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这活儿我——!”
秦书儿嘴角一抽,刚要喊出“接了”两字,又及时止住了声音。
孟旬就像是一点都不讶异她的怒意,正略略抬着头,从容回望着她。
秦书儿好像明白了什么,慢慢收回自己的脚,重新站在了孟旬对面。
那双清亮的眼睛仍旧充满怒意,却沉下声说道:“孟旬,我已经不是当年被你一激就怒的秦书儿了。现在这路子对我没用!”
孟旬微挑长眉:“哦?小丫头确实长大了。”
“都三年了,总不能什么改变都没有吧。”
孟旬莞尔,深邃的目光落在秦书儿身上,像是在揣摩,又像是在重新认识。
而后半撑着下颌,轻轻朝秦书儿反勾了两下双指:“过来。”
“作甚?”她戒备地问道。
“有话说。”孟旬回答。
秦书儿本能有些抵触,但又着实好奇孟旬想说什么,终还是按照他说的话,朝他走了两步。
谁知最后一步尚未站稳,忽觉身子一歪,整个人被孟旬拽了过去,接着一屁股扎在了席上。
秦书儿刚想挣扎起来,指尖儿却觉出一抹温温的热度。
她怔了下,回头,余光看到了那正在为她解绳子的修长指尖儿。
原来,他的手还是这般温热,像是攥了了整个朝阳。
“你不是不给我解吗,不是怕我欺负你吗?”
秦书儿语气虽横,却不再挣扎,乖乖坐在那里任他解着。
孟旬轻笑不语,仍是将注意力都放在绳索上。
在解开第一个扣儿的时候,他多看了一眼那双被绑在后面的小手。
小人儿右手带了一只黑色的手套,而左手上布满了茧子和细小的划痕,一点不像是女子柔荑。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指尖儿缓慢划过她的手心,停在了她的硬茧子上。
这轻轻的一碰,像是被羽毛撩了心尖儿。
秦书儿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
然而孟旬却没有多问,很快就收回手,转而看向她被绳子勒红的痕迹。
“手腕,疼吗?”孟旬倾身绕开第一圈绳索,声音便顺势自她耳畔飘来。
低低的,像是在说悄悄话。
秦书儿本该是像往常一样,强硬地回说:“不过就是绳伤,有何可疼。”
但是话快出口,却咬了下嘴唇,丢下一个字:“疼。”
孟旬清清淡淡的笑声又从她耳畔传来。
随后她便感觉他的指尖儿挪到了她的腕子上,为她轻轻揉动方才被绑的地方。
她即便看不见自己的耳朵,也能感受到一阵烫意,遂皱了皱眉,撇开小脸儿。
半晌,秦书儿问道:“你已是御史中丞,在你身边,必是人才济济,为何找我一个平头小民?”
“一个原因,我想要一个会格物的人,另一个原因……”他的声音沉了些许,“对我来说,能信之人屈指可数。”
“济济人才你不信,那你信我?”秦书儿嗤笑。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带了几分慵懒。
秦书儿长睫忽的一动,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她以为孟旬之后或许还会再接个“但是”之类,但许久过去,依旧停留在那一声“嗯”上。
见身上绳索落地,秦书儿慢慢转身直面孟旬,问道:“孟旬,三年前……我回给你的答案,是你想看到的吗?”她的声音很沉,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我答对了吗?”
在这间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四周已陷入昏暗。
她默了默,索性双手撑在席上,仰着头,直直望入那双淡漠无波的眼睛。
但同时,她对他可能的回答也感到一阵莫名紧张,紧张到指尖儿几乎要扣入席中。
他亦是不躲不闪地望入那双带着几分灼烈的眸。
半晌,他也凑近了些许,近到几乎只要再稍稍前倾一点,就可以触碰到她唇的位置方才停下。
“答的很漂亮。”他轻声回道。
秦书儿就像是突然解决了一个悬而未决之事,松了口气,准备后仰。
腰后突然被揽了一下,之后整个人又被压回到他的面前。
“但是……”孟旬又收紧了右臂,将唇凑到她的耳畔,低声说道,“人心会变,我也会变。”稍稍侧脸,薄唇轻轻从她耳廓划过,“我有可能说得都是谎话。那么……现在的秦书儿,相信现在的孟旬吗?”
秦书儿一怔,也扭过头看向孟旬。
一瞬,四目相接,气氛莫名的紧绷,又有些莫名的灼热。
孟旬莞尔笑了笑,终于松手,主动拉开了与秦书儿的距离。
很快,屋中的灯便点亮了,孟旬吹熄点灯的纸,平静说道:“回去考虑一下吧,明日日出之时我才会入城。在此之前,给我答复便好。”
他再次回归了秦书儿刚进来时的神情,略昂头,只手扯松衣襟。
“早些休息吧,秦书儿。”
秦书儿还处在方才那几轮对话中没回过神,被这么一说,这才恢复。
秦书儿努力忍着焦躁的情绪,再问:“若是我拒绝,你会像之前那样威胁我否?”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只会浪费时间和金钱,对我无益。”
孟旬准备解袍,半个锁骨若隐若现。
秦书儿没想到孟旬这么快就开始脱了,竟有一瞬出神。
孟旬停了指尖儿,问道:“怎么,还不走?”了然,“哦……他们说你一直思慕我来着。要不,今夜留下,帮你解解相思?”
“谁、谁相思你了!”秦书儿慌乱地从地上弹起,缓了下情绪,又道,“你说得我记住了,明日会给你答复。早些休息吧……孟明府。”
她急速转身,故作镇定地飒飒离去。
孟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哼笑了两声。
与此同时,秦书儿昂首阔步走出房门,并在众多护卫的注目下直直返回自己房间。
刚一进来,郑恒立刻迎上:“秦书儿,怎么样?”
秦书儿并没马上回答,而是像瞬间泄了气一样,皱着脸箭步冲去先喝了两大口水,然后一把推开窗子,直接把头扎出去狂吹冷风,最后又用力吸了一口气。
郑恒被秦书儿这一连串的操作吓了一跳,僵在原地:“你、你这是怎么了?”他从旁边看向秦书儿,“你的脸怎么回事儿?他们不会对你用刑了吧?”眯着眼,“不会这么残忍吧?”
郑恒吓得一哆嗦。
秦书儿闻言,快步又跑去铜镜前。
这一看,连秦书儿自己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