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孟旬终于开口，声音里却没半分人情。
秦书儿用力抿着唇，再道：“所以……我相信你肯定比我更清楚里面的疑点，希望你可以还我们长松书院一个公道，找到真凶，也还我师兄一个清白！”
孟旬默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查长松书院走水的原因？仅凭你当夜看到的那些事，还有你对薛城的信任？”
“我师兄根本就没有杀人放火！”秦书儿提到薛城，眼眶渐渐红起，“那日我已经找到证人，证明我师兄在马孙被杀当日根本就不在长安，而那日他返回书院，必也是因为看到书院大火所以赶回来救人的！”哽咽了两下，“如果不是薛师兄冲入火场，我早就死了！”
“你说……”孟旬笑了一声，“薛城冲入火场，救了你？”眼神微凉，“你亲眼看见了？”
“我……”秦书儿哽了一下，又低下头，“那日我昏倒，但确实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昏睡了五日，等我醒来的时候，是他们告诉我的。”
孟旬默然，轻抿了下薄唇，没有说话。
周围突然又降下几分凉意。
半晌，孟旬淡薄地笑了一声：“就算是薛城救了你，就算是薛城是被冤枉的……又关我何事？”顿顿，“郑家那小子难道没和你说吗？关于我的，关于……它的。”孟旬稍一抬指尖儿，指向的是他身后耸立着的皇城。
“如果你指得是杨中丞离世，还有你……的事，我知道。”
秦书儿低垂着眼帘，五指悄然攥起。
孟旬便笑了：“既然你知道，那便更应该明白，现在的我没有理由帮你，更没理由帮助长松书院，甚至说……或许正像外面传的那样，这是我孟旬一手造成的局面，薛城和长松书院，就是我对程中丞的投名状。所以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很有可能是自投罗网，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可以死的比薛城还惨。这么莽撞的来找我，就没想过这个结果吗？”
“这不是莽撞！”秦书儿抬眼看向孟旬，“……虽然他们都说不要相信你，但正如在他们眼里，我们长松书院的人，都是恶鬼妖邪一样。我更想相信我所认识的你，而不是他们说的你。”
孟旬长睫忽然轻动了一下，毫无光亮的眸子里流过一抹不知名的情绪。
“何以这般相信我？”孟旬略略凝眸，“因为直觉，还是因为……”长眉微挑，走近半步，凝视她的眸，“我是个长得合你口味的男子？”
秦书儿并没回避他，依旧坚定地说道：“因为在生死之际，你孟旬说的第一句话，是将你推出，而非让我去挡。也是因为到现在你还没有把我丢出去，让我死的比师兄还惨！”
有那么一瞬间，孟旬和秦书儿都没说话，仅是望着彼此。
很快，孟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换上了最初的冷漠，拉开了自己与秦书儿的距离。
他沉着声音，一字一句：“秦书儿，如果你找到真相真凶，要如何？”
秦书儿红着眼圈，因恨意而微微颤抖：“我要让做这件事的人，血债血偿！”
“我孟旬只讲利，不讲情，想让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
秦书儿像是看到了希望，迅速说道：“我可以帮你破案子，像之前藏书阁的时候一样……我是学格物的，还会很多东西，不仅仅是那些，我一定可以对你有所帮助……”
孟旬冷淡地回答：“可以帮我破案子的人很多，何况我是御史台台端，不是大理寺少卿，没那么多要破的案子……所以我不需要你。”顿顿，“那么……洗衣做饭，打理府宅，伺候起居？”
“可！”秦书儿想也没想便答道。
孟旬又道：“不计名分，随我心情，予取予求？”
秦书儿浑身微颤，但还是咬下牙，道：“可！”
孟旬抿了下唇，后用着很深很沉的语气问道：“一生不得再碰格物，不提不问不看，与长松诸人再无瓜葛？”
秦书儿忍住万千委屈，攥着拳：“可！”补充道，“只要可以找到陷书院于水火的这个人，什么都可！”
孟旬平静地看着秦书儿半晌，眼神冷到极致，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秦书儿一怔，立刻追过去紧抓孟旬手臂：“孟旬！什么都可以，哪怕只有一个线索！哪怕只给我一个线索，我自己去查！孟旬……”
孟旬被抓住的同时，因某种痛楚低吟一声，但紧跟着又迅速敛回表情，继续朝前走。
秦书儿终于无计可施，最后喊了一声“孟旬”之后，抓着他臂弯的手臂慢慢下滑到他的手上，而自己亦一点点向下，直到双膝落地。
轻声一响，终是让孟旬止步。
他眼底先是闪过一抹讶异，回眸，看到的是那抹孤零零的身影，像是丧家之犬一样低垂着头，一只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却不断颤抖。
秦书儿曾信誓旦旦说的那句话，不经意飘入脑海。
——首先，我秦书儿膝下有黄金，绝不给人下跪。若真有这么一天，我所求之事，必是我搭上性命也要做之事。我所求之人，必是我秦书儿打心底最信任的人。
孟旬俯视着秦书儿，许久，淡漠说道：“何苦如此？”
秦书儿颤着手紧抓孟旬的手腕，虽然努力强撑坚强，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但她似乎又不愿让人看到，始终低着头，眼泪却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
“孟旬……秦书儿曾经以为，在这个世上，只要足够努力，足够专注在自己喜欢的东西上，就一定会有所回报，一切也都会慢慢变好……但是后来才知，有些事即便是拼尽了全力也改变不了。”
孟旬嗤笑：“所以，余生你就打算复仇，杀人？为了这个，格物也不学了？”
秦书儿双肩颤抖得更加厉害，但是捏着他衣角的手，却更加用力。
“学格物有什么用，救不了师弟师妹，救不了山长，救不了薛师兄……救不了书院！与其学那种没用的东西，还不如竭尽所能，做可以做的事！”
“跪在不知是敌是友的御史台鹰犬面前，把格物当交易筹码，甚至不惜承欢男子榻上。这就是你所谓的，竭尽所能去做的，可以做的事？”
秦书儿咬着牙抬头喊道：“那你告诉我，除了这些我还可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