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儿见状,心里不禁有数了。
脑海中又同时闪过孟旬送别日说的话——有些事经不起深问,有些话最好不要点破。
这么一想,倒像极了师兄之事,心中更加笃定,也更加愤懑。
右手突地一锤!
“孟旬!!你果然早就知道了。早、就!”
哗啦啦……瓦片被这一拳敲碎了不少。
孟旬终于停了动作,斜眸瞧了一眼。
这一眼后,就像是没事儿人似的,皱眉说道:“公家财产,你注意着点儿。”一副善意提醒的样子,“再多来一拳,我就要扣你在这里修葺了。”
秦书儿又感一阵委屈,干脆站起身,说道:“你不是有钱吗?自己找人修吧!”
“我有钱又不是你有钱。”孟旬挑了一抹笑,“还是说,你已经觉得我的就是你的了?”
秦书儿一阵无语,就觉两人都分开这么久了,这厮这张爱戏弄她的毒嘴还是一点没变。
于是下意识回怼一句:“我可没这么想,大不了我去找师兄拆借。”
孟旬饶有兴趣的脸瞬间熄灭成一片死灰。
秦书儿见状,终是抿嘴笑了一下,但跟着又很轻地说了一句:“孟旬,谢谢。”
孟旬只手撑在案几上望着月前站着的小人儿。
这一时,天接云雾,衬得气氛有些缥缈。
小人儿满怀心事地站在中间,眼神镇定,衣着利索,长发随风散着,就像是阵前将军。
孟旬的淡眸里映着这抹身影,深深地,遥远地,仿佛被抓住了,完全挪不开视线。
半晌,薄唇一角轻轻勾起,随口道了一声:“不客气。”
声音淡淡沉沉的,却透着一线柔软,像是凉日里的暖风。
秦书儿心中不禁也被他牵动了一下。
按理说,她是该马上挪身离开的,又莫名不想走,于是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直到风卷残叶的嗦嗦声响起,秦书儿方才收回了全部思绪。
她还有事要去做,不可留。
他也有他的事要做,不会挽。
所以。
秦书儿轻吸一口气,抻了抻衣袍,扭头一跃,消失在了房顶之上。
孟旬又看了一会儿,指尖灵巧地转动了两下笔,先是弯唇,接着又抿回。
眸子里添了一丝深沉。
之前原本都是推测,今次,果然证据确凿了。
地狱道,是薛城,也是永望。
这并不让他意外,但莫名地,还是会有些怅然。
仿佛在薛城的身上也看到了满怀仇恨的自己,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那个红衣女子。
那么他自己……究竟是在人间,还是在地狱呢?
正出神,孟旬突然打了个寒战,竟觉有些发凉。
他收回思绪,下意识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回头正好看到正趋步而来的赵衍。
赵衍见到孟旬也是一愣,似是惊讶于在这冻人的时辰,自家明府竟跑到院子里来办公。
“陪一个遛弯儿的人闲聊了几句。”孟旬顺手指了下案几示意搬回,“有事?”说着,径自走回屋子,并点上了烤火的暖炉。
赵衍立即将院中的东西挪回屋中,同时说道:“明府,方才县衙收到了一封信仙缘阁的书函,卑职为您送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
孟旬最后搓了两下手,接过,展信而观,其上写着几个大字:
三日后,仙缘大会,邀君前往。
孟旬指尖儿一转,将信放在了一边,又继续搓了搓手,眸底划过一丝凉意。
“终于来了。”他道出四个字,眼神更深了。
……
与此同时,秦书儿已返回了薛城的宅邸。
此时夜已深沉,再加上谭叶不在府邸,这里好像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四周只有水车声仍在持续不断地发出响动。
秦书儿路过薛城房间时,看到里面还亮着一丝烛火光芒。
她犹豫半晌,扭头跑到膳房,开了明火,熬了一碗面片儿汤。
这份“美食”虽然简陋,但却是她秦书儿这辈子唯一擅长的食物。
想当年自己在长松书院时,每当师兄帮自己逃过山长巡查劫难,她都会煮这么一碗专门去答谢师兄。
自从师兄不见,她已三年没有做过了。
秦书儿在脑海中回忆着每一个步骤,过了好久,才终于在磕磕绊绊下将其弄好,然后双手捧着热腾腾汤碗重新回到薛城门口。
幸好,方才的火光仍在,师兄尚未歇息。
秦书儿轻轻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侧着身子,勉强抬起贴在碗上的食指去敲房门。
动静不大,里面人却听见了。
没过一会儿,门便开了。
薛城仍穿着白日的那一套浅青白衣,看到秦书儿来此似乎并不意外,就好像知道自己的师妹定会来问些什么的,只是在瞧见她手上的那碗面片汤时,眼底才终于浮现了几分惊讶。
但薛城什么也没说,静静将房门拉开,示意请进,同时也像过去一样,专门留了一半缝隙,避免他人误会。
秦书儿注意到这个细节,心中又涌起几分怀念。
不知是不是因为师兄总是先一步将这些事想周全,以至于自己在漫长的日子里,从来没有特别注意过这些,大咧咧地,肆无忌惮地过着她喜欢的日子,也没遇到任何麻烦。
但是当她一度以为失去师兄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事情其实并非那么理所当然。
她以为自己在任意翱翔,殊不知却是有人悄悄在下面拖着她的翅膀。
秦书儿的心更沉了,尤其在想起那几把竖在刃胥心口的匕首时,更觉心中酸涩。
秦书儿垂眸出神,全然不觉双手早已被热碗捂得通红生疼。
她只是下意识地用力,似乎在努力地克制着在心口翻涌的那一抹情绪。
这时,薛城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书儿,坐吧。”薛城为她拎来一张软席,而他自己则毫无顾忌地坐在了地上。
一眼便瞧见了秦书儿那双红红小手,立即将碗接住,严肃说道:“秦书儿,不要手了?”
秦书儿蓦地恍神,这才意识到疼,于是放了力道任薛城将碗接走,放在案上。
秦书儿目光随着那碗,又看向薛城对面的席垫,她大大方方地端坐在薛城的正对面。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
有那么一会儿,周围死寂一片,气氛也略显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