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坦诚
云哲2020-10-19 19:593,070

  有顾常乐这样看好戏的,有赵衍这样担忧的,有郑恒这样惊恐的,有孟旬这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

  正当众人不知如何打破这紧绷气氛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明显不悦的清亮声音:“我听说你们又从外面拖回来一具尸体,我答应的是只帮你们切一具尸首!休想偷偷的改变条件。”

  众人不约而同朝声音源头看去。

  只见已经沐过浴的谭叶,换上了一袭虽不至华丽,却讲究非常的衣裳。他腰间挂了一排各式各样的坠饰,正随着他的走动而发出阵阵轻触声响。

  他傲气腾腾地往院中一站,扬起单眉,一字一句:“还有。姓孟的,我再重申一遍,别以为我会对你言听计从,就算是圣人在我面前,我不想干的事也绝不会做!”

  众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儿跟哪儿。

  之后才想起,当是听说了乔明月尸首被运回的事,所以专门来拒绝的。

  虽说这谭小郎君打破了方才沉闷的气氛,确实让人松口气,但他来得又着实不是时候,众人不禁不约而同地对谭小郎君露出一抹同情。

  谭叶并不知道他们在看甚,还以为是几人没听清楚,于是又提高声音,再次说道:“我再说一遍,新来的那具尸首——”

  孟旬言简意赅地说道:“我知你不喜碰污浊之物,你帮我验两具尸首,我便把顾常乐交给你使唤。但若你不应……想想近来手头也不宽裕,吃穿用度,或是该缩减一下……而且也可以邀长安的友人,来县衙做做客,说不定开个义诊,为衙门立威,你觉得如何?”

  言下之意:再多说一句,断你钱粮,揭你秘密,直接一波送你回家!

  谭叶出口的话一下憋了回去,指着孟旬,气得半张脸都在抖。

  顾常乐亦指着自己,目瞪口呆。

  孟旬将刀子随手扔在一边,径自起身离开,所经之处染上一层冷冷寒气。

  几乎是同时,谭叶和顾常乐各喊出一句话。

  “我才不要和那个抠脚变态一起共事!我要求独居!我要求独处!”

  “验尸关老子屁事!凭什么让老子去伺候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两人骂完,又同时看向彼此,怒发冲冠。

  “你才是抠脚变态!”

  “你才没长毛,我全身都是毛!”

  两人都气的脸红脖子粗。

  比起这两位,赵衍更加担忧刚刚离开的孟旬。

  赵衍很了解孟旬,孟公谈条件时,向来都是明面波澜不惊,实则暗潮汹涌。

  但方才却罕见地直接摆出了强硬之姿,似乎没有任何耐心与对方再周旋。

  由此可断,孟公果然心情不佳,很不佳。

  ……

  秦书儿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榻上来回辗转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这个状态多少个时辰,只知道缓过神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即便她已疲惫到了极点,可她还是睡不着。

  但凡闭上眼,那双熟悉的眸子就会毫不留情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如同暖阳,又如同梦魇,扰乱她的心绪。

  秦书儿终于自榻上坐起,不断的用手揉着长发,但还是无法平复。

  “薛师兄……”秦书儿忍不住又念了念这熟悉的,却多年不曾提及的名字。

  随着这一声,过往一切瞬间绕上心间。

  尤其是那夜,她与薛师兄临别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薛师兄曾握住他的手,问她还会不会回来。

  而那时候,她只是觉得薛师兄或许只是因为不安才不愿让她走。

  所以她走的决绝,甚至即便看出薛师兄还有话想对她说,但终是没能回头。

  秦书儿略略蜷缩着身子,心里隐隐发疼。

  她是亏欠了薛师兄的,她宁可用自己的命去换他安然无恙。

  只可惜过往不容重来。

  然而在这层懊悔的同时,她心中又还残留着另外一个声音。

  薛师兄真的死了吗?

  或是因为一切都只发生在秦书儿昏厥之时,她又始终未能见到薛师兄的尸骨,所以至今也没能找到薛师兄真的已经不在人间的实感。

  这三年来,懊恼悲伤与质疑两种情绪一直不断地在她脑海中轮番上演。

  而今日见到的那个人,正好将她心中的这份矛盾推向了极致。

  秦书儿忍不住又看向自己的手,攥了攥,长叹一声。

  本想捋清思路,结果愈发烦躁了。

  正是低落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郑恒的话:薛师兄是御史台亲自监刑的。

  秦书儿眸子一亮。

  说起来,三年前当她去找孟旬追问薛师兄的事时,他其实只是将公告的事情告诉了她,因为那时候她不够冷静,最后真的就那么被他带了过去。

  现在这么一想,既然孟旬当时是御史台的台端,他是不可能对薛师兄的事一无所知的。

  她那时候昏迷不醒,但他却目睹了整个过程啊。

  谁定的罪,谁提的案,谁写的卷宗……

  以孟旬的性子,他岂能、也岂会真的不闻不问?

