,便就说了吧,您这般端的让茹雪等待得可是好生辛苦呢。”
向月光唇角微微向上牵动,在唇边勾勒出一个如花笑靥,含了抹淡若山间流岚的笑,轻轻启齿,明明那份笑容极其亲情又自然,可口中的言语听起来却是让向茹雪兀自有种惊心之感:“雪儿啊,姑姑两日前对你说的话只说了一半。”
唇角噙了抹笑,别头侧脸看着她:“那么今日姑姑便就将这话的另一半给你补全了它。”唇角笑意更深,可那话语也分明愈加冷冽,定睛看着向茹雪:“雪儿以为如何?!”
向茹雪知姑姑惯常就是这般一副忽冷忽热,阴晴不定的形容,对她的寒凄之话也不曾往心里去,一心只想快些知道姑姑要说的下半段话,便就撒娇般笑着道:“姑姑说出便是,雪儿洗耳恭听。”
向月光眸光一瞬,堇茵何等乖觉,即刻就取了煲在小瓷炉上的千叶玉玲珑香茗,缓缓注入影青釉瓷碗里,又加了半下晾凉了的白水,兑出一盏温温的茶来,轻轻奉到向月光面前。
向月光啜了口茶,方细细瞧着向茹雪的眉眼,半晌方缓缓道:“雪儿呀,你视姑姑为母亲吗?”
向茹雪闻言不由一个愣怔,饶是这话姑姑也曾问起,可竟也是从不曾这般直白过,但向茹雪何等乖觉,左右母亲现下也不在这里,而且母亲性子优柔寡断,就是个宅府妇人,对于管家之事毫无见解,而自己无非就是在姑姑面前说句话的事儿呗,唇角眉梢即刻现出深深笑意,甜甜道:“雪儿视姑姑为母亲。”
向月光抬手击掌,连连道了几声好,声音清和似四月山野里骀荡的春风,附到向茹雪的耳边,声音虽小却字字珠玑的敲入了向茹雪小巧的耳朵:“茹雪你牢牢记着,九月七日巳时初刻,你到宁厂替姑姑办一件事情。”
向茹雪听得姑姑说的这般郑重,本就扑通通跳动的一颗小心脏更是狂跳不已,凝神看了向月光,由于个子矮小,又坐在那里,现下里就只能看到她半露出头上的一双大大想杏眼,和了四宜苑这阴恻恻的氛围,当真是有几分诡谲呢,她强压着心头的恐惧,讷讷询道:“姑姑要雪儿做什么?”
向月光嗤声一笑:“无用,几句话就把你吓成这样?!”狭长略圆的一双凤眼蕴满了怒意:“要是真办了事情还不知会什么样呢?!”
向茹雪见姑姑动了怒,不由得心慌起来,她既不是长女有功德锦帛传人身份,又没有向茹默开凿出盐卤的能力,在府上若想立足唯有依仗姑姑这棵大树了。
念及此她的心反倒横了下来,旋即便就站了起来,这样才看出她的半个身子来,硬着头皮道:“姑姑,您放心便是,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茹雪,茹雪绝不是您想象的那般。”
说出了这一番话,向茹雪的心里愈加平和了下来,心中更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淡淡的看着向月光:“姑姑有什么事情,女儿都会为您效劳。”
向月光察言观色,轻轻吐出口气来,这才露出个灿若春花的笑意,缓缓道:“是这样的,你三妹虽说不是向府功德锦帛传人,可她毕竟开凿出了盐井,熬煮出了盐巴来,又治好了皇后的腹寒症。”
向月光觑着向茹雪的神色:“你的父亲年纪渐长,而向府早晚都是要落入你大姐手中的,然就是有一日,你大姐容不下她,可皇后娘娘看重她,让她进了皇宫里去也都不足为奇的。”
向茹雪听着这些,心里愈加愤愤的,同样都是向府的女儿,她为什么就不能拥有这些?!而且大姐那个人心思颇为狡诈,又是功德锦帛传人的身份,将来三姐儿要是在进去了皇宫安享荣华,那苦的可不就是她了嘛,她怎么可以在姐妹面前如此矮人一等呢。
向月光定定看了向茹雪:“这些都是不容小觑的,那么向茹默她能这般一帆风顺的开凿盐井,仰仗的是谁,不过就是皇宫里的那个赵佶嘛。”
向月光眼神微凝,觑着向茹雪:“所以说,雪儿你去宁厂的任务就是将向茹默跟赵佶两个人拆开来,那样的话……”
向月光说道此处故意顿了顿,给了向茹雪好生思考的时间,不过短暂间,向茹雪的神色数度变化,向月光知时机已到,方含笑缓缓道:“若是佶郡王同你好上了,那么将来进皇宫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