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自己的胳膊被一把抓住,这才没上演一场蹲盆子。
只见孟旬带着赵衍正跨门槛儿而立。
他看起来有些困乏,像是一夜未睡,可是眉眼里还是透着凌厉幽光。
“孟旬,你……”秦书儿结巴了,“你这是去哪儿了,怎才回来?”
“去做了些善后的事。”孟旬简单作答,一转又将话题引回,“你还没说,你方才要将甚安在我身上?”孟旬说着,自己松开了抓她的手。
秦书儿莫名觉得胳膊有些空空凉凉,而后紧忙背到后面,掩饰道:“也没甚,就……”随口扯了一句,“就是说孟明府深明大义,是个好官。”
孟旬抬了下眉尾,但也没追问,半晌,很郑重地对秦书儿说:“秦书儿,今晚有时间吗?可否与我去个地方。”
如意眼神一亮,迅速看向秦书儿。
秦书儿自己个儿也是惊得一颤。
其实这句话本身没有什么,但配上方才两人的聊天,就多了一丝特别的意思。
孟旬不会,不会真的是……
“你要去哪儿,什么事,很重要吗?”秦书儿快速追问,“就我们二人吗?”
“事关之后,事关你我。”孟旬顿顿,强调道,“很重要的事,只有你我。”
秦书儿迅速又问:“那……去哪儿?”
“城外,二里处,那里有条小溪。”孟旬看了下秦书儿的鸡窝头,将唇抿成一字型,不见笑,反而阴沉了些许,“可以稍作打扮,不然可能会后悔。”
秦书儿再次一愣,然后茫然地点点头。
孟旬说完,又努力撑了下眼睛。
秦书儿见状,这才想起什么,说道:“哦,对了,这是你房间,我这便走了,你歇息!”
“不用了。”孟旬回答,“你慢慢整理吧,我去书房小憩一会儿。”莞尔,“今晚酉时,我来接你。”
他径自转身,又跨出门槛,同时带起了一阵幽风。
人才一走,如意迅速凑上来抱住秦书儿。
“书儿姐,你看我说对了吧,明府真的……”
“真的甚?”秦书儿有些慌张地斜下眼睛,还是不敢往那边去想。
而这句话最终还是被如意点破。
“不管是甚,先备个定情信物。”如意弯弯眉眼,“以备不时之需呢。”
“我还是觉得,你小题大做了,说不定是来问我案子的事。”秦书儿摇头失笑,扭身走了两步,又顿住,回头,问道,故作随意道,“通常定情信物,都是甚做的?”轻咳两声,“就,不时之需,完全只是为了有备无患!”
如意笑弯了眉眼。
……
时间一晃而过,天边变成了一片火烧云。
孟旬早已在外等待着姗姗来迟的秦书儿。
只是今日,孟旬没有找任何马夫,而是亲自坐在前面。
看见秦书儿,他甚也没说,直接对秦书儿伸出手。
秦书儿也不多问,干脆利索地抓着孟旬的手,坐在了他的旁边。
或是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事后,秦书儿对孟旬早已信任无比,所以也没问去哪儿,只是一路观着风景,一路想着待会儿要去的地方,然后托着腮,喃喃说道:“过去在长安时,要遵守宵禁,很少能这般驾着车出行。”
“嗯。”孟旬言简意赅地作答,始终望着前方。
秦书儿看孟旬没聊天的意愿,不再多说,只好端着下颌又看向他处。
总觉得,今日孟旬好像心气儿不高。
就好像是方才她握住他手的时候,就觉得,那原本温热的指尖儿,今日凉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心情有所起伏?
还是天气转凉的原因?
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今日,孟旬究竟要对她说什么呢?
想起如意的话,秦书儿的心又多了几分忐忑,余光瞥见了自己一直攥着什么的手。
虽然……她还是觉得,那种情形发生的可能性太低。
但最终,还是按照如意所言,准备了一个小小物件,作为定情信物。
“竟然还真准备了这样东西……”
秦书儿很轻声地自言自语,顺带自嘲地摇摇头。
可嘴上是这样,心上却忐忑得不行,于是小心瞄了一眼旁边的孟旬。
正好看到孟旬也回了一眼看她。
秦书儿心一虚,迅速收回目光,同时欲盖弥彰地将头极大限度地扭开。
孟旬动动嘴角,却没笑意,而后也收回了目光。
他看着远方城门,眼神淡淡的,似乎也沉着几分心事。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约定的小溪旁。
附近没有什么人,只是隐隐凉风,伴着潺潺流水,在寂静的夜间响起。
两人一左一右自马车上下来。
秦书儿先环视了一下。
此地确是个难得一见的风景秀丽之处,但是方才来时路却弯弯绕绕,若非专门寻找的,或者是特意打听的,必是很难寻得。
也就是说,这该是孟旬用心找的地方。
秦书儿心中更加忐忑,手心隐隐多了些汗。
为了不让自己辛苦准备的东西最后交递时,只剩下自己的手汗,于是时不时地,就会背着身,快速将掌心在身上摩擦两下。
但是她这方着急得要死,孟旬却淡定得像是天边的月色一样。
郎君开口就是一句:“坐会儿吧。”
说着,自己先一步掀开下摆,坐在了小溪旁。
坐会儿?坐多一会儿?