  秦书儿眉心越皱越紧,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趁这个机会找孟旬一问究竟!

  她踏上鞋子,只着了一身单薄亵衣便匆匆冲了出去。

  当她来到孟旬房间的时候,四周点的灯,他果然还没有睡。

  房门也只是轻轻掩上,没有关死。

  通常会在此帮着护卫的赵衍不知去了哪里。

  见状,秦书儿便毫不迟疑的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县衙里孟旬住的房间,这里虽比御史台的那间房小上了不知多少倍,但经过孟旬稍加收拾,还是能看出一些内藏的雅致。

  她记得,孟旬一向喜欢安静宁谧,且色泽深沉的环境。

  几个大步后,秦书儿停在了一扇水墨屏风前。

  屏风另一侧水声潺潺,时有水雾氤氲从屏风四周缭绕而出。

  没想到孟旬这个时间竟然在沐浴。

  秦书儿第一反应是:怎又是屏风?

  秦书儿每次看到这东西都不会有甚好事发生。

  但既然来都来了,也没有甚退缩的道理,更何况孟旬既然在沐浴,也掀不起甚风浪,说不定还对她有利,遂先试探着朝屏风那头唤了一声:“孟旬?”

  正撩起的水声突然一停。

  清凛低沉的嗓音自屏风那头飘出:“你何时多了偷窥男子沐浴的爱好了?”

  确实是孟旬的声音,秦书儿稍稍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种奇怪的感觉。

  此时孟旬的声音沉沉闷闷,心情似乎不甚愉悦。

  可是今日去乔家之事应算顺利,大概只是因为周围有水雾的缘故。

  秦书儿并没多想,咬唇凝神,而后提了口气郑重说道:“孟旬,我有些话想问你……关于薛师兄的。”

  屏风后面添了些略略破水的声音,他似乎靠在了浴桶边上。

  无波无澜的声音再次传出:“我知道的三年前都已经在朱雀门前与你说了,你还想问我什么?”

  “那时候你告诉我的全部都是官文结果……当时你我立场相对,而且长松和我师兄正在风口浪尖,你若有所隐瞒,也在情理之中。但如今我们多少算是统一了立场,现在也只有你我二人……所以可否坦诚告知于我,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你何以认为我知道的会比你多呢?”

  孟旬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声音仍是不浅不深。

  秦书儿闻言,便知孟旬果然还是不愿将自己所知透露给她。

  或许,她是信他的,而他却并不相信她。

  秦书儿双肩微垂,比起师兄之事,心里还多了一丝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失落,于是不快地说道:“你与我不同,你经历和目睹了整个过程,就算你不知道事情全貌,至少也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哪怕是关于薛师兄尸首的事情。”她有些泄气,“总之,若换做你是我,我相信你也不会认为对方甚也不知。”

  屏风那头沉默了片刻,后道:“若我向你坦诚,你就会相信我吗?”

  秦书儿有了希望,急急上前半步:“自然!”

  由是孟旬说道:“你昏睡的时候,我也伤了。”

  秦书儿没料到孟旬会说出这么一句,困惑道:“你伤了?什么伤?”

  孟旬轻描淡写的说道:“很重的伤。疼得下不了榻,疼得痛不欲生,疼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甚至疼的意识不清。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你的好师兄已经不在人世了。既然人都已经死了,我为何还要去打听他的事?”

  孟旬受过很重的伤?

  秦书儿一时有些恍惚,可是回忆起当时在朱雀门见他时的情形,只记得这个人看起来一点事儿都没有,甚至比她好了不知多少倍。

  想来又是在晃点她了。

  秦书儿心里腾升了一抹怒意,说道:“若不想告诉我不说便好,还扯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我也真是的,连为何来历城都不如实告知的人,我竟奢望可以坦诚相待,还大半夜不管不顾地就跑来问你!既然如此,薛师兄的事我——”

  话没说完,一阵破水声乍起,整个屏风突然被后面之人一把推开!

  “砰”的一声,屏风倒塌,水星溅起。

  只见孟旬未着寸缕,墨发披散,冷冷俯视着面前惊呆的小人儿,然后用着已沉入谷底的声音说道:“你还想如何坦诚相待?这样够不够?嗯?秦书儿。”

继续阅读:第八十九章 浴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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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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