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入门,秦书儿迅速就被家中景象引去了注意。
这里与她方才想象的“鬼宅”截然不同,而是鸟语花香的田园之景。
小溪假山应有尽有,一辆水车在旁边不断转动。
永望关上门来到秦书儿身边,或是看她出神,主动解释道:“我是开木器行的,来送货的老板偶尔会带一些东西做交换,我挑了些有意思的放在家中,至少显得不那般单调。”
说完之后,永望便让秦书儿自己在院中随便走走,而他则先返回换衣服去了。
目送永望离开后,秦书儿再次看向周围。
这里有很多地方都让她觉得亲切无比。
例如放在小溪旁当作摆设的抽水“喝乌”,再例如坐在水边上摆着一副抚琴姿势的小机关人,偶尔因为水流作用,小机关人还会拨弄下琴弦,发出一些悦耳的声响。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让她回到了当年在长松书院时的光景。
仿佛一回头,又能听到郝南庄左那一声声“书儿”的唤声。
那时候觉得两个人啰嗦极了,但是现在,即便是想听,也已成为了奢求
秦书儿眸子微微暗淡,心里却流淌过一阵暖。
但她心里也清楚,正如永望所说,这些东西也只是无意间收来的,若此时是在木器行里看到它们,并不会令人感到非常意外。
那种种记忆,会如电闪雷鸣般划过,最终再次沉入死夜,无声无息。
秦书儿闭上眼,自丹田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放空心情,随后走到一方亭子里,盘腿坐下,专心等着永望回来。
没一会儿,永望再次露面。这回他换了身更为精致的白银色常服,其上绣着几只展翅飞鸟,腾云而起,秀雅又不失仙逸。
在回来的同时,他手上还端着两碟精致小巧的点心果子。
秦书儿扫了眼,竟都是她喜欢吃的几种,于是忍不住目光追随,直到这些果子都一一列在了自己面前。
“放心吃吧,没有放毒。”永望就像开玩笑似的说,一掀下摆,端坐在了对面的席上,然后打开木盒,检查秦书儿为他修好的相风鸟。
秦书儿也不拘谨,伸手拿了一个果子,吃着,也没看永望,而是扭头看着这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象。
“这里只有你一人居住吗?农田溪水也都是你一人打理吗?”秦书儿问道。
“我记得上次与秦小娘子说过,既然我性子不好,何苦连累别人,而且自己一人也别有乐趣,至少不需担心人与人间的阴谋算计。”
“原来仙缘阁也并非是一个无欲无求之地。”
永望没有回答,只是过了一会儿,将话题转开说道:“着实没有想到,秦小娘子真的能将相风鸟修好,而且还修得如此之快。不可小觑。”
秦书儿扭回时,永望正像个孩子似的拖着展翅的相风鸟浅笑,在他浅棕的眸底流露着平日不常见的清澈。
许是感觉到了秦书儿的视线,他又微微抬眸回望。
这一眼还是让秦书儿看到了师兄的影子,心中不由动容。
她急忙避开,将最后一口果子放入口中,说道:“既然东西已经修好了,郎君可否告知徒儿的下落?”
永望察觉到秦书儿的回避,便直言:“我去问过木器行的人,他们确实知道小阙儿……”
秦书儿眼前一亮,整个人都焦急起来:“如何?”
“说是不久前,突然来历城想来打听些事,但是因为盘缠不够,便去了木器行想要做些工活谋生。听说在我回来的前几日正好跟着去其他地方送货了,大概过段时间就会回来。”
闻言,秦书儿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回席上。
“这个臭小子……竟然一声不响的跑这里来做活,连个信也不留,等他回来,看我不收拾他的!”
但话是这么说着,知道小阙儿平安无事,秦书儿整个人都松快起来。
秦书儿向来都是一码事归一码,既然对方真的告知,自己必也不能怠慢了礼数,于是立刻起身,撑了几下衣裳,拱手说道:“秦某人多谢郎君!若之后孽徒回来,还劳烦郎君告知一声,感激不尽!”
永望也略微颔首回礼,也顺便应了秦书儿的话。
一来一回之后,小阙儿的事情总算在心中落定,而后便道:“既然事情办完,我就不继续打扰了。”说着,起身朝外走。
谁知就在路过永望之时,手腕却突然被永望一把抓住。
他缓缓转头,仰视秦书儿道:“秦小娘子曾说过,来历城的理由是找寻小徒儿,若是人回,便带着这个少年离开历城,可好?”
与方才不同,此时永望的声音虽仍清清淡淡,却存着一丝严肃。
可是对于秦书儿来说,永望的这番话却来得十分突然,但她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退一万步讲,正如郑恒所言,永望怎么说也是仙缘阁的人,仙缘阁的人不想学格物的人留在城里倒也应该,但……作为她的立场,着实不能同意。
于是也认真的回答:“之前说的时候,只说了修相风鸟,可没提这个附加条件,若说是新的要求,那就只能说声抱歉了,我秦书儿一向将事情分得很清楚。”
她试图抽了抽手,却发现永望的指尖握得更紧,紧到让她的手腕都泛了青红。
“所以,你留在历城的理由,果然不仅仅是为了徒儿。”永望稍稍抬了抬眼眸,透着一抹深沉,“是因为想查什么,还是因为孟明府?”
这两个“因为”正正好切入了秦书儿的心。
然而秦书儿并不喜欢这种被陌生人堂而皇之去窥探内心的感觉。
尤其他们立场不同,若真透露了这些,岂不是会被人抓住把柄?
于是皱了皱眉,准备回点什么拒绝这个问题。
然偏在这时,却听永望又补了一句。
“秦小娘子,若当真不想离开,永望只有一劝,不要相信任何人,若是可以,最好也不要相信孟旬。”
又是这句话。
秦书儿本能生出一分不悦,终于有些没耐性了,回答:“若换做永望,比起相识三年之人,难道更应该相信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人吗?”
浅棕眼瞳忽然一动,眸底流过一抹幽暗。
幽暗之中,还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愠怒。
见状,秦书儿也稍有愧色,觉得或是说得有些过了,于是再次拱手,说道:“秦某人一向心直口快,若是失礼,还请海涵……不多叨扰了,告辞。”说完,又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
可是下一瞬,手腕上的这力道反而直接将他拉回。
秦书儿踉跄着即将摔倒,紧忙在失重之前,将另一只手撑在案上。
“砰”的一声,秦书儿整个人撑在了永望面前。
她的眸子也正正好对上了永望那双眼睛。
而那双眼,阴郁且沉冷。
“秦小娘子就这么喜欢叫孟旬的人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还是轻轻温温,还是如一阵风般温暖。
秦书儿感觉到周围莫名降下一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