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月光豁然站起身来,她疯魔般捶打着向茹雪,向茹雪那么小的一个身材,那里是她的对手,登时间被打倒在地。
向月光还不解恨:“你个小丫头片子,竟是敢背叛于姑姑我,今番我就先掐死了你。”
事情已经明朗,向茹芸自然是要帮着向茹雪的,她拼命的将被压在向月光身子下面的向茹雪往外拽。
可向月光用的是死劲儿,哪里是她能拽得动的,不由得她示意苑冰她们姐妹三个过来,苑冰何等乖觉,她明白了事情的轻重,遂便就带着两位妹妹冲了过来,帮着向茹芸一起往外拽向茹雪。
登时间,一群女人扭打成一团,滚在了一处。
向老夫人喝道:“放肆!你们岂能在此叨扰了我儿向寄北的清净。”
赵佶带来的朝廷上的侍卫将这一群扭在一处的女人们分了开来。
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清楚了,向月光虽不曾直接杀死过人,可她滔天的罪行也是罪不可赦的。
朝廷的人带走了向月光、穆慈章、狗儿甚至包括寻隐。
少了四个人,一时间,茅草屋里松泛了些。
时间已经到了夜幕低垂晚上,闹腾了这么一大整天,终于是分出了个眉目来。
安顿好了向老夫人跟向大夫人的居住,向茹默跟赵佶牵手走去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草原深处。
这几日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真当要在这清净的一处坐坐了。
今日是个清朗的天,低垂的夜幕上有着繁星闪烁,一颗颗璀璨似夜明珠悬挂于天顶,四月初五的一弯娥眉月挂于梢头。
夜幕下的一汪碧水也映满了星星的影子,微风轻轻吹起,漾得一池碧波愈发盈灿灿的。
赵佶牵着向茹默的手,柔若无骨的小手被赵佶的大手轻轻包围着,有种笃定的踏实感,赵佶看着向茹默一双轻灵的美眸,含情而道:“默儿,这几日里苦了你了。”
向茹默垂下头去,她真的是不愿意看到出现这样的事情,赵佶攥着她的一双手微微用力,温情脉脉道:“怎么,不说话了。”
向茹默苦笑道:“家丑让郡王见笑了。”
赵佶以手支颐,看着眼前水中莹闪闪的星子倒影:“谁也没料到向月光竟是歹毒至此,买凶杀人,买凶诬陷,她简直就是百年来巴郡最为耻辱的女性了。”
向茹默的声音淡到几乎不闻:“默儿也很是遗憾!”她眼中泫然有清泪蕴满眼眶,在两睫中欲坠未坠,让人看着愈发心疼不已。
她缓缓续道:“默儿本是想要好生开凿盐井,也好让向府的家业好生传承下去,并不曾想过要争什么名利!”
赵佶看着向茹默澄澈得近乎透明的双眸,像默儿这样心性纯真的人看着真是让人忍不住要去保护,世间所有的美好给她都不为过。
可想想前几日默儿所受的极大的委屈,以及从前所经历过得种种磨难,这个想法就连赵佶自己也都无奈得苦笑出来,世间的每一样苦楚非要亲尝而不可!
草原深处静谧而怡然,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待着,就任由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缓缓流逝而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向茹默轻声开口道:“郡王要哪一日回去?”
赵佶缓缓道:“大老爷还没有下葬,佶怎么能离开!”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微风声轻轻吟唱,好似要解开他们两个无声的尴尬。
赵佶拾起了一块小的石块,朝了湖中投去,就只听砰地一声,石头便落入水底,打得星子的倒影也纷乱不堪,似一颗颗细碎的小石头碎屑散落满地,水面上泛出的阵阵涟漪渐渐消失,湖面最终恢复了平静。
赵佶声音轻柔,唯恐惊道了身边的向茹默:“默儿,能告诉佶你的心绪为何不好吗?”
向茹默也不抬头,只沉声而道:“默儿的父亲过世了,默儿怎么能好?!”
赵佶轻轻摇头:“不!除了这个事情,佶觉得默儿的心底还有别的事情!”