秦书儿急得脑壳疼,但也不能显得自己如此急不可耐,于是就像是在和孟旬打一场拉力战般,故作深沉地说道:“哦,好,那就坐会儿。”
秦书儿不得已窝身坐在孟旬身边。
孟旬撑着身子,仰视月色,轻语:“今日月色还不错,是个留回忆的好风景。”
秦书儿皱眉,抬头,半点看不出来,只是不停地颠着腿。
她对孟旬想要说的话好奇得快死了,于是故作漫不经心地试探道:“孟郎,你……不是说,有话想对我说?”
孟郎原本舒展的眉心,忽的蹙了一下,淡声回答:“不急,坐会儿再说。”
秦书儿将脸扭开,整个五官凝成褶子,似乎被这慢悠悠的场面弄得烦死了,而后又将头扭回,再耐着性子陪着孟旬赏月。
过了好一会儿,孟旬还是没有说话的打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秦书儿又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天黑了,夜深人静,还是要提防匪人……”
“嗯。”孟旬敷衍了一声。
秦书儿更不自在了,又接着说道:“月哪里都能赏,这里怪冷的,不如回县衙……”
“就一会儿,没事。”孟旬又道了一句。
秦书儿快厥过去了,下意识挠挠头,又说道:“要不……”
话没出口,就见孟旬眉心狠狠一皱,突然带着几分愠怒地打断:“秦书儿,别催了!”
秦书儿被吼了个激灵。
若按原来的她,遇到别人如此语气,必是会跳起与之开杠。
但是此时,她是真的被吼出了神。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孟旬如此不加掩饰自己的烦躁。
是了,总觉得此时的孟旬,也很烦躁,烦躁得就像是……
紧张?
秦书儿慢慢将身子扭过,真的也不再催促。
孟旬为何突然发脾气,又为何突然如此紧张。
难道他想说的,真的是……
秦书儿愈发朝那个方向去想,便愈是紧张。
只是即便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明面上却还得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顺便还安抚下旁边的孟旬。
“反正……人生也就这么一次,我也没那么急,你……你尽管想好了再说就行,我等你就是。”还是忍不住颠了两下脚,心中愈发火烧。
她秦书儿一生最怕这种事。
被吊得难受,忒难受。
但孟旬却真的按她说的,一点都不急了。
直到秦书儿那股胸口的烈火眼看着就要被徐徐冷风吹灭,他终于动了动身子,撑身站起。
“嗯?要说了吗?”
秦书儿听到动静瞬间回魂,接着就像是被扎了一针似的迅速跟起。
孟旬掸掸身上灰土,站直身子。
秦书儿也绷直身子,杵在了他的正对面。
她下意识整理了下妆发衣衫,握拳那只手背在身后,然后屏息等着孟旬。
此时夜色深沉,半轮月光洒在孟旬的侧脸上,又突显了他几分冷峻。
那双不久前已经温柔了很多的眸子,此时又添了几分鹰犬特有的犀利。
他的表情很严肃,严肃得就像是准备宣判什么人的生死。
若真是那种事,对孟旬来说,确实该是一件肃穆大事。
砰……砰砰……
秦书儿心跳更加剧烈,背在身后的右手,也悄然加了些力。
半晌,她主动问道:“孟旬……特意来此,你想跟我说什么?”
孟旬深望秦书儿,微微启了薄唇。
秦书儿下意识吞咽唾液,心弦甚至快因紧张而绷断……
四目相对的眼睛里,似乎都流转着彼此这么多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命运纠缠。
短短的一瞬间,从相逢至今所有的点点滴滴,宛如走马灯般在秦书儿的脑海中闪过。
正觉鼻头酸涩,情绪高涨。
下一刻,孟旬却用着略带几分疏离的声音,就像是轻描淡写一般落下几字。
“秦书儿,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吧。”
秦书儿蓦地一怔。
那根绷紧的弦忽然一下子被弹开,绷开了她的所有思考。
她只是愣愣站在原地,半晌,忽然皱起了整张脸,拧眉扬声。
“什么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