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儿震惊地看着面前之人。
他半身站于水中,发上、身上,尽是未干的水珠,其随着他略略扬起下颌的动作,滴滴落回水面,在这安静的片刻,发出了细腻的声响。
秦书儿本能地移下目光,撩人的身形和麦色肌肤映满眼底。
一下子,她好像连来这里的目的都忘了……
不,不仅仅是忘了目的,就连反应都忘了,以至于半天都没有回避,反而还微微瞪起眼睛,看得愈发专注,最后一路下滑,朝着水面下若隐若现的地方看去。
忍不住吞咽了下唾液。
那、那是……
秦书儿猛然回神,小脸儿顿时涨得通红:“你说话就说话,站起来作甚!你——”她明显慌了手脚,但为了面子,还是摆出一副毫不回避的样子。
眼珠子时而朝下,又立刻收回,再朝下,再迅速收回。
这该死的好奇心,她控制不了她自己……
秦书儿在心里狠狠唾骂了自己,头抬的越来越高,就是为了避免余光下移。
孟旬虽然将秦书儿这反应尽收眼底,但他此时却并没心思打趣,而是仍用方才凉意十足的声音说道:“你不是想坦诚吗?怎么,现在却怕了?”他很轻地哼了一声,“三年前,你来找我问薛城之事时,是你说的,你相信我,而不是我逼你相信我。在来历城之前,我对你说了来意,也给了你充足的时间思考,你又说你相信我。但是现在,你还是跑来追问我薛城的死因,还又拿历城之事来质问我……最后甚至还说,我对你说的话,不过就是瞒天过海的苦肉计。这就是你口中的相信吗?”
孟旬说着,朝前走了半步。
浴桶中荡出了阵阵水声,而那死寂的眼底平添怒意。
“原来你说的相信,都是那么儿戏吗?”孟旬的声音又冷了几分,“秦书儿,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女人。”又是一笑,“也是,你我之间,或许本就不存在所谓信任,对你来说,我本来就是你达成目的可以利用的人之一。所以说以后那些漂亮话就免了,免得让人误会。在我这里,若想交换什么,以后直说便好,如此,不是更简单?”
秦书儿抬眸对上孟旬那双无波双眸。
方才因他突然站起的惊慌,瞬间被浇灭不见,她陷入了一阵沉凝,小脸儿也愈发通红,半晌,就连眼眶也添了些红。
“我不过就是想来打听下师兄的事情,何以要被你说得如此不堪?”她的声音略略有些发紧,“若是我真的不信任你,若是我秦书儿说的话都是在放屁!那么我又为何顶着如此多的质疑跟着你前往历城?你当我真的是为那区区一贯钱?”
秦书儿越说小脸越红。
“孟旬,我的事你全都知晓,但是你的事我却始终一无所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她扯嘴冷笑一声,“说我不信你,你又何曾做过任何一件相信我的事?说我没良心,你才是真的没良心!”
今日积累的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在一瞬决堤。
一滴泪忽的落下。
孟旬看到那滴泪,眼眸微微轻动,怒意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不见,想要伸手去抓她:“够了秦书儿,别说了……”
秦书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几乎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流过泪的自己,在他面前,却如此轻易就变得狼狈。
秦书儿迅速转回身,不愿让他看到她眼底的动摇,也避开了他的碰触。
然后用着清冷的声音说道:“不过我现在知道了,在孟明府眼里,我不过就是个用漂亮话来利用孟明府的伪善之人……”
“够了,秦书儿,别说了。”
秦书儿还是继续说着:“下次我会注意一些,再多学着点……不要这么容易被抓住破绽,免得自取其辱。”
说完,秦书儿大跨步的准备离开房间。
奈何才走了两步,就被一只手从后搂住了腰身,接着就是几个踉跄步伐,直接被带了回来,毫无征兆的被扣在了浴桶边缘,而那只把他拉回来的手,接着又向前滑去,更加从容的揽住了她的腰身。
“你这是做甚!不是说我虚伪吗?放我走,免得让孟明府碍眼!”
