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沧澜谷底愈发清幽静谧。
向茹默跟赵佶两个人挽着手在蜿蜒的沧澜江畔漫步而行,草木的水汽使得空气湿润又清芬,呼吸一口,肺腑清新。
皎洁的一轮明月堪堪将清辉洒下,耀在沧澜江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间又杂了几颗星辉,好一个大美的江水潺潺。
在一处转弯地带,赵佶止下脚步,向茹默也一并跟着停了下来,他看着向茹默一张脸,皎皎月光下,向茹默精巧的小脸愈发显得俏丽柔美,让人瞧之不舍移目。
赵佶就这么看着向茹默,一直一直这样看着,怎么都看不够,向茹默被看到心里极大的不自然,堪堪道:“郡王有话便说话呢,只干干的瞧着人来看,让人有多大的不自主!
赵佶方觉自己失态,忙垂下头去,复又抬起来,蓦地朝了向茹默的朱唇上映下吻1痕。
向茹默接受着赵佶甜蜜热辣,心甜意洽的深吻,两个人甜蜜相拥在一起,渐渐融为一个人,那份柔情蜜意的爱臊得漫天的星辉都躲到了层云的后面去了,只留下空旷的场地给他俩。
翌日晨起,向茹默睡得头有些微的晕,隐约间就只听得苑娇跟木研在茅草屋的门外有一搭无一搭的闲闲叙话。
苑娇娇嗔嗔的软语娇笑:“三姐姐可真好笑,昨儿个竟是在外面睡得熟了,还让赵家大哥给抱着送回来了。”
向茹默禁不住一怔,双手摸了下略有发烫的面颊,自己竟是做了这么丢人的事情!就依稀记得昨儿个在沧澜江畔跟郡王甜蜜不已。
后来不知怎地,许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便是睡着了呗,也真是丢人呢!
门外边苑娇的声音继续低低响起来,她咂嘴道:“三姐姐也真真好福气呢,赵家大哥不知是从哪里给三姐姐抱回来的,娇儿见他后背都被汗水都濡透了。”
就只听目的木研的声音响起来:“哪有,你那是眼花了,赵家大哥是位将军,哪那么容易就出虚汗了,你当是大姐儿招来的那个不中用的夫婿呢。”
苑娇疑惑道:“那湿的是?”
木研哧哧笑起来:“那些是草地上面沾濡的水汽。”
苑娇这才恍悟,垂下头去:“这回娇儿懂了。”
又片刻的安静,差点让人以为外面没有人了,苑娇似愁肠百结,又是开口道:“娇儿若是有朝一日也能找个像对三姐姐一般好的夫君来对娇儿,娇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木研抬手羞她道:“好生没羞没臊呢,竟是想着夫君夫君的。”木研板起脸来又道:“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小姐跟郡王还没有成亲,叫夫君还早些呢。”
向茹默听得面红耳赤,她慢慢回忆起来,其实也没她们想的那般了,两个人只是在草丛间坐着叙话,而后只是赵佶心疼她,不让她夜里步行回来,便就要抱着她,但不承想赵佶的怀抱太过温暖,自己竟是委顿于他怀中睡熟了。
向茹默满心甜蜜,郡王昨晚也的确是用了臂力了,从沧澜江畔抱着她一路走回三十丈棚旁的茅草屋,可是堪堪要走一个余时辰的。
向茹默只觉有些口渴,便就下了床榻,去小方木桌边取水喝,苑娇行了进来,乍然看到向茹默站在地上,倒是唬了一跳。
堆上满面的笑,心虚询道:“三姐姐,你……你是多会儿醒的?”
