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默对了郑逢时道:“逢时,人手既然紧张,你就回去吧,找盐工的事情让赵家大哥来做就好。”
看着郑逢时疾步离开,赵佶苦笑着道:“其实三姐儿当真不要忙着谢佶的。”双眸中满是惆怅:“这一次毒盐巴事件牵扯了好几个国家。”
看向了不知名的一处虚空,喟然不已,思量半晌终还是开口道:“我们大尚朝千百年盐巴传承的好名声恐怕就要毁于一旦。”忧虑不已:“再找盐工就不会同第一次那般容易了!”
乍然间听得佶郡王说出口的真相,向茹默只觉心口一阵刺痛,犹如有尖利的长针在胸口一下下刺入又拔出,似乎都连带着有血迹喷溅而出,泼洒了满地。
整个人怔怔然不已,虽是明知道自家开出了毒盐井,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危害,却是一丁点都没有也不敢去念及它严重的后果,难不成两口毒盐井将向府的百年基业就这么给毁了?!
盛夏时节的清风拂面,带得一丝丝含有花草芬馥的清凉之意,呼吸到澄净的空气,向茹默方缓过来些,喃喃的:“怎么可以这样?!两口毒井竟是要毁了我向府吗?!”
看着向茹默的悲愤哀痛,赵佶悲伤不已,但作为皇家贵胄,他更是明白多难兴邦的道理对于个人而言也是一样。
他出言道:“三姐儿,佶绝对不是宽慰你,有句话叫事在人为!虽然眼下的困难却是极大,但佶相信只要心中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力,有坚不可摧的理想,同时又无比热爱向府这份百年传承下来基业的话,佶相信没有什么是战胜不了的!没有什么是改变不了的!”
赵佶字字珠玑的几句话一下子说道了向茹默心里,心房骤然间被打开,好似行了好久的山路,眼底忽然而出现了一片春丽盛景:“多谢郡王的提点,默儿心中豁然开朗!”
赵佶眼望远方,幽幽环绕着蜿蜒流淌着沧澜江的层峦叠嶂绵延起伏的沧澜山脉,不禁心胸愈加疏朗开阔起来,含笑而道:“其实佶始终坚信,有些人、有些事生来就是被上苍赋予了使命感的。”
停顿了半晌,忽而的转眸看了向茹默,口吻平淡得就似闲话家常,神色却是凝重无比:“比如三姐儿你,比如向府的盐巴!”
向茹默讪然道:“郡王取笑了,现下里江口的盐场汲取出来的卤水还是熬出不出一星星的盐巴,而温泉盐场又出了两口毒井,默儿当真是愧对郡王口中所说的被上苍赋予使命感的人!”
赵佶正色道:“这个默儿是不必说的,江口盐井跟温泉盐井并非三姐儿亲手所开凿的盐井。”
看了向茹默,眼中满是动容,三姐儿这个人却是太过于了不起,若是这件事情放在佶身上,佶能不能做到都未可知,酝酿良久,这一句话是再也憋不在心里,极力的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平淡无奇,:“三姐儿现下里所做的事情恰是在替人挡灾。”
向茹默却是全不在意,声音和婉清宁:“郡王言重了,都是向府的事情,默儿也是在帮助自己。”
赵佶愈加敬佩向茹默,却也不在多言语了,道:“三姐儿,佶这就出去找盐工,就不能陪你去温泉盐场了。”
向茹默颔首道:“那就麻烦郡王了。”两个人沿着草地前行了一段,在岔路口处分开而行,盛夏灼烈的阳光下,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沧澜谷何其广大,盛夏时节的草又正是繁茂苍盛之际,在沧澜山脉一处夹谷里的草丛里,隐藏了两个人,造的破衣烂衫,甚是狼狈,她们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出逃的向府大姐儿向茹芸跟她的贴身侍婢木玢。
她们主仆二人当初逃出了沧澜谷底,身上的银两本就不多,花光后才发现无处可去,犯了罪又不敢露面,就连正府亦是不敢回的,只得又回到了沧澜谷底,找了个草丛深处藏了起来,这几顿都是靠野果子充饥的。
向茹芸这两日早已失了大小姐的形容,面色枯黄双目无神,木玢亦是面容枯槁,主仆两个在啃食小的红柰果。
啃了一口下去,一只小虫从红柰果中爬出,向茹芸尖叫一声,将啃了一半的红柰果远远抛开,愤愤道:“向茹默这个贱人,说不定毒盐井的事情是她在从中作祟,不然好端端的温泉岩壁那里,怎会凿出有毒的盐卤来?!”