倏然间,头顶树梢落下去一大滴水珠,掉落到了向茹默的手背上,溅起细碎的小水花,似许多颗泪珠。
赵佶揽她入怀,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向茹默,似小的时候坐在摇车里:“说出来吧,不要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
向茹默有大颗大颗的珠泪从眼中无声滚落而下,打湿了她泛着瓷白光泽的面颊,她的声音在这样一个暗夜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郡王,默儿对不起逢时大哥!”
赵佶也不言语,只轻轻摇晃着怀中柔软的身躯,似在哄一个失去了最心爱之人的孩子,向茹默喃喃的又道:“如果说那一日默儿不在小叶榕树林里待那么久,逢时大哥也许就不会死。”
向茹默的口吻愈发的忧伤:“郡王,默儿后悔,默儿好生好生的后悔,逢时大哥死的太冤了!”
向茹默怔怔看着天际,在那一弯娥眉月的边上,有一颗最亮眼的星子,那个或许就是父亲的眼睛,而父亲旁边的那一颗星,应该就是逢时大哥的眼睛。
向茹默一时有些恍惚,若是时光能够倒回,自己宁愿不去什么小叶榕树林,自己要留在草原盐场,那样逢时大哥就不会死。
那样,说不定坏运气就不会来到沧澜谷底,那说不定父亲也不会死了。
赵佶用力的搂紧她:“傻丫头,又想什么呢,不要自责,一切都会好的,这些事情也不是你想要发生的。”
赵佶深深凝望了向茹默的一双眸子,那里面还蕴满了水雾:“好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赵佶倏然抬眸凝神远方天边,无边无际的星空愈发显得浩渺:“默儿,未来还长得很,大老爷过世了,逢时过世了,你肩上的担子更加重了,今后沧澜谷底,甚至于说整个向府盐场还都要指望你呢。”
赵佶忽而的笑了出声:“佶说的还不完全正确,整个大尚朝的盐场也还都指望着我们向府神女,我们的三姐儿呢!”
向茹默白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向寄北过世后第七天,沧澜山脉一隅,向氏祖坟。
向老夫人、向大夫人、向府三个女儿、大女婿、赵佶、苑冰姐妹四个、向竹里、向怀法、向怀章、向怀垣、修羽江口盐场以及宁厂盐场得脸的盐工,还有就是向府正府,外府兰苑的管家、家丁、丫鬟、仆妇、婆子等上百个人在这里为向寄北举行了下葬仪式。
上百号的人站在风里,满面哀伤,素白的灵幡随风轻轻摇动着,发出扑簌簌的响声,好似谁的似有若无的啜泣之声,哀婉而低回。
随着新坟上填土,新鲜的玄色的土一点点的撒下去,一点点的将梓木棺椁抷满,向府功德锦帛第十八代传人向寄北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被新土掩埋了个干干净净,就好似他从来都没有来过。
一行人顺着沧澜山脉的羊场小路逶迤前行,赵佶一路搀扶着伤心欲绝的向茹默,在巳正初刻,方回到了沧澜谷底的大青石旁。
众人站定在这里,旧家主身死,各府中人俱是等在这里,等着听新家主的安排。
百十人在大青石旁用了葬礼后第一顿膳食,俱是一些豆腐、青蔬,以及红柰果。
待到三日后,向府的至亲,所有姓向的,以及他们的直系亲属,都聚在了巴郡江州巫溪正府的上房中。
唯独向老夫人年迈,没有参与此节,向大夫人陪着她回去了正府的正苑当中。
向寄北的牌位被带回了这里,也算是魂魄归家了。
这里是向府从第一代功德锦帛传人先祖向乾到第十七代功德锦帛传人灵牌摆放的屋子。
现下里,向寄北的灵位也沿着顺位摆了下来。
毋容置疑,第十八代功德锦帛传人向寄北过世后,那么就是由第十九代功德锦帛传人向茹芸接替他的位置。
原本,向府的人是没有打算请向怀法他们三兄弟过来的,可怎奈他们三个以是向寄北表叔的身份,非要前来给寄北安放灵位的。
向怀法他们兄弟三个觊觎功德锦帛日久,也就等着这一日下葬过后,要抢夺功德锦帛继承权。
向竹里虽是极为厌烦苑清秋她们母女,可他老伴早亡,唯一的儿子更是死于非命,如今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他再厌烦苑清秋她们,可他也终归是知道里外拐的。
面对了虎视眈眈觊觎家主地位的向怀法三个堂兄弟,在他心中有着极为不安的担忧,先开口道:“今儿个,我贤侄寄北的葬礼已过,作为寄北唯一的亲叔叔,我有必要在此说句话。”
向竹里着意强调了亲叔叔这三个字眼:“我宣布——”
不待他说完,向怀法抢先道:“二哥,你就别宣布了!”向怀法带了三分嘲笑:“你跟你哥哥这一脉子嗣稀薄,一人就一个儿子不说,而今也都是短命死了。”
向怀章嘿声笑道:“我大哥说的极是!”旋即冷声而道:“所以我说你们这一脉根本就不适合做什么功德锦帛传人!”
