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自量力。你若想做什么,说一声便好,我过来就是。”
低低沉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如耳畔音,透着轻柔。
秦书儿闻着来自他身上的白檀香气,眉眼舒展,任自己的身子靠在他身上,也轻声说道:“你不是向来都躲我躲得最勤?”后虚望着远方,回忆着没有醒来时脑海中浮现的情形,好像那一晃,过了很多年,所以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袖口,喃喃道了一声,“孟旬,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孟旬听着,悄然收了手臂的力道,也若有所想地接了一句:“嗯,好久不见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后,秦书儿才又问道:“你要做的事,做完了吗?”
“差不多吧。”他回着,将她慢慢松开,而后扶着她的双臂,望向那双还带着几分虚弱,却依旧清亮的眼睛。
“秦书儿,你真是我孟旬这一辈子见过最傻的人。”
秦书儿忍不住笑了两声,因疼而蹙眉,接着不客气地回了句:“彼此……彼此。”
两人望着对方,各自笑起。
随后秦书儿再次开口:“孟旬,现在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吗?”
孟旬眼底浮现一抹罕见的温柔。
薄唇微扬,仅答了一个字:“嗯。”
两人再一次地相视而笑。
夕阳映衬,宛如画卷。
……
“所以,这就是你来历城的目的?”
夕阳落下,夜幕降临。
秦书儿坐在榻上望着正准备为他换药的孟旬。
见他点了下头,她才揉了揉自己的额,一边喃着“原来竟是如此”,一边在脑海里将所有的事连点成线。
孟旬来历城的目的不是他之前口头上说的什么简单的惩奸除恶,而是得知有人欲借诡事将历城当作土壤,滋养长安内斗,遂特意前来调查。
据孟旬所言,来历城开始接手的几桩案子,其实都有其特别的目的,最初就是要接近掌握历城商脉的商行行头何文成。破解了招魂乐之谜后,他便从何文成这里得到了近年来历城送往长安的货物清单明细,果然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但同时,他也发现了另一件不对劲的事——近期一批货的数量明显大于之前,甚至远高于历城百姓可接受的程度。
但凡囤金,绝有大事。于是他马上寄信回去了解长安近期的局势,结果得知近来秋派学子与其他势力正剑拔弩张,大有要重燃星火之势。再结合朱尧血蝉的身份,和他突然开始敛金的举动,便很容易想到或许背后之人想故伎重施,用操控血蝉的法子,一举解决掉所有的反对势力。
“于是乎,你为了阻挠这个计划,便假意与朱尧合作,从中挑拨了他和杜新伯的关系,给长安及历城中间加一道变数……接着又重金资助朱尧继续举办那场仙缘会,让他将血蝉的主要成员召集过来,然后你孤身前往,试图套出与血蝉相关的所有事,若是事情进展顺利,便可反手拿到血蝉的名单,先下手为强,将血蝉斩草除根?”
秦书儿的指尖一边敲着席边,一边捋着自己的思绪。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旬正好绕在了她的身后,长长的指尖优雅地为纱布末尾打了个结。
收手时,正好看到了她腰下新旧伤痕。
这并非孟旬头一次见着秦书儿的这副模样,早在三年前御史台,便已经将她的皮囊尽收眼底,这也是为何秦书儿允了他亲自来帮她换药的原因。
反正看都看过了,也没什么可见不得的。
可场景相似,心情却不再一样。
如今的他,已经没办法再做到心如止水。
这肌肤上的每一道伤就像是打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烦躁不已。
他抬起指尖儿,想抚,却又没碰,就这样,一一滑过她背上的每一处旧痕,最终停在了卷着纱布的地方。
这小小的身子上一共两处致命伤,都是因为自己。
深邃的眸子比以往更晦暗,相碰,却又不能碰。
然正主却仍满脑子都是案情的事,愁眉思了许久,又接着问道:“可我不明,朱尧怎么会轻易相信你而放弃杜新伯呢?”
孟旬终于将目光从她的伤痕上挪开,说道:“只要让他相信,他拿捏着我最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觉得主动权在他的手里。”默了默,接道,“早在三年前长松失火那夜,我便和朱尧交过手。”
听到“长松”,秦书儿轻轻动了动睫毛。
孟旬继续回忆着:“当晚我看到他背后的蝉纹时,无意间透露出我家里人曾因血蝉而死之事。朱尧笃定我一生的夙愿,便是要手刃真凶,所以当我提出,只要朱尧可以将这个人交给我,我便会与他合作,他便深信不疑。相反,朱尧看似有城府,但比起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可谓一眼到底,他几乎已经把想要的东西刻在了浑身上下,我也只是顺水又推了一把舟罢了。交易的事,大抵就是这样,从和朱尧达成约定的那一天起,这盘险局,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在历城,一门心思抓凶手,你竟在我身后下了这么一盘子棋……孟旬,你还真是瞒得我好苦,还在我面前演反派,说什么要和我决裂。呵……”秦书儿不悦讽刺,忍痛扭回身面对孟旬,“亏我每天都担忧你的安危,这么看来,就连我也这盘棋上的一员?”
孟旬俯视着眼前满脸怒容的小人儿,坦诚道:“起初,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利用你搬倒仙缘阁,然后和你一拍两散。”
秦书儿没想到孟旬这么直白,脸上挂不住了,小眉更竖:“你现在说实话了是吧……难怪当初对我又撩又苏,看我走近了,又和我说、说是什么兄弟情谊?敢情你就是故意拽着我,不放我走,又怕我真的赖上了你,未来不好撇开,所以才划清界限?……行吧,反正现在事情都结束了,真凶也都露相了,咱俩就分开两路,各回各家!”
说着,小人儿涨红着脸,想将孟旬推走。
孟旬却反手攥住了这只小手,抿唇一笑,凝望着她的小脸,忽地在她的手心上吻了一下。
秦书儿心房剧颤,迅速将手收回,还因此拉动了伤处,又是一阵七荤八素。
她皱着脸对孟旬有气无力地说道:“孟旬……你这是作甚,利用完了还揩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