木玢饿的身形都打晃了,所有的怨怼愤懑都转嫁到了向茹默的身上:“奴婢也是觉得这件事情颇为奇怪,奴婢虽不才,可却是也真真切切的看到温泉崖壁那里风景优美迤逦,是宁厂绝佳的风水之地,怎么就会出来了毒盐卤?!”
向茹芸眼神中满是森寒之意,如同受伤的困兽,半晌咬牙道:“也不知这几日过去了,老三那里是个什么情况,向寄北那个不争气的老头子是不是有入了慎行司?!”
这几日的惊慌劳累,木玢神色颇为暗淡,口吻却是含了几分希冀,道:“若是大老爷进了慎行司,想必朝廷就不会再追究此事了。”看了向茹芸:“若是那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宁厂茅草屋了?!”
向茹芸几日来食不果腹,面容愈加清瘦,显得脸上一双凌厉的吊稍眉愈加扎眼:“这个地方我们是再不能待了,入夜里,趁着夜色我们先回茅草屋看下情况,若是老头子进去了,我们就回巴郡正府。”
木玢听了连连赞叹:“大姐儿这个主意再好不过了。”幽然一叹:“不瞒大姐儿说,木玢现下里饿的都前胸贴后背了!”
向茹芸呵斥道:“就你饿?!就你话多!现在闭上眼睛眯着,待得天黑行动吧,不然我留你在这里喂老虎!”
木玢紧忙闭紧嘴巴,后又笑吟吟道:“大姐儿,木玢趴下,你躺倒木玢的背上,能隔些凉气。”
向茹芸嗤然道:“这还差不多,要知道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向茹芸都是你的主子,你都得伺候着我!”
木玢趴在地上,连连应诺:“大姐儿说的对!”
夜深人静之时,向茹芸跟木玢对沧澜谷底并不熟,凭着记忆沿着夜晚漆黑的小路朝了三十丈棚那一处行着。
约莫行了一时辰的光景,在黑透了的夜色中,向茹芸跟木玢可算是找到了曾经在三十丈棚附近所居的茅草屋。
最后一间是她跟木玢刚来的时候所居的,现下里这间屋子还空着的,由于长时间没人居住,屋子里有股潮湿而闷热的霉气,恨不得阻滞了人的呼吸。
向茹芸坐在床榻上看木玢点起灶炉,灶炉上烧了一大盆的洗澡水,向茹芸愤愤不已:“我早晚要让向茹默欠我的加倍还回来!”
木玢亦是附和道:“大姐儿,奴婢也极度怀疑是三姐儿往咱们的盐井里投毒了,不然为何她那三十丈棚都没有开出毒盐井,而偏生我们那般好光景的温泉岩壁处却是开凿出毒盐井了呢?!”
木玢烧好了水,见从前放在亮格柜里泡澡用的玫瑰花瓣还在,便就撒了一把在澡盆里,不刻后玫瑰花芬馥的香气便就飘散在了茅草屋内。
向茹芸坐在香樟木制大澡盆里,任由温热的水一点点将肌肤浸泡浸润,木玢手持小水瓢,一下下将水缓缓从她肩头浇下去,向茹芸发出恣意的一声呻。吟,她本是个养尊处优的身子,这几日流落在外,对她来说可算是吃尽了苦头。
铸铁锅子中蒸好的白粥飘散出浓浓米香,木玢停了手紧忙为向茹芸盛了大半盏过来,向茹芸坐在澡盆里一壁就一口口喝着木玢喂给她的白粥:“这几日可是把老娘我给弄惨了,是累困烦乏啊!这都是老三给我害的!”