秦书儿挣扎了两下,却感觉那只手搂得更紧,也因此靠得更紧。
来自他身上残留的水珠,悄然打湿了她身后的衣衫,而他略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正若有似无的游走在她的耳畔。
“是我说得过了,别生气了。”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歉意。
秦书儿略略怔然,这是她头一次听到孟旬这样的语气。
但也因为这句柔软的话,使得她心中的委屈更浓,眼泪也更加失控。
半晌,身后那人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秦书儿,你知道的,我从来不相信人,所以这么多年,不管与谁合作,我一定会先掌握这个人最想要的,或是最害怕的事,让他们权衡利弊,无法背叛。但是我却不想用这种方法威胁你……你说我不信任你,我又为何会这么做?”
秦书儿湿润的睫毛轻抬,终于慢慢松下肩膀。
忽然感觉附在腰上的那只手,慢慢从她身上抽离。
她原本以为他终于松开了她,本想回身,未料他的两只手却挪到上方,顺着她的肩膀,将她完完全全的搂在怀里,而他也完完全全地靠在她的肩上。
他发上浸出的水染湿了她的肩头。
来自他身上的香气,无声无息将她包裹。
秦书儿的心突然跳得快了很多,喃喃唤了声:“孟旬,你……”
孟旬再次开口:“秦书儿,我也是会委屈的。”
他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一个正在撒娇的孩子。
秦书儿的心没由来得疼了一下,略略朝后面看去。
然而除了房中一盏昏暗的灯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可就是这一片偏头,使得她的脸颊,无意间触碰到他的鼻子和唇。
心中一动,又急急将脸扭回。
细细一想,自己方才或是因为师兄的事确实有些口不择言,甚至还先入为主的认为孟旬只是为了隐瞒什么而骗她。
若是换做她,或许她也会生气。
秦书儿抬起手,轻轻握住了他湿润的手臂,半晌,说道:“是我不好。”
“嗯。”他轻轻答道,“是你不好。”
秦书儿有些哭笑不得,刚想反驳,便听他用着宛如耳语般接着说道:“秦书儿,他人都说,若是一个人死了,那么这个人就会像是一颗种子,种在思念他的人的心上,随着年月,慢慢生根发芽,然后长满这个人的心间。若是按这个说法,在你的心里,是否已充满了薛成这个名字?”
秦书儿一时有些茫然,没等她回答,孟旬又自顾自的接着说道。
“那如果有一天,这个叫孟旬的人死了,会有人记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你会记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应该也不会记得了吧。在你心里,已经放满了一个叫薛城的人……所以你会记得我多久?十年?五年?还是三年?”
他的手臂又搂的紧了一些,却调侃地笑了一声:“不过我和你好像没有什么欢快的回忆,想来是要坟头长草,也无人问津了吧。”
秦书儿着实不知孟旬为何将话题引到了这里,小脸儿越来越沉,突然捏住他的手臂强行将它拉开,干脆利索的转身,狠狠将孟旬的两只手压在了浴桶边缘。
“砰”的一声,像是沉下了秦书儿的怒意。
那双灼烈的眸子直直望入孟旬的双眼,而那双抓着他的小手,也不断在用着力,甚至用力到骨节都发了白。
“孟旬,你说对了。你这颗种子,是不可能在我亲书儿的心里生根发芽的,我也不会留出任何的空隙,去回忆和你的那些糟粕事情。”
孟旬原本就黯淡的眸子又深了几分,也没有特别的失望,似乎早就想到了这样的结果。
但他没能料到的是,秦书儿只说了半句话。
接下来,小人儿挺胸抬头,带着一股狠劲儿的凝望着孟旬的双眼,一字一句:“因为我根本就不会让你死。”她微微扯开唇角,露出了半颗虎牙,“三年前在地窖里是,三年后亦是!”
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