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儿微微低下头，回想着过往，眼神也跟着沉下。
“既然君说，曾调查过长松书院，调查过我的师兄，定是知道三年前长松书院遭逢大火之事，以及我师兄卷入案子的事。但君不知的是，我曾自以为只要找到了证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救师兄于水火之中，最后明知师兄有话想说，却选择了视而不见，还丢下师兄一人……我原本笃定会完成的约定，最终也是一塌糊涂……多少个日夜我都在想，若那一日，我未离开，而是和师兄一起想办法……会不会一切都不会发生？至少，师兄不用遭受那些本不该遭受的那些事。”
永望几乎是马上就回答道：“这些事与你有何干系呢？若非是他做了那些自以为是正义的天真之事，又岂会成为别人的标靶？这明明……明明就是那个叫薛城的人自己作孽。在我看来，那个人应该是感谢你的……至少在那个时候，只有这个小师妹没有放弃他，还为他搏到了最后。”
听到这句话，秦书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紧抿住微颤的唇。
小心的，又朝前走了半步。
“自以为搏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改变不是吗？”秦书儿想起过去，心就像是被好几只手同时拧住，甚至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奢侈，半晌，才艰涩接道，“那时候，我昏睡整整五日……再醒来的时候，天就塌了。山长没了，书院没了，师兄也没了……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感觉叫‘生不如死’。现如今，三年已过……我接受了山长之死，接受了书院烬灭，却还是无法相信师兄已不在人间之事……”
她又重新看向面前之人。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师兄真的还在世上，他可会与我一样，也会时常梦魇，时常被那些不堪的回忆惊醒，然后不断地，不断地在脑海中重复着那一天，那一夜？”
永望的身子又微微晃动了下，搭在身边的手，悄然攥拳。
秦书儿将他所有的动摇看在眼里，最后问了一句：“永望，这是我最后一次问这句话……你真的，不是我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吗？”
永望依旧静立原地，也依旧没有回答。
就这样，两个人安静了很久，很久。
由是，秦书儿便明白，这已经是眼前人给出的明确答案了。
如果他真的不是，为何动摇至此，为何连看也不敢看她。
如果他是，那他就是不愿认她，或者想要挥剑斩断过去的一切，她又何必强人所难。
在她看来，怎么都是第二种情形。
难怪孟旬会说，这个人之前有意隐瞒，所以什么也问不出来。
最终，她慢慢低下了头，再次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漫长而深沉，仿佛要将那颗方才掏出的心，再次塞回到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停留许久，她才又将这口气慢慢吐出。
她敛回所有的表情，主动开口打破了此时的安静。
“但……或许就像永望所说的一样，这一切不过只是因为我无法放下当年之事。”她轻声笑了两下，又悲凉地皱起眉心，“都怪那个人，竟然诓骗我……等离开之后，必是要去找他算账的。”而后故作平时那般从容，笑对永望说道，“永望，抱歉了，总是抓着你问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但就像刚才所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提这些，以后，不会再纠缠于你了。”
说完，她干脆利索地转身：“郑恒，走了。”
经过方才秦书儿那几句真情实感的话，再加上永望那略略显得不大对劲的反应，郑恒早就已经看傻，但是看秦书儿要走了，那悬起的心才又收了回去。
“早就说了……师兄已经不在了，你跑来说这些到底作甚？”
郑恒埋怨着，语气里却又带着一丝失落，闷头走着，又忍不住回头向后瞄。
可是就在秦书儿单只脚已经踩在石阶上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了永望的声音。
“秦书儿。”
秦书儿顿了下步，却没回应。
于是永望径自接道：“离开历城吧，明日就走。”
秦书儿失笑，冷下声音：“你又不是我师兄，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说完，继续朝前走。
永望终于回身，一步、两步、三步开始追秦书儿。
“秦书儿……”
秦书儿没理会，依旧前行，只有郑恒茫茫然地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于是永望步子更快，更大，喊道：“你知不知道县衙和仙缘阁可能要合作了？你是学格物的，如果那两边联手，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用身之地，甚至还可能遇到危险！”
秦书儿扯嘴哼笑一声，还是没有回头：“不劳费心，我秦书儿自有天命。”
“秦书儿，你怎么那么死心眼，为何一定要留在历城！”
“与君无关！”秦书儿大声回道，步子也越来越急。
永望紧紧咬着齿，但同时，步子却越来越慢，慢到止步。
他像是下着某种决定，双手攥拳。
最终，他抬头对着愈发走远的背影喊道：“秦书儿，够了……我认输了！”
秦书儿蓦地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