待到木玢服侍好向茹芸饮食盥洗后,向茹芸便是倒在榻上沉沉睡去,这一觉她是睡到了日上三更天。
起床后精气神恢复了不少,便就让木玢给她梳洗打扮了一番,由于自己名贵的衣衫俱是在温泉盐场的茅草屋,留在这里的只一条准备弃掉的洋红色留仙裙,不由庆幸道:“还好,这一条裙子还在,不然老娘我可真是没什么可穿的呢。”
木玢撇嘴道:“也不知道三姐儿是要将温泉盐场封到什么时候去,大姐儿那些名贵的衣衫可都还留在那里呢。”
向茹芸侧头对镜凝神看着鬓边插的一枝灿然欲滴的檀色山茶花,阴冷然道:“那些衣衫老娘不要了,三丫头没甚穿的,成日里的素色显得没有档次,全当是老娘我扶贫送给她了。”
木玢道:“我们大姐儿人就是好,那般名贵的衣衫都送人了。”摇摇头轻轻一叹:“不过送给那个人可当真是白瞎了那些好东西呢。”
向茹芸悠悠起身:“谁叫老娘我心地良善呢。”扭动着腰肢朝了门口行去,忽而的又转回身:“木玢,你偷偷打探下,看看是个什么风声,而后回来告诉我。”
木玢一个愣神,呆呆立在那里,外面风头不知怎样,就连昨夜大姐儿要喝粥的米都是趁着夜色偷偷去庖屋偷出来的,这大天白日的让她再出去面对危险?!
向茹芸斜斜睇她一眼,声音阴冷似千年寒冰:“怎么?!你不敢去?!”
木玢最是惧怕向茹芸的这个神色,知她一旦这样便是要发火了,哪有敢不从的道理,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硬着头皮冲了。
木玢艰难迈起脚步,走出了茅草屋,可一路上竟是没什么人,静悄悄的,不像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当她心颤颤的行至了向茹默所居的茅草屋时,趴到门口听了半晌无甚动静,轻轻一推发现门竟然开了,看到只向寄北一人睡在床榻上,榻边的刻鸟兽图案三尺宽窄的小方桌上有一个还剩下些药渣的碗盏。
苑娇拿着一束捆扎成一扎的五颜六。色的小花回来,见到木玢不仅奇怪她怎么在这里,虽然木玢在府邸的时候也没少欺负于她,可在默儿姐姐这里跟她见了面不打声招呼总归是不好的:“玢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木玢本就瞧不起苑娇,见自己正张望的时候她忽然来了,不由回首厌恶的瞪了她一眼,旋即想到可以从这个小丫头口中打探些消息呀,便就换做了一张让人生腻的笑脸,看着苑娇手中的花,拉着腔调笑道:“是苑娇妹妹呀,你手上这花可当真够鲜艳呢。”
苑娇见有人夸赞她采的花美,高兴得什么似的,殷殷切切道:“玢姐姐,这些花是娇儿在茅草屋后面采的,那里有一片花海。”
木玢俯下0身去假意欣赏着:“确实漂亮,扎起来就更美了。”又假意刚刚想起来道:“你这么悠闲的采花,你默儿姐姐跟你研姐姐呢?”
苑娇知道向茹默在温泉盐场研究毒盐井,便就告诉了木玢:“玢姐姐,默儿姐姐在温泉岩壁那里呢,她说要研究毒盐卤。”
木玢心里有了数,转身便就沿着来时路一路小跑了回去,将这个劲爆的消息告诉了向茹芸:“大姐儿,我去了三姐儿的茅草屋,可是看到大老爷他不仅没有去慎行司,反而是躺在床榻上睡觉呢。”
凑过向茹芸的耳畔,将声音压得更低:“而且那个三姐儿可是回到了温泉盐场,据说是要研究什么毒盐卤!”
向茹芸朗声而笑:“笑话!她能研究出来个什么?!”阴恻恻的:“欲盖弥彰,说不定就是三丫头在井里投的毒,然后又欲盖弥彰!”
木玢亦是道:“谁知道呢,奴婢也觉得这事儿蹊跷,温泉盐场是三姐儿她亲手封上的,这刚刚只有几天,难不成又解除了封条,自己一个人进去了,还打着什么要研究毒盐井的旗号,当真是贼喊捉贼呢!”
向茹芸唇角泛出阴鸷的笑,觑着眼神沉吟着又道:“老三她怎么折腾随他的便,可是难不成老头子他逃过了这一劫?!”
木玢暗暗道:“大老爷逃过这一劫也是好事,风声过了大姐儿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去巴郡江州了?”
向茹芸阴恻恻颔首而道:“当然!”看着简陋如斯的茅草屋:“宁厂这个破地方,老娘我早就住够了。”
站起身来扭动着纤纤细腰行至门边:“但我得先去看看老头子,探下口风,朝廷那边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