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南先看了看杜新伯的脸色,后主动回答道:“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霍师兄过得如何……自从三年前出了那件事后,便再没见过他了。”
“没见过?”郑恒皱起了三角眼,“之前霍师兄不是在翰林院吗?他没来新书院看过吗?”有些不悦,“他不会是这么多年也没去看过山长吧?”
秦书儿煮茶的动作也略略一顿,看向二人。
郝南明显有些气不过,用力拍了下案几,说道:“别说是上坟了,就是人都不见了踪影!”
“霍师兄也不在翰林院吗?”秦书儿也跟着问道,“那他家眷呢?”
“都走了。”这回是杜新伯回答的,“三年前你们离开后,我亲自去翰林院找过他,听说他是连夜带家眷离开长安的。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家里有急事,未曾想他至今未归。”
“确定是他自己走的?”秦书儿又问道。
“毫无疑问,那阵子我把能打听的都打听过了,他走的时候不少人也看见了……据说十分匆忙,京兆府还留着他当时亲自去办的出城文书。”
秦书儿眉心很轻的蹙了蹙,扭头和郑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生出一份狐疑。
郝南终于忍不住了,将憋在心里已久的话说了出来:“近来我一直怀疑,当年长松的事说不定就是霍师兄做的!”
“郝南!没有证据,不要胡乱猜测!”杜新伯立刻打断。
郝南只好要收住自己的话,脸上尽是苦闷。
秦书儿也是想马上反驳的,终归,她是也不愿将这些事往自己师兄们的身上扯,可是难免又想起当年孟旬说的话。
长松书院中有内鬼。而且是非常了解书院,能想办法得到书院库房钥匙之人。
若是霍师兄的话,确实有这个可能。
当年他与薛师兄关系甚好,想偷偷拿到钥匙并非难事,再加上她若没记错的话,霍师兄当日来长松书院时曾带了不少烈酒,那无疑是可以助燃之物。再加上,师兄弟们很可能是先食用了什么不对的东西,这才反常地倒在地上无法逃走……
种种迹象,都足以令人怀疑霍师兄。
但……
“那他为何要做这件事?”秦书儿突然问道。
郝南冷哼一声回答:“他在翰林院苦闷已久,或许只是想借此机会,出卖恩师,换取功名利禄!”
“那他为何又要匆忙逃走?”秦书儿几乎是迅速接道,“难道不该是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吗?”顺口说道,“而且若按这个说法,杜师兄岂不是更容易遭到怀疑?再怎么说,杜师兄才是平步青云最快的那个。”
郝南似乎没想到秦书儿会突然提出这样的疑惑,紧忙朝旁边看了一眼,后厉声反驳:“书儿,你怎可说这样的话!杜师兄对咱们没得说,长松书院上上下下,大家现在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像过去似的被人人喊打,都是因为杜师兄一直为我们在外奔波……现如今,还护着朝中的师兄们,与那些奸佞之徒对抗,怀疑谁都绝不能怀疑杜师兄!”
郑恒忍不住替秦书儿辩解:“秦书儿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个比方,作甚这般认真——”
话没说完,就听秦书儿补了一句:“虽然可能会让师兄们不高兴,但是在得到确实的证据,找到确定的凶手之前,我怀疑每一个人,没有例外。”
秦书儿煮好茶,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盏。
先端了一碗,主动给杜新伯,微微一笑:“师兄也不必介怀,书儿并没有针对师兄的意思!”又弯着眉眼朝旁边吹胡子瞪眼的郝南扫了一眼,“就是他也在我的名单之列。”顿顿,“虽然,凭他那脑袋瓜子,着实做不了啥。”
又是片刻的安静。
杜新伯首先笑了,接过秦书儿的碗,小口抿了抿,说道:“若是小师妹能找到幕后真凶,师兄我就算被怀疑一万次,也都心甘情愿。”
杜新伯这一笑,使得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郝南也竖起两条眉毛,嗔怒道:“书儿,都过这么多年了,你还挤兑我……”顿顿,“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准备步入仕途之人……再怎么说,也是饱读诗书了!”
这时杜新伯突然想起什么,问了秦书儿一句:“对了书儿,早就想问你……为何会留在县衙和那个姓孟的在一起?”
