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旬脸色有些浓重,侧耳倾听,那细微响动确实像是火苗摇曳的声音。
孟旬再次眨了两下眼,周围果然仍是一片漆黑,黑到像跌入万丈深渊一般,不见半分光亮。
他的眼睛真的出了问题。
孟旬如何也想不通。
方才他明明早先判断出机关中会有毒粉,所以避开了攻击,为何还会中毒……
正想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了秦书儿荡绳而来,将粉末尽数扑入他脸上身上的一幕。
孟旬立刻抿了抿唇,果然尝出口中又苦涩之味。
登如一道天雷从天而降。
孟旬身子一垮,直接平躺于地,脸上细微抽了几下。
“秦书儿……”他用着极致克制情绪的平静语气说道,“我中毒了。”
“啊?”秦书儿立刻发出了惊呼,接着无语笑了两声,“孟台端,不是我说,这里可都是老掉牙的古早机关,这你都能中招……”秦书儿像是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声气,深沉地说道,“果然,纵是再聪明之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孟郎,你大意了。”
孟郎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想说话。
秦书儿见孟旬没有回应,以为他现在身子不适,也就不再强求,于是又小步溜回他身边,担忧地问道:“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毒?凶险否?”
孟旬嘴角又抽扯了一下,但还是努力平复着情绪,努力冷静地回答:“我中了钩吻之毒,此毒少量摄入,可能会暂时致盲,接下来可能会慢慢全身麻痹……不过以目前来看,我所摄之量,伤及性命应不至于,只是没想到,它竟蔓延得如此迅速。”
孟旬说着,脸庞微微侧向秦书儿:“另外,我中毒这件事,庞五应该看到了。大安坊外很快就会被重重搜索,他不会贸然出去,所以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在最快时间内找到可挟持之人,然后以此人做筹码,换他出长安。此时,他必是在寻觅我的踪迹。所以我们现在并不安全,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
秦书儿立即肃穆起来:“台端想让我做甚?”
“先把我怀里的解药拿出来。”孟旬回道。
“明白。”秦书儿答得痛快,但当她将小手滑入孟旬衣襟的时候,不免还是僵硬了几分。
虽说秦书儿一向不知小女子娇羞为何物,可像这般伸手往人家男子衣服里摸,正经还是头一次,总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但秦书儿向来不会让人看出她的慌张,轻咳一声,摆出一副驾轻就熟的样子,顺带还闲聊两句:“你也是个怪人,平日竟随身携带解药。”
“想杀我的人,远比你想象的多。”孟旬平静说道。
闻言,秦书儿不禁转头看了眼孟旬。
幽幽火光之下,他正静静躺在地上,双眸微睁,虚望着前方不知何处。
如果单单就这样看着他,根本想不到他平日里是个百般算计的城府之人,而且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还流动着几分在混沌世间少见的清明。
她不知这是他在外的伪装,亦或平日的样子才是他的伪装。
这让她不免有些好奇,真正的孟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似是感觉到了秦书儿的视线,孟旬忽的抬了下长睫,问道:“还没找到吗?”
秦书儿像是被逮了个现行一样,尴尬轻咳两声,随后加快了寻找的速度。
没一会儿,便自他怀中暗袋里摸出了一个扁平的小瓶。
她将小瓶取出,倒出几粒,速速喂孟旬吃下,然后问道:“这药大约多久起效?”
“至少半刻。”他答,用力吞咽了一下。
“那么久?!”秦书儿收回手,心中盘算着,“若是对方想要趁这个时间将你作为人质的话,呆在这里着实不安全。”她抬头看向头顶掉落之处,“此时他尚未下来,大致是还没找到开启机关的法子,但若找到,我们就危险了。”
“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转移到隐蔽的地方。”孟旬忽然想起什么,习惯性地高抬了眉尾,面朝秦书儿,“你过去不是来过这里吗?可有合适之地?”
这倒是说到了点子上,秦书儿从容回答:“就在前面大约半里之处,有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暗角,只要进去,或许可以避过这半刻时辰。”
孟旬想了想,轻抬了下手,虽然只有一只可抬,但也算是有所好转。
看到解药已经开始生效,孟旬便觉得这个方案可以尝试,遂点头允了。
“那赶紧走吧。”秦书儿说罢,伸手想要搀扶孟旬,却被孟旬轻轻挡开。
秦书儿困惑地望着孟旬:“你这是作甚,不去吗?”
孟旬不紧不慢地回答:“去肯定是要去,但走是不能走的。”
秦书儿被绕晕了,皱眉回道:“还请孟台端明示。”
孟旬哼笑了一声,向秦书儿摊开了那只唯一能动的手臂。
秦书儿看了半晌才意会过来,难以置信道:“你、你不会是要我抱你走吧?!”
“背也可以。”孟旬莞尔一笑。
秦书儿十分无语:“孟台端,我也是重伤未愈之身,我也刚从上面掉下来。”
孟旬迅速接道:“你伤是你自作孽,我伤是被你连累,不可同语。”
这句话狠狠噎了秦书儿一下,她正想再替自己争取争取,却见孟旬像是突然改了策略,四指翻转,忽朝自己方向很轻地勾了一下。
一瞬,周围气氛热了许多。
只见他眉宇撩出一抹勾人心魂的神情,深沉而沙哑的声音缓缓飘出。
“快点,书儿,别让我等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