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茹雪见得木研走远了,方似刚醒悟过来般,假意道:“哪里就用得着坐甚马车呢!”她含了更多笑意:“三妹妹,二姐同你一道步行过去就可以的。”
苑娇白她一眼:“步行过去你不早说,人家研姐姐都走出去好几丈远了呢。”
苑娇是真真不喜向茹雪,曾经在府邸的时候也没少的受向茹雪的气,而今在这沧澜谷底,她有着她的三姐姐撑腰,可是什么都不怕的,她也寻思了,若是二姐儿有什么不对的,就让三姐姐撵她出宁厂。
并且苑娇总是感觉向茹雪在这里对她的三姐姐是怀了恶意的,她知道三姐姐心地过于良善,她有义务保护她纯真良善的宛若仙人的三姐姐。虽说饶是她也很为憨纯。
向茹默见向茹雪的脸色微微一变,以为她是脸上挂不住,遂便就对了苑娇道:“哪就那么多的话了,你二姐在府邸待惯了,哪像我们整日里行路的,忘了当初你走不动的时候了。”
看了向茹雪过于矮小的个子,愈发觉得今番毕竟是第一次去草原盐场,坐马车也好,不然靠着走路到那里,二姐在累个好歹儿的来,那可还怎么学习制盐术呢。
向茹雪敛着心里对苑娇的恨意,表面上却是故作无谓道:“三妹妹,不然二姐也不坐车了,你们能走得,我也有一双腿。”
苑娇嘟囔着:“你走路那般慢,可不是耽搁了我三姐姐的时间不成?!”
向茹雪一双精心描画过的眉微微凝蹙,一双杏眼中是掩不住的怒意。
向茹默呵斥道:“够了!苑娇!”
她面对着苑娇,声音极大:“你给我少说一句,今儿个你话里话外的就无事生非,不要仰仗着我惯着你,你便这般没大没小,不顾长幼尊卑的!在这样你也别在我这沧澜谷待着了!”
向茹默从未曾对苑娇说过这般重话,苑娇一时气结,一汪热泪就在眼圈里含着,怔怔然道:“三姐姐,你竟是为了二姐这般说娇儿!”
远远的就见木研回来了,她只身一人,苑娇见到了木研,也没有说跑过去找她,而是径自朝了沧澜山脉那一边跑去了。
木研双眉紧锁,她喘吁吁的,近乎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小姐……逢笕他没在他平日里所居的茅草屋,遇到了从卤井下工的盐工,也说从昨日起就没有看到逢笕了。”
向茹默脑中嗡的一声轰鸣,心中担忧至无以复加,没在茅草屋,卤井也没有,这逢笕他可是去了哪一处了?!
倏然间,向茹默额角便就渗出了细密珠汗,逢时大哥已惨死,本就十分对不住郑家了,郑家可就逢笕他这么一个独苗了,若是逢笕再出了什么事情,那可让她如何才好呢?!
不由焦急道:“找几个盐工分头去找,三十丈棚、西岸盐田、温泉盐场、草原盐场通通都要寻个遍!”
向茹雪站在树影下,清爽的风拂过她的面颊,整个人感觉无比舒爽惬意,觑着神色打量着她们,心中竟是有些开怀,出了事情不能去草原盐场也好,倒是能多歇上一会儿子了呢。
木研双眉紧锁:“可是小姐,您是关心则乱,木研觉得逢笕他不一定会在这些地方,倒是应该去沧澜山脉、小叶榕树林、沧澜江源头去找找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向茹默拍拍额头:“说的对,我都被吓昏头了,你去茅草屋唤那些下工休息的盐工,分头去找。”
在小叶榕树林深处,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掩映在层叠的树影之下,他面对着一个孤零零的坟头,自从哥哥埋藏于此,郑逢笕常常的便是过来,看着哥哥的坟头静静发呆。
一片落叶从小叶榕树上翩然而落,掉到了郑逢时玄色的坟头上面,而后又顺着土粒滑落而下,最终停在了地面上。
郑逢笕将树叶捡起来,放到手心里:“小树叶呀,哥哥竟是都不如你了,你还能被我托在手心,我们两个还能面对面,而哥哥却是再也看不到我,而我也看不到他了。”
一阵清风起,将郑逢笕手心上托着的树叶堪堪刮掉,而后随着风的方向渐渐飘远,郑逢笕想要伸手去抓,却是眼睁睁看着那片落叶被风刮得无有踪迹。
不由得,两行清泪顺着郑逢笕黝黑干瘦的面颊往下淌,从骨子里生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他喃喃的:“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再也看不到了。”
在不停的风吹层叠叶片的扑簌簌的声响中,响起来了一阵缓缓的脚步声,郑逢笕豁然起身,兀自回首,好似在寻找什么,喃喃的:“是哥哥吗?!哥哥你是回来看望逢笕了吗?!”
