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芸这哄人的本事也算不得多高明,却生生是将向寄北给哄得团团转,他看了向茹芸幽幽道:“芸儿,有你这位知事明理的长女在,为父也算是放心些心来了。”
向寄北的神色不由得又有了几分忧虑:“只是芸儿,你跟默儿为父都是不担心的。”眼神中是一个父亲对子女的殷殷期盼之情:“只是唯独雪儿弱些,有先天不足之症,身子羸弱,这也是为父跟你们的母亲此生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看了向茹芸,眼中竟是蕴了层淡淡的水雾,声音也微微有了几分哽咽,神情却是极为郑重:“芸儿,你是向府长女,若是有一日我跟你母亲都不在人世了,你还要多帮衬你二妹一把的。”
向茹芸耐着性子听着向寄北的话,口中却是极力的美言着:“父亲,女儿不许您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语,您跟母亲都正值壮年,大好的年岁还在后面呢。”
含了满满的笑意看了向寄北一板一眼煞有介事的:“待到女儿在宁厂凿出盐卤熬煮出盐巴来,父亲您这身子骨也就别在江口盐场挨累了,您就跟母亲出去巴郡逛逛,外面逛够了便就回来含饴弄孙也好。”
用恰到好处的力度一下下为向寄北揉4捏着肩背:“父亲呀,您跟母亲您老二就坐等享女儿的福气吧。”
向寄北被说得笑了起来,暗暗想着含饴弄孙我倒是想的,可是也得有孙让我弄才好呀,可作为一名父亲也不好直接跟女儿提这种事情,便就岔开了话头:“为父何尝不想早日尝到天伦之乐呢!”
日头渐渐朝西移去,今天是个响晴的大太阳天儿,就连落日的余晖亦是格外的鲜艳,如霞似锦将半边天空染得透醉,若同含羞少女怀春的面庞,娇羞羞的直欲从天顶上滴落到地面上来。
向茹默带着郑逢时他们寻得了一大片的上百年的小叶榕树林,不出几个时辰的功夫,便是砍斫了数千根小叶榕树枝干,回到这里只是去了茅草屋知道父亲跟大姐儿还在这边叙话,便就过来唤他们去用晚膳。
这强劲的落日余晖也透过层叠的小叶榕树叶片照到大青石上,隔了密匝匝的枝叶,颜色饶是没那般强烈,却也有着湘妃色的浅淡,于大青石翠碧碧的颜色相杂糅,当真是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向茹默端端立在大青石旁边,她刚刚跟着盐工们一道砍斫了高大的小叶榕树,又急匆匆赶到这里来,发丝间还沾濡着晶莹的汗珠,看起来楚楚动人。
好似全然不记得了之前的事情,笑意盈盈道:“父亲,大姐儿,回去用晚膳了,今儿个的晚膳庄妈特地为了父亲跟大姐儿准备了几道野味,去尝个鲜儿吧。”
向寄北还当真是有些饿了,被向茹默这般一说便就欲要起身,向茹芸却是笑道:“三妹妹,不着急,你先坐下来,大姐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向茹默轻轻拂去鬓边沾染的一缕发丝,眼中有着星样的灼灼光芒:“坐就不必了,大姐儿有什么事情便说吧。”
向茹芸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站着的且儿难答对,大姐儿这就要跟开始跟你合作了,你就是连听大姐儿的话,坐一下都不肯的吗?”
