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山脉这一处本就荒芜,便是在白日里也显得萧索寥落,而暗夜里由甚,一座座低矮的山脉在夜色中犹如一只只蛰伏着的巨兽,随时都要伺机而动。
虽说有郑逢笕陪在身边,可向茹默心中的那份胆怯是如何也挥之不去的,都到了现下里她的手还一直在战战发抖,一半是被气的,而另一半则是被吓的。
那不知道赵珏怎会突然就反性了,竟是对自己下了黑手,若不是自己太过着急找到二姐儿他们,也断不会在天色向晚之时跟他来到这么荒芜之地的。
郑逢笕跟向茹默两个人默默前行着,各自想着心事,虽然都没有说什么,可心里都是心照不宣的想着刚刚危机的那一幕。
赵珏藏在山脉的树丛后面,看着向茹默跟郑逢笕的背影,心中暗暗咒骂,更是恨极了郑逢笕冲破了他的“好事”
好歹是行出了山脉最为阴森难走的一段路,行至了大路上,已是月上中天之时,这里没有山脉的阻挡,月光比沧澜山脉要明亮些。
郑逢笕沉声询道:“三姐儿,我们这是往哪里走?”
走了这么久,向茹默的心绪缓和过来些,这里又是相对明亮,向茹默微微发抖的手这功夫才缓过来些。
她看了眼前的景致,宽阔的土地一眼能望出去好远,倒是比山脉里面让人舒心安定很多,定了定心神:“我们还是去草原盐场。”
那里的盐井要大批塌方,她的心里很是担忧,自己离开这几个时辰,也不知林森带着盐工将事情处理得怎样了呢?!
郑逢笕只管听命,便就辩清了草原盐场的方向,两个人快步朝了那里行去,月色将一前一后两个人影拉得斜而长。
一个多时辰后,两个人赶到了草原盐场,远远的便就见那里火把燃得旺旺的,照出一片明澈来。
看到那一片火光,向茹默的脚步愈发加快,心里的不安程度也更加的增大,就觉得这脚步如何快速挪动,终是走不出多远。
当终于行到了跟前,看到了那些盐工俱是依次奋力的在往井里下石圈,看起来情况好似已经得到了控制,她这才放下些心来。
林森见向茹默回来,忙忙的跑了过来,由于走得急,还甩掉了脚上的韦鞮,他脸上挂着笃定笑意,任由汗水顺着面颊往下淌:“三姐儿,好在这些石圈够数,大小又正合适,大部分都下到井底去了,几乎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向茹默心中终是舒下一口气来,满心焦虑散去大半,淡淡颔首:“那就好!那就好!”
旋即一阵泛着浮腻的恶心从心底往外涌,那种感觉生生要将她生吞活剥!她极力的忍着,保持着在人前的清醒!
她满心愤懑,赵珏怎地做出了如此下作之事来,更是恨自己,赵珏他这些日子便很是异常,自己竟是信了他要出家为僧的鬼话!
林森看着有些愣怔的向茹默,轻轻唤了声:“三姐儿!”
向茹默回过神来,林森笑道:“三姐儿,您是不是太累了,还是回去歇着吧,这里已经没有什么险情了,有我在这里看守足矣了。”
林森忽而想起什么般:“哦对了!我忙得都差点忘了,可是找到大漠跟邸大哥他们了吗?”
向茹默看着林森洒脱轻快的笑意,有几分暖意浮上心头,自己的运势也是够好,身边总有这么得力的盐工帮衬着自己。
其实她哪里肯去想,这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得道者多助,而失道者寡助!
四周夜色愈深,这正是黎明前最为黑暗的一时,而草原盐场盐井之内里却是火把通明,照得往来忙碌盐工的影子凌乱无章的映在草地上。
向茹默不想让林森知道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撑出一份笑来:“没有找到,但是没关系,逢笕回来了。”
林森这才看到站在暗处的那个人是郑逢笕,知道他带走了二百多名盐工,离开了两个多月又忽然大晚上的回来,心里对他更是有气。
林森觑着神色注视着郑逢笕,见他站在黑暗处亦是看着自己,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一腔怒气都发到了他的身上:“你小子一声不响就走了,还拐带走了一大群盐工,这功夫你倒还有脸回来!”
