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顶的乌云带着几道明灭不定的金边从南边天空滚滚而来,乍然间一声惊雷贴着头皮响起,向茹芸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身上的胭红色软纱披肩从肩头滑落在地。
披肩被风吹得卷动的向前滚了去,被栾公公一脚踏上,胭红的软纱料子似要燃灭的火,在晦暗的天色中做着最后的燃烧:“大姐儿,你触犯了王法,跟咱家走一趟吧。”
对上了栾公公阴恻恻的眸光,这一刻的向茹芸反倒不那么害怕了,一副豁出去的形容:“敢问栾公公,我向茹芸月余前刚刚为大尚朝献上了几千担的砾盐,解了大尚朝的燃眉之急。”
念及此,心底愈加多了几分底气:“我向茹芸这般敬献盐巴也算是触犯王法吗?!”
栾公公阴恻恻一笑,表情有几分狰狞:“正是你献了盐巴,才触犯了大尚朝的王法。”附过向茹芸的耳朵,一股腥涩的气味传入了向茹芸的鼻腔,熏得她直欲呕出来:“咱家看你有几分姿色。”唇角泛出一丝笑,顺势捏了向茹芸的玉臀一把:“你可是犯了那杀头的大罪了!”
言必,便就对了身后的两名小内监厉声道:“将人贩向茹芸给我押回大尚朝慎行司大牢。”
那两个小内监虽说是阉人,可对付养尊处优的向茹芸还是易如反掌的,他们两个人一人一边架起向茹芸就要走。
向茹芸拼劲全力做着挣扎,使劲浑身力量厉声喝道,娇柔的身子在两名小内监的手底下扭动着:“放肆,老娘我可是巴郡向府盐巴世家的功德锦帛传人,你们岂可胡乱抓人?!”
栾公公被她由于激动而起伏的袅娜的身子而吸引住目光,对那两名小内监使了眼色,那两名小内监俱是拿他当爹看待,立马住了手,栾公公附到向茹芸耳边:“小美人,看在你这么美的一张脸蛋上,本公公就告诉你,让你做一个明白鬼。”
向茹芸紧紧盯着栾公公的脸看着,那尖细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实话跟你说了,从你这里拉出去的玄色跟褐色砾盐吃出事儿了,已经死了一批人了。”
向茹芸闻此大大的一个震惊:“砾盐吃死人了?!”
栾公公眼神犀利而阴鸷:“正是,大理国受灾,月余前铭德帝救助大理国,送了盐巴五千担给大理国,而且都是挑了你所谓的新品名曰砾盐的盐巴送的,经察你的这两种砾盐皆是有剧毒的。”
栾公公觑着一双豆眼:“上一次是咱家将你的有毒的砾盐带走的,这一次铭德帝让咱家过来拿你归案,也算是皇帝给咱家了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向茹芸听闻于此,一颗心彻底凉了下去,天空中豆大的雨点骤然间便就噼啪砸了下来,也就不刻光景,便就将温泉一侧缁色土地浇得透湿,四周里绽放的五颜六。色的小花被砸下了大半,跟泥土混在了一处,零落成泥。
这么大的雨落下来,栾公公早已跨步进了撮角亭子,向茹芸浑身被雨浇透,身上轻薄的纱质裙裾早已浇透,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
栾公公色眯眯盯着向茹芸的身子看,一双豆大的小眼睛似乎都要从向茹芸的身上拔不出来了,木玢见势跪倒在地,任由瓢泼大雨将身子淋得透湿,雨水混杂着泪水一齐淌下,昂首对着这个阉人恳求道:“万望公公给个万全之法,慎行司那种地方是我们家大姐儿断断不能去的地儿啊!大姐儿哪里受得住那种苦!”