向寄北口中虽然叫着向茹芸和向茹默的名字,眼睛却是盯着向茹默:“芸儿、默儿,你们以后就要在宁厂共同为我向府开凿盐井了,当然是要齐心协力,你们小姐妹两个坐到这里聊聊也好。”
父亲如此说了,若是还站在那里,反倒是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了,便就在跟向茹芸隔了半丈远的地方坐下来。
向茹芸开口道:“默儿呀,你瞧大姐今番也过来了,打今儿个晚上起便就得留宿与你的茅草屋了。”
向茹默思量着道:“大姐儿,这个茅草屋好办,谷底现下里的茅草屋还是有空余的,待会儿子大姐儿去挑一间出来,让木研给大姐拾掇出一间来便好。”
向茹芸一双眼睛里含着让人看之不穿的笑意,恰如月朦胧鸟朦胧顶上那一片淡而软的云烟:“这个倒是不忙的。”眼角眉梢的笑意跟甚,看起来竟是一副和善大姐姐的模样:“大姐儿我主要的是来凿盐井的,住在哪里都是没什么的,这个大姐儿不挑。”
渐渐的口气中镀上了阴沉沉的力道,眼风中亦是带了几分凌厉:“事不宜迟,大姐我准备明日里就在谷底寻找盐址。”别着头大有深意的看了向茹默:“可是要给大姐我一些盐工来用哦。”
向茹默的宁厂现下里的早已步入了正规,各个位置的人手做起活计也都轻车熟路了,早已不是当初入场的那一番模样了,继一井出卤后,二井也凿出了盐卤了,余富出十几名盐工给大姐儿倒也是没什么。
见向茹默沉吟着,向茹芸以为她不同意,便就又开了口道:“三妹妹呀,你这里现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多日了,盐工自然是不那么紧缺的,况且大姐只是跟你借些盐工先用着,待到你急需用人的时候,我在将这些人还给你嘛。”
向寄北连忙又道:“是呀,默儿,你大姐说的有道理,你先借些盐工与大姐用着,日后为父再从江口调配盐工过来。”
向茹默缓缓笑道:“父亲、大姐,你们说到哪里去了,默儿手下的盐工还是有余富的,默儿可以将班次重新安排,剩下来的盐工便就交与大姐用吧。”
向茹芸一看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心里那股子得意劲儿也就甭提了,搀扶起了坐在大青石上的向寄北:“父亲,坐了这么久,想必也是饿坏了,女儿陪您去尝尝三妹妹这里的野味,换换口味也是好的呢。”
向茹芸搀着向寄北走在前面,向茹默一个人行在后面,三个人渐渐地行出了大青石的范围,此处空余泛着暗暗光泽的大青石。
大青石上方碧翠层叠的小叶榕树叶片随风扑簌簌的响动,好像只有风来过。
翌日晨起,仲秋向晚时节的初阳漫洒下来,为谷底蜿蜒流淌的沧澜江,苍翠成荫的小叶榕树林,以及翠碧色的大青石俱是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细碎的金色,使整个谷底看起来格外的疏朗而澄澈。
向寄北在谷底用过早膳后,便带着人骑马离开了沧澜谷底,在谷底口向茹芸抹泪跟父亲道别后,一转脸便颐指气使地对望着父亲背影怔怔出神的向茹默道:“三妹妹呀,父亲都走得远了,再看亦是没有用的,还是回去吧,我这个做大姐的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呢!”
向茹默担心的是父亲的身体,亦是遗憾父亲走前没有喝上自己起早亲手煲的清火润肺的银耳莲子羹,是因父亲急着回江口,大姐儿也劝说让父亲快些赶路,那汤羹父亲便是忙的一口都不曾喝下的。
向茹默凝眸看向大姐:“大姐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吧。”抬眼望了澄蓝的天空:“趁着这几日天气好,默儿还要带人去西岸搭建盐田呢。”
向茹芸觑起狭长凤眼,斜斜睇着她,父亲走了宁厂就是我最大了,你还看不懂形势嘛,语气亦是带了几分的凌厉:“三妹,你也不用拿去搭建盐田跟大姐我说事儿,向府功德锦帛继承人是我向茹芸,不是你向茹默,纵然是天要下雨耽搁了你搭建盐田,亦是怨不到你头上的。”