一个小女孩出现于郑逢笕的面前:“逢笕哥,人死不能复生,逢时大哥他又怎会再回来呢,我是苑娇!”
层叠斑驳的树影映在苑娇的脸上,刚刚哭过的委屈还写了满脸:“看来你也是个悲伤的人,我也是个悲伤的人,那么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两个倒很是相似呢。”
郑逢笕惯常都是个沉默的人,可见到苑娇竟是没有回避,却也不作声,只是颓然坐回到地上,摇头苦笑:“可不是嘛,人死去了就是死去了,如何能死而复生呢!”
而后便是再不多言语一句,只垂首静静的为郑逢时的坟头上填土。
苑娇看着那座孤零零的坟头,就连自己也是百思不得解,怎地坐在这里竟是不知道害怕呢,她深深看了郑逢笕一眼,整个人不由得又朝了他那边靠了靠。
时光就这般缓缓而逝,也不知过了多久,郑逢笕开口道:“苑娇,怎地你无端跑到了这里来?!”
苑娇还在更向茹默赌气,便就道:“一个人出来静静心,整日里跟她们待在一处也是无甚趣味。”
苑娇不由得疑惑道:“那么逢笕哥怎地也一个人在这里?”旋即又笑了,犹如冰雪山初绽的第一朵绿梅:“还说呢,逢笕哥坐在这里当然是来看望自己的哥哥了。”
她叹息着,虽说逢时大哥已经去了,可逢笕哥对他的感情却永存的,不像自己,明明有三个亲姐姐活在人世,却是一丁点的情义也都不讲的。
她一声苦笑,有的时候还真当不知道,是有感情死去好?!还是没有感情活着好?!
忽而的又想到了刚刚向茹默的话,心中又是一阵的绞痛,委屈的泪又要涌出,被她生生忍住。
郑逢笕便也再无他话,两个人便是这般静静的坐着、坐着。
郑逢笕找不到了,向茹默心急如焚,就只是一霎时,她脑海中便闪过无数个关于郑逢笕发生不测的画面。
向茹默极为担忧,那个人本就是个不善言辞,有什么事情全部都憋在心里的人,可不要是想不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才好的。
木研亦是担忧不已,道:“小姐,那您还带着二姐儿去草原盐场吗?”
向茹默眉心凝蹙:“逢笕不见了,我也没有心思去盐场了,带到逢笕多会儿找回来,看到他安然无恙后,我方能安心做事。”
木研道:“木研这就去唤着盐工们,小姐也别太忧心了,只坐在这里等着便好。”
向茹默喟叹道:“盐工们找他们的,默儿自己也四处找找,在找着的过程中,心里还踏实些,若是只干干坐在这里等着,那可更是要压抑坏了的。”
向茹雪一双杏眼滴溜溜的转:“三妹妹,瞧你这般忧心,二姐也一道陪你去找逢笕吧,那个盐工二姐有印象,皮肤黝黑的,人又瘦弱,如今竟是不见了,真真是恼人呢。”
大家伙儿分头去找,从清晨直到正午,却是还是连郑逢笕的半点人影都不曾见,并且就连苑娇也还没有回来。
木研一个人等在大青石旁,这也是事先说好的地点,无论是哪一方先有消息了,都汇聚到大青石这里见面。
可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了,木研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却还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味等在这里。
可等在这里的木研万不承想郑逢笕此一刻就在大青石后面小叶榕树林的深处,离她不过不过几百丈远。
向茹默跟向茹雪这功夫行到了沧澜山脉脚下山麓,巴郡的太阳尤为毒辣,正午时分愈发邪乎,靠近山脉这一处又没有水源,没被树荫遮挡的土地被炙烤得开裂出数道裂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向茹雪早已热得满头是汗,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发丝黏腻的贴在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儿上。
可向茹默不说止步,她如今寄人篱下也是不敢停下脚步的,双眉紧锁的跟着向茹默身后朝前行着。
一张粉团般白皙的脸只这一头晌,也被晒到通红,她早就受不住了,心底愈发升腾出一股火来,对向茹芸的恨意愈发的加重了。
向茹芸现下里应该正喝着翠碧碧的用冰湃过的千叶玉玲珑,身边围着苑家那几个丫头,木玢正半跪于地,为她捏腿呢吧!
