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芸跟向茹默一前一后的行在路上,晨光的掠影将姐妹两个的影子拉得倾斜而绵长,光束的轮转使得两个人的影子时而离开时而交叠。
不刻后,两个人行至了第一间茅草屋的门边上,向茹默止住了脚步,缓缓道:“大姐,这一处往后的三间茅草屋里现下都休憩着盐工,我先指给大姐十名盐工。”
向茹芸对于开凿盐井一窍不通,却又是怕向茹默看出端倪来,眼风一斜,看着向茹默似喃喃自语,实则是说给她听:“十名?那够我用的吗?”
向茹默不禁哑然失笑:“大姐呀,初期开凿盐井只是舂凿而已,其实四名便是足足够用。”顿了一顿又道:“只是默儿想着让人一开始便就跟着你,日后也好合作。”
向茹芸觑着眼睛,一个念头在心间盘恒缭绕,半晌方道:“三妹说的是开凿一个盐井的用人吧。”狭长凤眼登时间圆睁,犀利的眸光直直冲了向茹默的眼底:“大姐我要凿井至少也是要凿两口的!”
听得大姐有此意,向茹默劝解道:“大姐呀,不是说这盐井凿得愈多便就愈好,而是要凿出一口能出得好卤的井那才叫上策。”
向茹芸微不可查的一声冷笑,连带得一侧唇角微微朝上牵动了两下,做出一副不知所谓的形容:“那怎地三妹可以开凿两口盐井,而大姐我却只能开凿一口盐井呢?!”
向茹默不想跟她浪费时间了,无奈道:“那大姐你就舂凿两口盐井吧,正好我预备给大姐的十名盐工倒是都派上用场了。”
向茹默召集了第一间茅草屋的全部盐工,以及第二间茅草屋里的半数盐工出来到茅草屋外。
现下是这部分盐工的休憩时间,都是睡得正香,冷然间被向茹默唤了出来,俱是以为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见是向茹默要分配他们去大姐向茹芸那里,全都不乐意过去。
向茹默只得将三间茅草屋里所有的盐工都唤了出来,拢共二十三名,向茹默只得无奈的做了二十三张签子,让每个人抽签决定去留。
众盐工无奈,明明睡得好好的,却出来这么一档子事情,但又不得不去面对,每个人俱是战战兢兢抽取了签子,抽到“留”字的自是庆幸不已,抽到“去”字的便是黯然神伤。
向茹默指派了抽到“去”字的十名盐工去了大姐儿的那一边,又重新安顿了这十名盐工的住处,便就匆匆赶往了西岸盐田。
看着眼前这十名精壮的盐工汉子,向茹芸兴奋不已,饶是自己名义上是向府长女,功德锦帛继承人,可实际上她自己最是清楚不过的,那不过是顶了个空名头而已,而现下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领导指挥人了。
她扫视着眼前的盐工们,一呼一吸间都是面前这些盐工们男子汉特有的雄性气息,她正值十八岁的桃李年华,跟向登鹳成婚后又是聚少离多,自然是对男女之事百般渴慕的,。
她的眼风中带了几分风情,对了面前的这十名盐工灼灼而视,直欲要喷出火来,被抽到这一组的大漠被她瞧看得一张黝黑面膛兀自蒸腾上血色,便就垂下头去。
向茹芸自是看在眼里,身子袅袅婷婷的朝前挪动两步,带得起驻香露的香气阵阵飘散开去,差点将大漠熏得一个跟头。
她一抬指轻点了下大漠的肩头,一张嫩脸犹如桃花沾露,笑容中带了几分邪魅:“你叫什么名字?”
仲秋时节的晨风带着丝丝凉意刮得向茹芸的衣袂迎风翻飞,衣角触及到大漠的手背上,大漠顶着一张血色上涌的脸,垂着首讷讷答道:“我叫大漠。”
向茹芸唇角含着一抹淡而薄的笑意,眼底却是带着有着几分撩拨,当她听闻到大漠两个字的时候忽而的于心底重重的“哦”了一声一个大漠,一个向茹默,还都带了个漠字呢,看着大漠幽幽开口道:“大漠!大漠是吧,是哪一个大?又是哪一个漠呢?!”
