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儿顺着朱雀大街一路朝着高高耸立的皇城跑去。
可才刚靠近皇城大门，便被配着长刀的禁卫双双抵颈逼停。
“这里是皇城，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禁军中一名金吾卫大声呵斥。
秦书儿似乎根本看不见那竖在面前的刀尖儿，反倒走近几步，单手捏住了刀背喊着：“我是长……”秦书儿突然想起杜师兄的话，只好忍下长松书院的名字，改道，“我叫秦书儿，有要事想见御史台台院侍御史孟旬！请帮我通报一声！”
金吾卫毫不理会：“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私宅，还是酒肆？走！”
说完一挥手臂，极大的力道直接将秦书儿推倒在地！
秦书儿刚要起身再道，忽见一行人正好经过拐角，来到皇城大门前。
这行人中尽是绯袍大员，说说笑笑，一派祥和，先前见过的京兆少尹余正德也在此行之列……然而若仔细看，会发现这些人在说话的同时，都会若有似无看向站在旁侧一同行绿袍之人，那人虽不动声色，却俨然受到所有人的瞩目。
而那个人，无疑正是她要找之人。
秦书儿立刻爬起身，对着里面大喊一声：“孟旬！”
这一嗓子响亮不已，一下子引起了所有行者的注意，也包括凝眸前行的孟旬。
那些人先齐齐看向门口明显的平头小民，悄然流过视线，同时看向站在最侧的孟旬。
孟旬只是轻轻抬了下眉尾，似乎并不十分意外。
反倒是走在孟旬身边的余正德差点被空气噎出一个嗝儿，因为这里边只有他知道秦书儿是长松书院的学子，自上次孟旬放言要提秦书儿的时候，他便嗅出八成这秦书儿是孟旬的小情人儿云云……可这个时候若是谁和长松书院扯上关系，必然会受到波及和牵连。
余正德看了眼孟旬，见他并没特别的表情，觉得这或许是个卖人情的好时机，遂眼睛滴溜一转，主动对周围几位大公说道：“余某陪诸位先行。”
周围几人都是混迹官场多年之人，知道这可能是孟旬的私事，不便问听，便借着余正德这句话，继续朝外走了。但走前，还有一位大员绯袍大员专门对孟旬说道：“孟台端，那我们便先一步去安大夫府上了。”
孟旬立刻旋身，揖礼为几位大员送行：“孟某稍后便到。”
几位大员笑对孟旬回礼，有人还会拍拍孟旬的臂膀，而后才步出皇城，纷纷坐上轿撵离去。
余正德松了口气，亦是准备跟随离开，但在经过孟旬时，不由小声又劝说一句：“孟台端，现在您可是正当红，很多双眼睛都盯着您……”看看秦书儿，“虽说是家事，余某不便说什么，但余某也多少算是体会过色字头上一把刀的人，经验之谈，这个时候，该撇清的，还是撇清……现如今想和你攀上关系的女子，都已经排到朱雀街之外了，名门秀女，应有尽有……何苦在这么一棵烫手的树上吊死。”
孟旬垂了垂眸，只回了一句：“方才多谢余少尹解围。”
余正德八字眉顿时展开，说道：“哪里哪里，只要孟台端帮着在程中丞和安大夫面前美言几句就好，咱这关系，谁跟谁啊！”又看看秦书儿，“那得了，余某不打扰台端了，先走，先走一步。”说完，便也溜达达跨出大门，上了步撵离开。
皇城门前，只剩下了孟旬。
秦书儿看向孟旬，那一眼，虽然只隔了一道皇城朱雀门，却好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方才余正德和孟旬的话，秦书儿多少还是听见了一些。
一切果然如郑恒所说。
就在她昏睡的这五日，不光是长松，整个长安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中最大的一个变化，便是听说一手提拔孟旬的杨中丞杨镇山……因在家施行妖术，被陛下一怒之下白绫赐死，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按郑恒阿爷的说法，杨中丞之死很可能是三司联合构陷，据说是和杨中丞生前想要秘密弹劾朝廷部分大员的事有关，在联名书上写了名字的都被杨中丞的事波及，尽数降级或革职。
加上书院妖火事件，杨中丞苦心经营的势力，以及秋山长留在朝中的忠义一派势力，仅仅五日，轰然倒塌。在这一场血雨腥风中，奸佞狂欢，终于碾碎了多年制衡他们的忠良将后。
但是在整件事里，只有一事，众说纷纭。那便是原本杨中丞身边最亲的孟旬，不仅没受到牵连，还因程中丞的突然力保力荐，反而一举成为了朝堂风云人物。
没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郑家阿爷笃定，能被一众奸佞力捧，孟旬绝非善类。这也是郑恒推断薛师兄被御史台定罪，绝对和孟旬脱不开干系的原因。
秦书儿看着孟旬，悄然又握紧了拳，虽说她不懂朝政，也不认识方才从里面出来的人都是谁，但她却对余正德熟得不能再熟，所有这一切，都好像在验证着郑恒的话。
不多时，他已站在她的面前。
方才大喊的金吾卫立刻上前：“端公……”
孟旬略略扬手：“旧识，无碍，给诸位添麻烦了。”
金吾卫闻言，明了，这才一同将刀收起，又回到原本站着的地方。
“过来。”孟旬淡漠地留下一句，朝着不远处安静的地方走去。
依旧是她熟悉得白檀香，此时不知为何，却陌生了许多。
秦书儿强忍着快要满溢的情绪，扭头跟着过去，便在孟旬停步的一瞬，立刻跑到他的面前，从齿缝中挤出压抑了整整两日的问题。
“长松烬灭，师兄枉死，方士猖獗……这绝非偶然，你肯定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旬平静地回道：“你没看公告吗？薛城心术不正，杀人放火，三司共审，处以绞刑。”
“那都是骗人的鬼话！”秦书儿打断，再度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孟旬，你们这些当官的事我不明白，也不是很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但是我不傻，从有人拿我的弩箭想要陷害长松书院开始，到庞五、到闯入御史台杀人的凶手、到师兄被构陷杀死马孙，这一切都是早被安排好的……”
她再吸了一口气，“还有，那日走火，师兄弟们倒在火场，他们倒在地上毫无知觉，那绝非普通醉酒之相……必是被人做了手脚，可是如果只是想害命，那么直接下毒便好。为何还要让这场火烧过长安半边天？烧得人人皆知，烧得朝野哗变？”
孟旬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看着秦书儿。
秦书儿便继续说道：“除此之外，还有全城医者几乎都被唤入宫中，武侯拖延时间不来救火，若非那日我为了和你的约定，没有参加寿宴，还带回了全城唯一的游医，怕是现在包括我在内的所有长松书院之人，都已是命丧当日……我不是很信巧合，那若不是巧合，何人可以做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