木玢想起什么般,忽而的面露出喜色,从内兜里掏出一袋崭新的银元宝来,递与栾公公:“这是一些小意思,还望公公笑纳。”
栾公公贪恋美色,可他一个阉人比贪恋美色更加严重的是贪恋真金白银,一伸手便就将那一袋银元宝稳稳接住了,豆眼眨了几眨,环视了岩壁温泉四周:“本公公看这里还不错,那本公公就先在这里待上一个晚上,翌日晨起本公公可就要拿人回去交差喽。”
木玢她贴身揣着的这一袋银元宝原本是打算在晚些时候跟大姐儿去镇子上添买些奢华的物什衣衫之类的,而且因此还告诉小徐子今晚不用过来接人,却是不承想这银元宝现下里竟是派上了急用。
木玢搀扶了浑身早已被雨水淋透了的向茹芸,情急之下主仆二人行路速度极快,不刻后回到了他们在温泉盐场所居的茅草屋。
木玢先是给向茹芸换好了干爽的亵衣,擦干了头发,自己也随意找了件干爽的裙衫穿好,又燃起炉火煲了姜汤,喂了向茹芸喝下。
主仆二人坐在榻上缓了半晌,今番受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吓,向茹芸已经是有气无力了,几乎是没有任何思量,便对了木玢道:“木玢,你去告知小徐子,让他火速赶往江口盐场,去让我父亲出的事情,让他速速来宁厂的温泉盐场救急。”
木玢连连点头,一壁站起身来:“奴婢这就去、这就去。”
茅草屋外骤雨湍急,木玢踩着韦鞮在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奔着盐工们所居的那片茅草屋而去,狂暴的夜雨里她小小的身影若同一只羸弱的猫。
向寄北冒雨赶到温泉盐场之时,正是夜色最深的子时,雨是小了些,可路上满是泥泞,将向寄北的马匹以及自己的身上都溅满了玄色以及缁色的泥巴,若同一朵朵开到荼蘼俨然腐朽的芘芣花。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绪来到大女儿向茹芸的茅草屋,向茹芸见了父亲忽而的垂下泪来,柔声唤道:“父亲”
向寄北只知道温泉盐场出事了,这大半夜的一路赶过来心里本就不安得紧,见向茹芸哭得这般可怜,一颗心登时间咯噔一声狠狠下去沉去,情知定然是发生了极大极险的事情了。
旋即向茹芸止不住哭出声来:“父亲!父亲!您可一定要救救女儿啊!”
向寄北眼见女儿鬓发散落满肩,一双眼睛哭得似烂桃,泪痕挂在腮边看起来当真楚楚可怜,不由疑惑道:“芸儿,这可是如何了?!小徐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向茹芸嘤嘤啜泣:“父亲,栾公公现下就等在温泉旁的撮角亭子里,天一明就要拿女儿去慎行司问罪了!”
木玢亦是在一旁陪着抹眼泪:“大老爷,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大姐儿的命啊,那个栾公公太狠了,大姐儿是搭了一袋银元宝才换得了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呢。”木玢流下更多的眼泪来:“不然的话现下里大姐儿的人哪还能坐在这里,恐怕都已经入了慎行司了。”
听得木玢如是说,向茹芸嘤嘤的啜泣变成了低低的哀鸣,似天顶上一只被秃鹫追赶的无路可逃的大雁发出近乎绝望的低嚎,慎行司那地方可是绝对不能去的,父亲上一次在慎行司回来那种惨状那可是没死也剥了层皮的!念至此,向茹芸浑身更是不寒而栗,浑身战战栗栗的发抖。
向茹芸忽而的一把拽住向寄北的衣袖,整个人如同魔怔般:“父亲,救我、救救芸儿!救救芸儿!”
向寄北听得惊心不已,见女儿这样一时是说不清什么了,便就一双宽大的手掌攥着向茹芸的手,给向茹芸以安慰,一壁就问:“木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徐子说的不太清楚!”
木玢抹着脸颊上的泪痕:“大老爷,这些日子大姐儿不是凿出了一种叫做砾盐的盐巴嘛,我听大姐儿也念叨过,说咱们这个盐址是在温泉附近,温泉这里土地颜色本就不同于宁厂其他地方,便就以为这盐巴不同于雪花盐巴,是新品种呗。”
木玢深一叹息:“可哪承想栾公公过来说这砾盐是有毒的,大姐儿凿出的这些盐巴统一被送到大理国,大理国民众服用此盐巴的俱是被毒死了!”
向寄北眉头蹙成了一座小山,砾盐!向府史书典籍里面好似有关于砾盐的记载,可记载中并不曾提及砾盐是有毒的呀?!