大漠不知有何异议,大漠性格耿直沉稳,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向府长女以及她身上散发出驻香露的气味有着本能的排斥,亦是不敢抬头看她,只是如实作答:“是大小的大,沙漠的漠。”
向茹芸笑得亦是有些邪佞:“你是沙漠的漠。”身子悠悠然在大漠前边转了一圈:“那还好,不是我三妹那一个沉默的默字”
见大漠一直垂首不语,一名体瘦却肌肉结实的盐工着实听不过去了,道:“大姐儿,您不是说要开凿盐井嘛,何必要在这里耽搁呢?”
其他盐工亦是看不惯她的这个做派,只是有的垂首不语,有的干脆就朝着四处假意张望着混时间。
向茹芸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明白了,她也知道这就要带着面前的这十名盐工开凿盐井了,不在他们面前立威亦是不可行的,便就适可而止的停住了话头。
可是向茹芸她从小就不学无术,对于开凿盐井根本就是一窍都不通,她又怕盐工们瞧出她的胸无点墨便就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衣袂中掏出那一本泛黄的秘籍来,煞有介事道:“不瞒各位说,我向茹芸是向府长女,向府功德锦帛继承人,我手上的这本书是祖上传下来的。”
可是手中的这本书她根本就是没读几个字,对于书中的内容更是什么都不懂,就连去哪里选择盐址她都是不明所以的,盐工们瞧着向茹芸手中的破旧的书,听着她继续道:“原本今儿个呢大姐儿我是打算带着大家选盐址的。”
她抬眼假意看了看天色,沉吟着道:“不过呢,大家刚刚都是在休息中醒过来的,脑中自是昏沉沉的,做活计也做不好,觉睡不好人是不成的,所以说今儿个你们便是先回去歇下吧。”
向茹芸面上是浮夸的笑,满口的虚与委蛇:“所以我们正府的人都知道我大姐儿是心慈手软的人。”眸光陡然间一凛:“明日此处集合,准备开工。”
盐工们都是做了一夜的活计,冷丁听向茹芸这么一说,还真是觉得困意袭来,便就转身朝了茅草屋行去。
向茹芸见盐工们都回去了,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些粗使劳力给糊弄回茅草屋里,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带他们去哪里选择盐址呢。
向茹芸扭着纤纤细腰一步三摇的回了她所居的在谷底最里面的那一间茅草屋,木玢待在那里,坐在小杌子上一针一线的缝制着一件绒皮对襟坎肩。
见向茹芸推开门进来,不仅喜滋滋道:“大姐儿,您可回来了,快来瞧瞧我给您缝制的这坎肩如何,我可是听说这谷底的冬日格外寒冷呢。”
此一刻的向茹芸哪有心思听她说这个,手一摆急火火道:“好了好了,收起来吧,我这边厢都要急得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鼓弄这劳什子。”
木玢一看大姐儿今儿个这是心情很差呀,便就忙忙将手中缝制了一半的坎肩放下去,站起身来躬身迎了上去:“大姐儿,您这是怎么了?送大老爷走心里不舒服吗?”
木玢是向茹芸的贴心奴仆,服侍了向茹芸多年,向茹芸什么事亦是不瞒她的,轻哼一声轻描淡写道:“那个老头子早走我还早利索呢。”眼中闪出灼灼冷光,忧虑道:“今日本该选择盐址的,可是我根不不知在哪一处选择为好,才把盐工驱散了的。”
凝神看着木玢,一字一顿的:“可拖过了今日,到了明日里是断不能再拖延了的。”幽幽叹了口气,觑着眼神又看向牖户外,那一抹碧翠的枝叶迎风轻摆:“可如何是好呢?”
木玢分析着,一壁就道:“大姐儿,要是这样说您怎地今日便就着急选了盐工,何不在拖延几日,我们这边选好了凿井位置在定下盐工也不迟呢。”
向茹芸苦笑一声,正色而道:“木玢,你是不知道的,那些盐工毕竟都是三丫头的手下,都是跟了她三年多的,我若是不早早将盐工定下来,我怕会有变化,到时候咱们选好了盐址,却是没有盐工了,那可怎么成?!”