向茹默也不计较,只微笑着缓缓道:“大姐呀,这不是埋怨不埋怨谁的问题,而是耽搁了搭建盐田,直接影响到晒盐吧以及后续的盐巴存放问题。”
向茹芸半侧着头,一双狭长凤眼斜斜睇着她,她打小起便是最最看不惯她的这副样子,在她看来她这就是惺惺作态、虚与委蛇。
郑逢时远远的追了过来,恭敬道:“三姐儿,大老爷是走了,工人们还等着您带领他们搭建盐田呢。”
向茹芸见郑逢时对向茹默的态度简直是谦卑至极,看着向茹默的眼神更是恭谨尊崇的,心下顿时了然,现下里她如何再是大姐,毕竟是在她待了三年多的地界,而且通过这几日的观察,也不知她是怎么做的,这里的盐工竟是对她都俯首称臣的,所以她很是明白欲要将来控制宁厂,现下还是要韬光养晦的。
她挺了挺婀娜的身段,使得柔美的身段愈加多姿,搔首弄姿地瞥了郑逢时一眼,却见郑逢时炯炯的双眸并不曾看了她分毫,只注视着向茹默,便就含了三分的带笑不笑,半是揶揄着道:“你们这主仆还当真是情深意长呢。”
一句话说得郑逢时面上腾然间便就涨得通红,向茹默却是面色不改,只是口吻极其严肃:“大姐,你这说话总得注意些措辞的吧,‘情深意长’这么严重的话,是不适合用在我跟逢时身上的。”
郑逢时亦是道:“大姐儿这话说的过于严重了,逢时只不过是来请三姐儿快些去西岸盐田的,节气耽搁不起。”
向茹芸心底里发出一声冷哼,但也知道暂时自己在宁厂还兴不起风做不起浪来,面上便就朗声笑了起来:“瞧瞧你们,大姐我不是跟你们说句戏语,你们怎地却还认真上了。”
言语间几个人一壁朝前行着,这就行至了路转口,向茹芸方做恍悟状:“呦!你们可是瞧瞧我,只顾得说话了,竟是还不曾跟三妹妹说个要紧的事儿呢。”
向茹芸抬手将鬓边一抹碎发掖过耳后,狭长凤眼幽幽一瞥,方道:“三妹儿呀,大姐我这也是来了宁厂。”身子缓缓扭动着,如一树不堪风力的垂杨柳:“当然,大姐我来到这里可不是观花赏月的呦!”
向茹默微不可查地轻叹了声:“大姐,你要开凿盐井,默儿当然要给你配备一些盐工的。”莞尔道:“怎地也不可能让大姐一个人开凿盐井的。”
向茹芸心中暗想,这还算识相,面上是笑吟吟开着口道:“那就麻烦三妹给大姐我分一队人过来吧。”
李想疾行过来,有了几分气喘吁吁:“三姐儿,西岸盐田的红泥用水和不开,想了很多办法亦是不行,请三姐儿过去看下。”
向茹默思量着道:“大姐,我要去西岸盐田,你是先回去茅草屋整理一下随身带来的物什,晚膳后默儿召集所有盐工聚齐大青石旁,我给大姐分配盐工。”
向茹芸静静听了,思忖着你不是急嘛,那我偏要拖住你,你急我还急呢,便就是露出一副委屈的形容:“呦!那可是不成的,你的时间是时间,大姐我的时间便就不是时间了嘛!”
别着头瞧着向茹默,幽幽道:“三妹呀,大姐我既然来了宁厂,可是一日一时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的。”
见向茹默只是站在原处,还不回答自己,便就露出一副悲悲戚戚的样子:“我这个向府大姐儿做的,一丁点的自主权都没有,现如今寄人篱下便是连要几个盐工都这般费力。”看着谷底出口的方向:“父亲那,您是否还不曾走远,你倒是瞧一瞧您的大女儿呀,便是连要一名盐工都无能为力的呀!”
向茹芸哭诉得凄惨不已,向茹默知她是拿父亲做由头,可想到日渐苍老的父亲终归还是有几分不忍心的,她深深知道父亲最不愿看到的便是她们姊妹三个离心离德,想着找几个盐工也不会耽搁什么时间,事急从权那也别今晚召集所有盐工了,随意指派几个过去便好了。
于是便就对了向茹芸道:“大姐,那你便是随了默儿去茅草屋吧,那里有休憩的盐工,默儿给大姐指几名跟了你吧。”
向茹默心里思虑着,这个功夫当值的盐工都有哪些,而休憩的盐工又有哪些,一壁又打发了郑逢时跟李想先回去各自忙碌,自己分配了盐工随后便过去。
只这个当口,便就见向茹芸早已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在了前头:“那还不快快去了,三妹妹又不怕耽搁搭建西岸盐田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