郑逢笕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愈发暗沉下去,其实他心里亦是苦的,只是人家林森说的全都在理,他根本就是无力反驳。
他们三个站着的这个地方,是黑暗的夜色被盐井一周燃着的火把照亮的边界,有着忽明忽暗的光线,愈发让人的内心平白的便是生出几分惴惴不安。
向茹默喟然道:“林森,你也不要说逢笕了,事情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也不一定就是逢笕的错。”
郑逢笕眼中有种强烈的灼烧之感,那是要流下的热泪生生噙在眼圈里,他极力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他郑逢笕这么误解三姐儿,三姐儿竟却是这般信任他,这让他感动到喉头哽咽。
向茹默朗声道:“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即刻去盐井那里看一下,下的那些石圈可是够用了,看下情况如何。”
林森跟郑逢笕跟在向茹默的后面,急急朝了盐井那里奔去,夜晚渐渐过去,太阳在地平线上露出了一点点的光。
三十一口盐井在林森带领盐工的精心抢修下,竟是没有危险了,一个个石圈砌下去,盐井也都坚固了下来。
熹微的晨光终于冲破了地平线,给大地镀上了淡淡金光,耀得大地到处都清透透的,青青翠草也被阳光清照,愈发显得碧油油的。
向茹默眯起眼睛看着有阳光的远方,不好的事情总会过去,就如同这太阳总会升起来,天总会亮!
盐井这里往井底下大石圈的活计也快做完了,向茹默说跟着林森他们在盐井旁收收尾,林森非得要向茹默回茅草休息,向茹默一看也没什么事情了,便也就不跟林森执拗了。
郑逢笕自己就要求回到东岸卤井,那里正好煮卤工稀缺,向茹默本想跟他再聊些,可见他很是着急,便就让他先回去了。
向茹默站在草原盐场茅草屋的门口,空气中夹裹着草木繁盛的清新味道,此一刻她就想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昨晚上的事让她心里极为难受,是一种说不出口的羞辱。
赵珏嘴里呼出来的热气还犹在脸上,让人作呕的话语也依旧回响在耳畔,那种浮腻的厌烦感越来越强烈。
忽而听得有人走过,向茹默的心无端揪了起来,待得转头看去时,原来却是木研跟苑娇提着食盒缓步朝这里走来。
见到了是她们两个,向茹默登时安心下来,不由得心生欢喜,即刻道:“你们两个这是怎么过来了?”
木研脸上兴冲冲的,道:“小姐总不回三十丈棚那边的茅草屋,我就跟娇儿说做点好的吃食给小姐送过来。”
苑娇亦是欢喜道:“可不是嘛,研姐姐都不让娇儿吃,只是说怕我吃着再耽搁时间,只说装了食盒里过来再一道吃。”
木研将食盒找了块空地放下去,苑娇欢喜道:“三姐姐,可是一道来吃吧,娇儿可是都饿坏了。”
苑娇一个人欢欢喜喜默默念着:“这里面可都是好菜呢,魔芋儿鸡,炒羊肝儿,炸甜芋圈,拌波斯菜。”
一壁就将食盒中的菜一样样拿出来,香气一下子就扑出来,苑娇不停咂嘴:“可是馋坏我了,娇儿可是要开动了。”
向茹默一夜未睡,又遇到了那么多的事,此刻强打着精神:“可都是什么好吃的,我们一道坐下吃吧。”
木研却是看出了向茹默的不对劲儿,她将向茹默拽到了一边,悄声询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向茹默自然是不想提及关于昨夜,虽说三缄其口,可登时间就觉得满腹的委屈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她怕木研瞧出来,便是朝苑娇那边走去,咬着下唇,半晌方故作闲闲的:“没事,能有什么事!旋即便就坐到了苑娇身边,强作镇定:“我可是饿坏了。”
大家坐在茅草屋门前的空地上吃饭,九月晨间的风夹裹了清新的草木香,淡淡拂过人的面庞,舒适又惬意。
苑娇吃得很欢欣,她可是饿坏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就等着吃上这一口饭呢。向茹默见她这般高兴,便也故作无事般,可是用玉箸夹着菜的手却是止不住的抖。
木研见了此番,终是开口,眼底满是焦灼于担忧:“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不能总是一个人憋在心里,木研是您的丫鬟,定然是要帮您分担的。”
向茹默只咬唇道:“没什么!安心吃饭吧。”
木研忧心更重:“真的没什么吗?!小姐,您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这样木研怎会安心。”
苑娇一直都埋头苦吃,一时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举起的玉箸停在半空,一下瞧了向茹默,又一下瞧了木研,惊诧道:“三姐姐、研姐姐,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却见有个人迎着阳光走过来,木研乍然见了郑逢笕,不由得一个愣怔,差点怀疑自己看错了,她重重揉了揉眼睛,又朝了阳光那边看去,不是郑逢笕又是谁!