木玢思量着道:“大姐儿,选盐址这事儿也不必犯愁。”她前行两步离得向茹芸更近了些,放低声音继续道:“大姐儿,木玢倒是有一个想法的。”
向茹芸凝眸看向她,眼中升出一束希冀的光芒,迫切道:“你说!”
木玢细细道来:“大姐儿,我们之前不是也说过的嘛,那就是大姐儿也要在三十丈棚内里开凿盐井。”木玢眼神似有无数火花闪烁:“我们就在她身边开凿,膈应着她!”
向茹芸坐回到床榻边上,这里的床榻可远远比不上正府集芳斋铺着绣花软垫的紫檀木罗汉榻舒服,她叫木玢给她加了个引枕来,靠过去方觉得舒服了些,这方慢慢道:“你说的这个方法我心里亦是想过的。”
向茹芸示意木玢为她斟上盏香茶,抿了两口:“可是三丫头也不比从前在府邸时候的顺从了,今番还敢跟我作起对来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凿我的井,我是怕她不会同意。”
手中把玩着茶盏:“尤其是给我撑腰的老头子也回了江口,我虽身为长女,又是功德锦帛传人,可毕竟是初来乍到啊!”
木玢听了大姐儿的话,心中也不免戚戚焉:“可是大姐儿,我们如今来都来了,盐工也定了下来,若是不进行下一步,那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笑话!”
向茹芸抬首凝神看着她:“那木玢你的意思是,我们就硬去她的三十丈棚,硬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凿盐井!”
木玢颔首:“正是如此,最危险的地方也正是最安全的地方,真要是凿出盐卤来,那向茹默还能将大姐儿的盐井给封了不成!”
向茹芸眼底大有玩味,笑道:“那是自然了,那大姐儿我就要这么做了,我倒是要看看那个三丫头她能怎样?!”
木玢道:“那大姐儿,我们什么事情去跟三姐儿谈这个事情呢个?是明日还是就现下里?”
向茹芸微一沉吟:“择日不如撞日。”眉角勾勒出一抹邪佞:“那便就现下里好了!”
木玢道:“那奴婢这便就去找三姐儿去,也好让她早作打算,这一日日的拖延下去耽搁的可是大姐儿的活计呢!”
向茹芸嘿然一笑:“知我者木玢也。”“三丫头她在西岸盐田,你去告知她一声吧。”春山拧成了一个疙瘩:“若是她不同意你速速来回禀我。”
自己朝了榻上斜斜一靠:大姐儿我陪着老头子累了一早上了,现下里可是要好生歇歇腿脚了。”
木玢卑躬屈膝的,满面谄媚笑意:“大姐儿,那奴婢就先去了,赶事成后回来奴婢再为大姐儿捶腿捏背。”
正晌午的阳光十足的明媚,耀射得整个谷底俱是一片清明澄澈,沧澜江西岸边上,向茹默带着人搭建盐田。
前两日砍斫下来的数千根小叶榕树枝干已经被呈网状排列的支起来了,每根柱子的间距在三尺左右,而木柱的长度则是根据山势和地形的长度从三尺到两丈不等,支撑上面的有两层,一层是圆木另一层则是木板,木板上面用了黄泥跟红泥抹平。
向茹默着一身粗布衣衫,一头亮泽柔顺的黑发被绾起在脑后,饶是如此朴实的打扮,却是从内而外的散发出十足的美感,真实又自然,让人看了便心生安定,心生欢喜。
她半蹲在垒起的木板上面,用木质鬃毛硬刷一下下仔细而又认真的抹平红泥跟黄泥,光洁的额上有莹亮的汗珠在阳光的映衬下悠悠闪烁着,忽而的吧嗒一声掉落到了地上的红泥跟黄泥上,融入了泥巴里看之不到了。
木玢步行了两盏茶的功夫才到了西岸盐田,见了这么多人乌央乌央的都在各自忙碌着,急急抓了个干活计的小盐工,笑吟吟开口询道:“这位小哥,敢问三姐儿她人可是在这里?”
那位小盐工见她说话客客气气的,便就抬手指了盐田木架那一处:“三姐儿她就在那上面呢。”双眼中蕴满了得意:“今番三姐儿可是带着我们搭起来好多的支架呢。”
木玢一听,忙忙的朝了小盐工所指的位置匆匆行去,灼烈的阳光直直耀射着她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