身子巨肥的老三向怀垣更是大喇喇一笑:“可别干占着凅藩却是不用啊!”
向怀垣堆了满面的笑,眼光扫视了向竹里这一脉,放眼过去都是女儿家,眼中嘲讽之意由甚:“听我三表爷一句劝,我大哥家儿孙满堂,子孙兴旺,瓜瓞延绵,所以说,你们的功德锦帛还是早些交与我大哥才好!”
他双手叉腰,头微微昂起来看着上方:“瞧瞧你们家这一群女人,女人哪里是可以撑得起事的主儿啊!”
向怀垣他自己也有几个儿子,但他明白自己的脑力是如何也争不过向怀法的,他自己的几个儿子亦是争不过大哥的那几个儿子,所以还不如送个顺水人情来的好。
向怀章的双目赤红,他也是觊觎着功德锦帛传人的名头,那可是可以载入向府史册,流芳万载的!
然他向怀章的儿子早亡的早亡,脑子坏掉的脑子坏掉,他饶是一块好铁,又能造出几个钉儿来,总不至于自己去继承吧,心中凄楚,却只能无奈一笑,也得学向怀垣做个顺水人情:“说的对!这功德锦帛早该我大哥家继承了!”
向怀法觑眼看着向茹芸,眼神中含满阴鸷,恨不得她马上主动交出功德锦帛继承权,也省去了那么多的麻烦。
向茹芸被大表爷看得浑身不自在,这个时候她不由的想起了父亲来,仅七日的时光,她对父亲的想念便是与日加重,父亲没了,她才知道真正宠着自己的人没有了!若是父亲还在,她哪里会受这样的气!仍旧是那个颐指气使的、高高在上的向府大小姐!
看着铁青色牌位上父亲的名字,向茹芸落下泪来,若是时光能够倒回,她宁愿父亲不要死,还是她最为坚实的避风港。
向竹里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怒火中烧颤颤道:“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向怀垣嘻嘻哈哈的左右环视着:“什么地方啊,这里不是正府上房嘛,这是向家啊!”他双手摊开:“这里就是我们姓向的家啊!”
向竹里指着他们,心中无比酸涩,有种大势已去的凄凉:“寄北尸骨未寒,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灵位,你们竟是做下了如此下作的事儿,竟是在这里就争夺上了功德锦帛!”
向茹芸听得焦心不已,原本以为父亲过世了,自己就可以是府上最大的家主了,就可以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了!
可万没承想,那只是她做的一个黄粱美梦,父亲身死,本该顺理成章成为家主的她,竟是迎来了更强大的对手,他们可是比父亲凶狠多了,招招致命啊!
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向府费尽心力招来的夫婿曾经的柳文昌,而今的向登鹳,真的就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这个时候,她才有一丝的了然,父亲没有儿子也就没有儿子了,何至于比试招婿这么一个摆设来呢,绣花枕头草包一个啊!
向怀章嘿然而道:“还等什么呢,不如借着寄北这个事儿,直接将功德锦帛第十九代传人的身份也变更一下就完了。”
言语着,他干笑两声:“这样多好,两全其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