但既然朝廷这般讲了,又派了头等大公公过来拿人,那这个事应该就是事实无异了,只顾及眼下怎么解救女儿才是上策。
向寄北望着牖户外的渐有微亮的天色愁眉不展,只须臾后便就一个打算成熟于心,就只见他眉心一跳,沉稳道:“芸儿,这连夜就让小徐子策马送你去离开此地。”向寄北一副视死如归的形容:“至于这里则有为父来顶着。”
向茹芸本是被吓得蜷缩在床榻上,听闻父亲说让自己逃走,而且又为自己担着事情,心里顿时有了底子,恨不能就奔着谷底口而去了,面上却是不敢显露出丝毫,只怔怔然抬起头来,做茫然不觉道:“只是父亲,女儿去了江口他们会拿您去慎行司的!”
向寄北全不在意,只看了向茹芸,语重心长中夹裹着几分平静以及的无奈:“芸儿,为父无能,这一辈子向府无男丁,你招婿入赘登鹳,那么你就是向府名正言顺的功德锦帛传人。”
眸中精光一闪,正色道:“所以芸儿,身为功德锦帛传人你是有责任在肩的,等这阵风过去,你必须要将我向府盐场好生发展下去。”
向寄北幽幽一声长叹:“父亲老了,是上一辈人了,怎么样都行,却是不能耽搁了你们这一代人的命运。”
苦笑着连连摇头,半哀半戚道:“想我向寄北一世无子使得功德锦帛在我这一代人这里必须要招婿入赘了,于向府也算是个罪人,本就是有罪之人,那么戴罪入牢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向茹芸心知向寄北这一去慎行司许就是有去无回,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本想再多说些话来哄哄向寄北,可见牖户外的天色又明了两分,根本便就顾不上这个了,便就跪下0身去给向寄北叩了个头,简短几句道:“父亲,您就请放心,您的话女儿字字句句记在心间,芸儿不会辜负功德锦帛传人这个名头的。”
向寄北眼含热泪,忙忙拉了向茹芸起身,双手朝外推着她,急迫道:“芸儿快走,否则来不及了。”
木玢现下里就已经拾掇好几样随身物什,主仆两个匆忙离开了茅草屋,接着天未明,一路去了等在茅草屋后面的小徐子跟大个儿那里。
小徐子低语道:“大姐儿,我看那三位公公都在撮角亭子里饮酒作乐,您跟木玢姑娘先走路从岩壁前面绕过去,他们该是发现不了,而后我跟大个儿牵马从沧澜江下游出去,我们分开走不显眼,而后出去在谷底口那里见面。”
向茹芸此一刻哪还顾得了那般多,恨不得小徐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连连应了,跟木玢两个人匆忙朝了前方移步。
天将明之时的谷底静谧谧的,唯沧澜江极微的潺潺流淌之声,加上长长的草轻微的簌簌上,愈加显出宁静来。
温泉岩壁处撮角亭子里,栾公公跟两个随身小内监在玩捉七,石桌上有一张黄表纸,纸上面散着几粒油炸花生米,并一斛喝掉了大半的花雕酒。
栾公公虽有些醉意在身,心思却是明朗的,她手中惦着木玢给他的一布袋银元宝,人是在跟那两位小内监玩捉七,心里却是思量着待会儿子便去茅草屋拿人。
这捉七玩了半晌,也有些意兴阑珊了,其中一个鬼头机灵的小内监对栾公公询道:“爹爹,您说您给那个什么大姐儿一夜的光景!”小内监愈发疑惑:“难不成您就不怕她跑啦?!”
栾公公一双豆大的小眼睛似笑非笑,伸手捏起一粒花生米,将上面的红衣搓捻掉,方放入口中慢慢嚼了,尖细的长腔中透着几分奸诈,摸出一个银元宝在手中摸着:“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惦着这一刻银元宝:“这一袋子元宝可是够咱花上一大阵子的了。”唇角露出丝丝狞笑:“饶是她小丫头跑了,那跑得了和尚能跑得了庙吗?!”
豁然站起身来:“他宁厂这般大,换句话说凿出毒盐的责任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我随随便便拿一个人回去,也交得上差的!”
手一挥:“走!跟着本公公拿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