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的对面,诺大的地方,只在最里有一方案几。
四面布置的宛如仙境,两边还立着联排的火烛。
当那人径自步入之时,人影映在墙上,因火烛摇曳变得有些虚无缥缈。
数步之后,那人停在了案几正前,看向几后斜撑脸庞的一假寐男子。
男子看似平静,眉宇却隐着一抹狠厉,正是这仙缘阁的大仙,朱尧。
那人径自将手上木盒放置于案上,双手一转,将其中一面对向上座之人。
“你要我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孤身出行,没有家眷。”
话说间,木板一掀,露出了一颗面目狰狞,布满干涸血液的人头!
上座之人略略蹙了下眉,似乎只凭那迎面的血腥味便知面前这人死的时候经历了怎样的一段时光,不禁沉下声音说道:“永望,早就与你说过,做事不要过火。”终于缓慢抬起微垂的眼皮,“虽说他背叛了仙缘阁,但终归为这个地方贡献过,给他个痛快,不好吗?”
那人——不,确切的说,是永望——毫无波澜地回答道:“我也早就说过,既然要我出手清理叛徒,便绝不会让他善终,死而不悔,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猛地下压,合上了人头前的木板,“朱大仙就是太过仁慈了,所以才被历城县的新县令摆了一刀,不是吗?”
他抬起半脸面具下那双温和的眸子,眼底却流过一丝凉意。
朱尧的眸子略略一抬,对上了眼前那清浅的目光,自顾自地哼笑一声:“你才刚回来就知道了,看来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历城。”
“历城人知的是仙缘阁与县衙欲求携手。而我所知的是,暗潮汹涌,来者不善。不知哪一个,是对的?”
“时机未到,不下定论。”朱尧略往后仰了身子,“你并不了解这个新县令,但我还算知道些他的事。可不要小看这个姓孟的,他不是个轻易就能掌控的角色,再加上他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他来做什么,目的是什么,谁让他来的,都不能只看表面,若是草率行事,恐生变故……还是要等我先探问下长安的情况,再做打算。”
“又是听长安那边的意思?”永望语气中隐隐带着调侃。
朱尧脸色微凝,生出几分不悦。
周围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似乎多了些警告的意味。
在仙缘阁里,“长安”这个词始终是个禁忌。
永望明白,所以话锋一转,说道:“总之,这些事与我无关,之后我会休息一段时间。”
他重新拎起了那木盒,准备走了。
朱尧又说:“在此之前,帮我跑一趟吧。”从宽袖口中拿出一封书函丢在案几上,“帮我送样东西,顺便打个招呼。”
永望扫了眼书函上写的字,清浅的眉眼里添了一丝情绪。
“为何要我去?”
朱尧平静地接道:“因为在这里,我只信任你。”
仙鹤殿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半晌,永望弯下腰,双指按在书函上,慢慢划至自己这方。
一捏,攥入了满是茧子的掌心,随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然就在他推门的一霎,朱尧又再次叫住了永望。
“对了,听说你回来的时候耽误了片刻,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永望触碰大门的手略略停顿,因想起什么,而浅浅勾了下嘴角。
清淡温暖的声音在死寂的殿中响起。
“回来路上,遇到了个美人,所以多看了几眼。”
说完,只手用力推开大门。
他昂首离去,留下了一道孤冷的背影。
……
次日一早,万里无云。
在这样一个神清气爽的日子里,秦书儿迎来了尴尬又不知所措的一个早晨。
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面朝窗外,姿势大方洒脱,犹如江湖侠女。
这个姿势显然已持续了许久,久到僵如木石,即便“侠女”想将头扭回来都没办法立刻做到。
可即便已经如此回避,来自身后的白檀香还是像是小绒毛似的,不断的在她心间来回翻滚,弄得她心神不宁。
为何会在这里?又为何和他在一起?
事情要追溯到今日一早,孟旬针对恶童之咒而给县衙里的每一个人都派发的任务。例如他让顾常乐继续搜集有关这桩案子的民间情报,让赵衍和高如山以最快速度将谭叶已验完的尸首带出县衙,送回城外坟地等等。
秦书儿本想主动要求与谭叶一同驻留县衙,总之能避开孟旬多远就避开孟旬多远。谁知话还没开口,就被孟旬点名道姓的带去乔家,说是要履行职责,帮人家乔娘子的郎君调查掘坟盗尸一事。
且不说两个前夜刚掘坟回来的人,却要亲自去帮人家调查偷尸一事有多么讽刺,更重要的是,她想不明白,这厮怎就非要跟她一路?
经过了昨夜之事,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尴尬吗?
事实证明,这厮确实一点都不尴尬,而且就像是昨天夜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从上到下一切如常,反倒衬托出秦书儿的在意非常。
这无疑是让秦书儿最为火大的一点。
就在这边烦躁的咬着手指的同时,身后传来公事公办的寒凛声音。
“秦书儿,早时说的关于乔家这几个人的事,你可记清楚了没?”
秦书儿闷闷不乐地回答:“死者乔明月,其夫梁汇,家中还有一名叫黄沛的家奴。全家就这三个人,有甚可记不清楚的?”顿顿,“哦,对,这家人是做玉石的,乔明月是玉雕师。”
秦书儿斜了一眼,正好瞥见了孟旬那温润薄唇,柔软触感顿时袭上心间,于是急急又把目光收回,继续看向车水马龙的大街。
难道昨夜那亲昵之举对他来说就是个家常便饭?
是啊,这厮外貌确实罕见,在长安时又已位高权重,投怀送抱的名家闺秀必也不在少数,说不定早就已经桃花满天飞?
如此,对他来说,昨晚那一下子可不就是和饭后擦嘴一样不痛不痒。
秦书儿脸色越来越沉,颠了颠脚,终是忍不住了,说道:“那个……关于昨夜之事。”
孟旬停下翻书的动作,略略抬眸看向秦书儿,等着她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