木研对着向茹默惊道:“小姐,怎地是逢笕回来了?!”苑娇亦是惊讶朝郑逢笕看去:“逢笕哥,你怎么回来了?”
向茹默但笑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郑逢笕这功夫就走了过来,在离向茹默她们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黝黑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忧思。
向茹默知郑逢笕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她怕郑逢笕窘迫,只随意道:“逢笕来的正好,早饭还没用吧,过来一起吃饭吧。”
郑逢笕是个害羞的性子,他哪里肯过来,只是声音低低道:“三姐儿,逢笕有些话想对您说,您过来一下吧。”
还不待向茹默说话,苑娇便是先声道:“说那么多做什么,我三姐姐让你过来跟我们一道吃饭,你过来就好,做什么站在那里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郑逢笕愈发窘迫,只站在原处一味的看着向茹默,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木研急道:“逢笕,你就过来吧,这里也没有外人,何必站得那么远,正好赶上我们用早膳,没吃就一道吃一口吧。”
“再不过来娇儿便就跟研姐姐过去拽你了。”苑娇说完将玉箸朝了碟子上一搭,豁然站起身来。
郑逢笕许是被吓住了,这男女授数不清,若是她们两个当真过来拉住自己那可怎么是好,不如就直接过去来得容易些。
他硬着头皮朝了这里行过来,明明只有一丈远的距离,愣是让他磨蹭着走了好长时间,苑娇跟木研就那么定定看着他。
待到他行过来,四个人坐定下来,徐徐清风拂过,头顶层叠的黄桷树叶扑簌簌轻响,不远处青青翠草随风轻曳,一时间倒是清幽自在。
她们两个不知道昨夜向茹默已经跟郑逢笕见过面了,只当他刚刚回来,两个人见了他俱是气不打一处来。
苑娇先是开口,咄咄逼人的:“逢笕哥啊逢笕哥,说说吧,这么长时间,都两个多月了,你是去了哪里?!”
她哼声而道:“我三姐姐性子好,我苑娇可没我三姐姐那个好性儿。”她看了郑逢笕,眼中满是愤懑之绪:“三姐姐对你如何,你竟是说走就走。”
越说越气,苑娇已经控制不住的站起身来:“你一个人走也就走了,何苦还要拐带走了那么老些的盐工走,你可知我三姐姐盐场的活计都要做不下去了,你可真是有伤阴骘。”
木研也是怒气冲冲的,可她却还是隐忍着三分:“逢笕,你是去了何处,不知道盐工少了大半,小姐的活计都没办法做下去了嘛,小姐是有多难,一个人苦苦撑着。”
郑逢笕当真是被她们两个说的不知要怎么才好,只坐在远处,浑身似被火烧,一时间想离开,可身子竟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般,怎么也站不起来,双腿更是跟灌了铅般,一丁点都挪动不得,生生是窘迫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