“当真是好大的自在!”向茹雪的恨意骤然溜出了口。
向茹默停住脚步,询道:“二姐可再说什么?!”
向茹雪浮出满脸的笑,口中满是关切之意:“三妹妹,你累不累?都行了这么老远了,二姐忧心你会累呢。”
她抬起玉臂,为向茹默抹去额上渗出的珠汗,娇小玲珑的身子,以及脸上盈盈的欲坠不坠的晶莹汗珠,看上去愈发的惹人怜爱。
她极为正色:“三妹妹,瞧瞧你出的这些汗水,你必须要歇歇了。”
向茹默满面忧虑:“这不算什么!还是找逢笕要紧。”
忽而的看到向茹雪脸上的珠汗,方意识到歇一下也好,自己能挺得住,二姐却未必,便是道:“二姐这不也流了珠汗嘛。”
向茹默取下0身上带的水囊,找了个树荫遮蔽的地方坐下:“二姐过来,先喝些纯水,也能解解渴,今番这太阳也的确是有够毒辣的。”
向茹雪心中暗笑,这个迂腐的人,方知道要歇上一会儿,接过向茹默递过来的水囊:“出了这许多的汗,真当是要补充些水才好。”
言语着便就将水囊中的水喝了几大口下去,用并湃过的纯水在这火0热的天儿喝起来最是解暑不过了。
她站起身来,好似欲要将水囊递给向茹默,可脚下一个不稳,水囊堪堪滚落于地,生生将那水囊里的水都洒掉了,水倏然间便被干涸的土地吸干了。
向茹雪一拍腿,无比惋惜道:“瞧瞧!瞧瞧!这可怎么个话儿说呢,好生生的水竟是都洒掉了。”
旋即又似无比伤心愧疚的掩面而泣:“真真是白瞎掉了!”
行了这么久的路,又没有纯水喝,向茹默刚刚还不觉怎样,现下里嗓子竟是干干的发紧,见向茹雪啜泣不已,她亦是心疼到道:“二姐不要哭了,这大热的天儿,哭可是要上火的。”
向茹雪只觉得水喝得太多,满满的都在腹中,不有打了个嗝,偷眼看了向茹默,心中暗忖,我喝了那么多的水下去,我上什么火,还是先管管你自己吧!
口中却是喃喃的:“二姐怎会不上火,我三妹妹连点子水都没有喝上,二姐怎地就这般笨手笨脚的。”
向茹默取下帕子,轻拭去向茹雪面上的珠泪:“二姐,歇好了我们还是出发吧,逢笕一时没有消息,默儿这心里根本无法落底儿。”
向茹雪瞥了眼太阳地下被烤得干涸的土地,着实是懒得再前行一步了,便是连站起身来都需要莫大的勇气了。
她一双杏眼儿滴流乱转,旋即觑了神色道:“三妹妹,我们也走了这么久了,可却是连逢笕的人影都没看到,二姐觉得这是方向不对。”
向茹默凝神道:“可是其他方向都有盐工们去寻了,唯独这个方向是没有人来的,我们还是顺着这个方向来找比较好。”
向茹雪根本就是一步都不想走了,她怎会听向茹默的话,只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形容,假以辞色道:“三妹妹,方向不对,再努力也是白费的。”
她忽而的心生一计,觑着神色淡淡颔首:“我们出来四处寻找,但二姐却是觉得最不经意的地方却最是最有可能待着的地方。”
向茹默道:“二姐的意思是?!”
向茹雪听过疱人们念叨过一嘴,说郑逢时被葬到小叶榕树林深处,若是去了小叶榕树林,那不就离茅草屋近了嘛。
她便就顺口胡诌着,面上的表情却极为正色:“二姐觉得,逢笕很有可能就在小叶榕树林,他哥哥的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