向茹默倒了盏纯水给自己,抿唇缓缓喝了一口下去,方作闲闲道:“也没多会儿,只是你们说的话我是句句都听到了。”
“啊!”苑娇顿觉羞愧不已,一直在想自己说话声音还放低了呢,又是隔着木门,三姐姐的耳朵竟是这般灵的。
向茹默咯咯笑个不已:“好生没羞呢,一口一个夫君夫君的提个不停,好生哪一日找个人嫁了你出去。”
苑娇一下子扑倒在向茹默怀里,一颗头一个劲儿的往向茹默的怀里拱,一迭声三姐姐、三姐姐的叫,也好让自己听不清向茹默的话语。
木研提了青花缠枝茶壶进来,缓步行至小木方子旁,小心将茶壶放上去,她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一回府上忧心的事情也都解决掉了,小姐终是可以好好喘口气,好生歇上一些了。
她亦是附和道:“就该给这小丫头找个人嫁出去,没得乱说一气呢。”
苑娇嘟着嘴唇:“两位姐姐都是欺负娇儿呢,娇儿还小呢,若是说嫁人,也该当两位姐姐先嫁人才对。”
向茹默含笑看了木研,眼神中大有深意:“木研,娇儿这话说的可是对的,你比我跟娇儿还长两岁呢。”
说起这个来,向茹默心中不由一紧,木研如今都已经二十岁的桃李年华了,这可是一个很大的年纪了。
她提起木研新拿进来的这一壶茶,为自己倒入盏中,一壁故作闲闲道:“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也好,家里再好,可毕竟女大不中留嘛。”
木研将头往外一别:“就知道小姐要这般说。”愈加愤愤不已:“木研不都说好了要陪小姐一辈子的嘛。”
旋即,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苑娇追在后面:“研姐姐,三姐姐的话不也是为了我们好嘛,你怎地还这般动气了。”
向茹默怔怔看着她们两个远去的背影,心中颇为感伤,木研就是不要嫁人,这可怎么是好呢!
向茹默看她们的背影渐渐远了,自己不由得也移步出了木门外,澄明如金的骄阳光芒堪堪洒满了大地上的每一处,翠碧的枝叶顶端、繁盛的草木上面皆是被阳光晃得泛出清凌凌的银色碎光,到处都是一片清朗舒适之感。
远远的,就见大漠跟李想两个人并肩朝了这边而来,待行得近了,李想先是开口笑道:“三姐儿,草原盐场的盐卤不住的往外出,邸大哥说盐卤这么满,是时候要开凿新盐井了。”
向茹默原本也做了这个打算,想着用了早膳便去草原盐场的,她抬起手来,日光落在她素白柔荑上,泛出好看的亮泽。
她利落的将头发绾好,用嵌珍珠银制发簪固定好:“昨儿个歇了半日,今儿打算用了早膳便就去草原盐场呢。”
半是自嘲道:“倒是叫你们先了一步了。”
向茹默长舒出一口气来,开凿新盐井是好事情,尤其是在草原盐场开凿新的滕火盐井,火井熬煮出的盐巴消炎解毒,在巴郡这种酷热的地方,食用起来是再好不过的了。
以往,开凿新盐井只要郑逢时带着人轻车熟路的就做了,自己也不过是在关键的那么几步做下指导。
想到郑逢时,向茹默心中一阵紧似一阵的疼,似有千万根看不见的钢钉一下下凿在自己的心上,逢时大哥死得太怨了,自己当初若不在小叶榕树林里待得太久了,早一点赶到草原盐场,逢时大哥说不定就不会死。
一阵轻轻的夹裹了草木清香的风拂过她的面颊,使得她的心绪稍稍松缓了些,她道:“大漠、李想你们两个可是用过早膳不曾?”
李想道:“早膳我们早都用过了。”
忽而的,一向快人快语的李想有些嗫嚅,向茹默看了他:“怎么?还有别的事情?!”
李想捅了捅身侧的大漠,示意他来说,大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重重叹息了声,终于还是垂下头去。
向茹默急坏了:“好端端的,你们两个这是要闹哪样!”
还是李想叹息着道:“是这样的三姐儿,自从逢时大哥过世后,逢笕终日里无精打采的,好似有什么心结,在东岸卤井也不好生做活计,只是坐在原处发呆,弄得他带的那些盐工也人心惶惶的,这不李想寻思着跟大漠两个人去东岸卤井看看端的。”
向茹默瞬间明白了过来,这些日子的确是难为了逢笕了,父母早亡,唯一相依为命的哥哥又惨死离他而去,郑家只留下了他孤零零这么一个人,着实太过可怜。
她双眸微垂,沉声而道:“我们一道过去。”
李想道:“可是三姐儿,您还没有用了早膳呢!”
