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难收,别净想些没用的事。”
秦书儿眼神飘忽,寻思着他是怎么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的?
但这一拉近,幽幽白檀香气就像是羽毛一般,悄悄地撩拨着她的心弦。
她又看向他微启的薄唇,脑袋里更是一团乱糟。
孟旬察觉了小人儿的目光,终于又露了一抹浅笑:“想做什么?说出来,我都配合你。”
声音在她耳畔流动,软软的,让她又是一僵。
她本能张开唇,有什么话呼之欲出……
谁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让我、让我见见秦小娘子!”
“啊!”秦书儿瞬间清醒,且这一受惊吓,险些就一屁股扎在地上。
“书儿……”幸好孟旬原本就抓着她的手,及时将她搂回。
但这一搂,又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伤口。
秦书儿没忍住痛吟,孟旬闻声下意识又松手。
秦书儿最终还是倒在了地上,疼得她浑身打了激灵,接着狠狠瞪了孟旬一眼。
孟旬双手高抬,眉眼里添了几分歉意与疼惜,又紧着将秦书儿拉回:“书儿,还好吗?”
秦书儿嗔怒推开孟旬:“好个屁,早晚死在你手里!”但恼归恼,目光却溜向了门外,素白小脸儿上也添了几分严肃。
刚才的声音……是如意。
“看来是醒了,听着也没甚大碍。”孟旬也看过去,又看回秦书儿,“接下来,我要去审血蝉那几个人,就不多陪了。”
秦书儿知道,孟旬是想给她一个问清楚的机会,于是慢慢点了下头。
孟旬又笑,毫无征兆地在秦书儿侧脸上啄吻了下:“我走了。”
说完,又是亲昵一笑,这才拂袖离开。
秦书儿的心被这一吻又激起波澜,脸颊发烫,又因为害羞而摆出恼怒的样子。
“这个奸佞,临走了还揩我的油!”
她捂着脸不满说道,转眼,看见了如意,神情瞬间也凝了下来。
秦书儿醒来后听到的最为震惊的消息,无疑就是如意拼命救走了杜新伯一事。
在她的印象里,如意和杜新伯也不过只是照面之交,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如意为何要为不熟之人做到如此地步。
谁也不相信的杜新伯又为何去求助于一个近乎陌生的人。
秦书儿猜到这里必隐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事,只不过如意始终昏迷不醒,始终未能解惑。
而如今,该是时候了。
她静静站在原地望着院中的如意。
她刚刚苏醒,面上尚无血色,双眼噙着泪,也仰头回望着秦书儿。
或也知道秦书儿的疑问,于是什么开门话都没说,直接道出了秦书儿想知道的答案。
“秦小娘子还记得……如意与你说过的,那个在长安救过我的恩人吗?”她悄然攥紧纤细的指尖儿,艰难地续说道,“那个人,就是……杜新伯。”
秦书儿心头一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高如意几乎不敢看秦书儿的眼睛,又低下头:“我是醒来后才知道这个人,这个人竟做了滔天的恶事……如果早知道,早知道……”如意哽咽起来,“如果早知道,我万万不会放他离开啊……万万不会。”
高如意说罢,身子一晃,跪在地上。
本就瘦弱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是我对不起秦小娘子,是我对不住孟明府……”
秦书儿沉默良久,不知如何消化这个结果。
半晌,她慢慢挪步到高如意身边,一手扶着伤处,一手将高如意拉起。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言罢,径自转身,先一步朝屋中挪去。
……
后来,高如意便将自己和杜新伯的事全都告诉了秦书儿。
屋中煮着茶水,咕噜噜地响着,热气在屋中飘散。
如意坐在卧榻旁,周身紧绷,不断自责地揪着自己的双手。
她看着同样靠在卧榻旁,摆弄茶罐子的秦书儿,娓娓说道:“我和他的事,要追溯到我被拐到长安,险些沦为奴隶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个人还是一介布衣学子,自己还吃不饱,穿不暖,却将仅剩的盘缠拿来赎我,我便跟了他一段时间……即便今时今日,我还是认为,认识之初,他真的不是个有歪心之人。他对周围人都很用心,也心怀抱负,整日苦读……我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倾慕于他的,甚至觉得,尽管不能大富大贵,但是可以与心爱之人相伴终身,自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也总与我说,若是仕途走不通,便与我去历城,农耕教书,携手一生。”
高如意扣着手指,陷入了一阵回忆,自嘲地弯了弯嘴角。
“那个时候,我是真信了他的话,因为对我这等平凡女子来说,这已然是最好的日子。但现在想想……或许是我太向往那样的生活了,以至于忘记那个人是何等地心高气傲。对他来说,一走了之,本就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结果。”顿顿,长吟道,“而他会成为今日的他,大抵也和那件事脱不开干系。”
“那件事?”沉默许久的秦书儿终于开口,手上拿着的泥陶盖子也停了下来。
高如意应声点头:“杜新伯曾告诉我,他千里迢迢从老家来到长安,就是为了凭借一身本事考取功名。为了这个目的,他历尽千辛万苦拜在了国子祭酒秋向明的门下,最终也得偿所愿考取了状元。只是……放榜之后没多久,吏部的人却说弄错了,将他改成了探花,后来还是秋老山长帮着打听,才知原来是有王公贵族的郎君顶替了他。”
在天宝……不,不光是天宝,在这个大唐,盛行的一向是王公大臣的举荐制。
即便是状元,也大抵也只是个翰林院的修撰,何况探花。
“以他的性子,这该是奇耻大辱吧。”秦书儿接道,再怎么说,杜新伯也曾是自己的大师兄,多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形,“所以,他去和吏部理论了?”
如意摇头:“他并没有马上反对,而是选择了接受。他同其他人一样,不争不抢地待在翰林院等待吏部进一步的安排,总觉得起点不重要,只要后面好好为民请命,还是可以得偿所愿,而且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开罪吏部的人。可是时间越过越久,吏部的人就像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般,对他不闻不问。反倒是周围那些后来进入的人,一一有了新的差位。”顿顿,“他越来越困惑,半年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只身前往吏部尚书的府邸想要一问究竟。”
“然后呢?吏部给出了什么解释?”秦书儿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