秦书儿笑容一僵,也坦诚作答:“相互帮助,各取所需。”
“姓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不在朝堂,不知这个人的手段……自从他当了御史中丞,那些奸佞并开始顺风顺水……好几桩事,都在他手上被压了下来。若不是他,我们可以弹劾的远比现在要多。”杜新伯顿顿,“书儿,我知你一向是黑白分明之人……只是性子单纯,容易被利用,听师兄一句话,离开县衙……若你盘缠不够,师兄们会在驿站多住些日子,陪你一同找小阙儿。”
“书儿不愿劳烦师兄们,而且,现在住的还好,另外还可以额外赚些盘缠,不用师兄们操心。”秦书儿爽快的笑了笑。
郝南也跟着劝说:“书儿,你也听听杜师兄的话……大家都是长松书院的,我们才是你的家人,我们没来之前,你被那奸佞诓骗过去也就罢了,如今我们来了,自是跟我们一起最好。”
郑恒斜眼瞄了下秦书儿:“诓骗不怕,就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郑恒摇头晃脑地哼了一声,接着腰眼儿便遭到了秦书儿重重一掐,当即痛吟。
这句话,杜新伯和郝南似乎都明白了。
“书儿,你对那个姓孟的,难道真的……”郝南愕然,又皱眉,“可是书儿,你别忘了,当年薛师兄就是御史台的人害死的,你难道忘了吗?”
“无凭无据,不做定论。”秦书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当年我就说过,时隔三年,还是没有新的证据,证实这件事与他有关,作何凭自己主观猜测,就非要给一个人定罪呢?”
郝南叹气:“我还以为,过了三年,你怎也会成熟一些了。”
秦书儿失笑,脸色却微微凝下:“我倒觉得,是郝师兄没怎么成长。”
“你——”郝南又皱起了眉。
郑恒见刚刚融洽的气氛又被搅乱了,多少有些自责,紧忙打岔:“秦书儿,你快去膳房看看高娘子的果子准备的如何了,我早时和她打过招呼,让她帮着做些来着。”
秦书儿知道郑恒用意,也不想气氛又因自己变回凝重,于是扬起笑容,撑着膝盖起身,道了声“我去看看”,溜达着出去了。
秦书儿出来时,正好迎面撞上了正小跑而来的高如意。
她双手端着一碟刚刚做好的果子,脸上因跑动而飞上红霞。
秦书儿心思被有些许凝重,看到高如意立刻绽回笑容,大步上去接住高如意手上的果子,说道:“辛苦了,如意,还让你特地帮着做。”瞧瞧点心果子,赞叹道,“闻着就香,客必欢喜。”
高如意还是一如既往笑得明媚:“这算不了甚,如意也就能做做这些,这都是当年在长安时,为了报恩,偷偷学的,但会做的有限,也就这几种罢了。”
“看来我们吃的,都是你恩人喜欢的口味。”
高如意低眉浅笑,算是默认了。
秦书儿不禁想起如意曾提到过自己被掳去长安之事,再看此时如意脸上绽放的笑,有过如此经历却还能笑对人间,大概真的如她所说,一切都因当年将她救下那人,只是上回还没来得及将此事听完便被孟旬那厮给喊了过去,改日真要仔细问问。万一识得那好人,说不定还可以拜托师兄们照拂照拂。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来到了正堂门口。
里面隐隐飘出几人笑谈之声,临门便是一句:“还真别说,在山上教授的那段时光还真有趣味,有些顽劣的学徒一开始还琢磨着欺负下秦书儿这个山长,结果都是她玩剩下的招式,反被拾到了一番,我还真是头回见到跟学徒也能打到一起去的山长!”
里面再传一阵笑声。
秦书儿咋舌:“这个郑恒,又在拿我开涮!”
“这证明大家都喜欢书儿姐。”
高如意也掩唇笑笑,似乎也很期待见见书儿姐的这些旧识。
然而就在两人同时迈入正堂门槛的时候,一人却迎面走了出来。
“嚯!”秦书儿紧忙连连收步,这才没有撞到来人怀里。
但如意却慢了半拍,不仅撞了个扎实,险些还将果子打翻。
幸好那人眼疾手快,一把伸手接住。
“没事吧?”沉稳肃穆的声音自头顶飘出。
秦书儿抬眼一看,出来的原来是杜师兄,先松口气,随后打趣道:“幸好是杜师兄,若撞上的是郝南或者郑恒,想必这果子就保不住了。”
杜新伯失笑,垂眸看向面前狼狈的如意。
两人四目相对的一瞬,杜新伯的笑意却突然间僵在嘴角。
如意亦是瞬间化作石雕,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