逢笕都这副端的了,默儿还哪有什么心情吃饭呢,却是并不言语,只步履匆匆朝了东岸卤井方向移步。
李想有些后悔告诉向茹默,没有吃早膳,又要步行去东岸卤井那么远,别个的主家在巴掌大的盐场都是坐着人力轿子的,只有他的主家,偌大一个沧澜谷底宁厂到哪里都是靠走路的。
李想看了已经行出几丈远的三姐儿的背影,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流金泼洒似的日光跟下了火般,待会儿子行到东岸卤井天气得愈发热了。
大漠沉声而道:“既然三姐儿去了东岸,那我们也就没必要过去了,还是回去准备开凿新盐井吧。”
李想也正有这个打算,向茹默带出来的盐工俱是坚守着快速高效的原则,两个人返身疾步又朝了草原盐场方向行去。
向茹默一个人到了东岸卤井,太阳愈发毒辣,似火骄阳炙烤得大地似乎都要焦灼了,高大黄桷树层层叠叠的叶片发出浓重的扑簌簌之声,就连吹过的风也都带着浓重的热度。
东岸卤井有卤井五百余口,霜色的盐卤注满了每一口卤井,由于盐卤过满,如瀑布般往下涌出,再加上天气炎热,卤井上面的热气涌涌而动,蒸腾如雾。
有几名盐工汗流浃背的从卤井里舀出盐卤来,而后要送到不远处的煮卤屋,所有盐卤俱是在那里熬煮成盐巴的。
当向茹默寻遍了卤井一周,最后看到郑逢笕的时候,他坐在卤井后边的一块空地上,垂头耷脑的,一丁点的精神也没有。
向茹默轻轻舒出一口气,缓声唤道:“逢笕!”
郑逢笕听出了是郑逢笕的声音,头也没回,就只当没有听到,向茹默前行了几步,走到他的身边,轻轻的又道:“怎地坐在了这里,早膳有有过吗?”
郑逢笕向茹默来到了面前,这一回是躲不过不说话了,便就“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向茹默缓缓的又是道:“我知道,你大哥走了,你的心里痛苦悲伤,我又何尝不是呢。”
向茹默在郑逢笕身边的另一块空地上坐下去,郑逢笕将身子朝了外面挪了挪,双臂抱膝,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向茹默也不在意,逢笕的性子她何尝不了解,她抬起双眸看了远方的山峰,沧澜山脉就是这样低低的走向,没有崇山峻岭,没有嵯峨险阻,只是低低的、绵延不绝的,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有了绵绵不断的动力,就如同这绵延的山脉一样。
沉静了半晌,向茹默终是缓缓开口,她口吻笃定,声音中充满了力量:“逢笕,相信我,打起精神来,就像当初你哥哥一样,默儿也希望你成为顶天立地的一个男人。”
任由向茹默怎么说,郑逢笕只是不言不语,他沉默着,一直沉默着,耳边只有风吹过。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方从牙缝里挤出来句:“哥哥死了就是死了,逢笕永远也成为不了哥哥那样的人!”
说完,便是豁然站起身来,整个人朝了外边跑去,头也不回,顷刻间便就不见了踪影。
眼前又恢复了宁静,忽然的一个人都没有了,一个人都看不到了,在这静阒的卤井的背面。
也说不清为什么,或许只是她自己不想知道是为了什么,向茹默禁不住泪流满面。
逢笕的那句话说得对呀,死了就是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过去的又何尝不是过去了呢。
向茹默仰头看了澄明的天空,天空依旧无言无语,就如同刚才沉默的郑逢笕,她喃喃的:“逢时哥,你是去了哪里,哪怕是托个梦回来,告诉我们你现在人是在哪里也是好的,天道?阿修罗道?”
向茹默怔怔的:“可不论你在哪,逢时哥,你是不在人间了,我们是再也看不到你了。”
泪水在向茹默脸上肆意滂沱,对于郑逢时,关于昨天晚上跟郡王的亲密,她竟然有了很大的愧疚感。
正午的似火骄阳毒辣辣烤下来,盐卤又蒸腾出更多的热气来,愈发的闷热不已,让人心里发焦。
向茹默慢慢拭去脸上的泪痕,缓步走出了卤井后面,几名做活计的小盐工见了三姐儿,纷纷打着招呼,手中的活计也不停下来。
向茹默淡淡颔首,从他们身边倏然而过。
但也有个别的盐工,坐在不远处没有做活计,向茹默也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