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御史台的台院却一改寂静,到处都是跑动的脚步声。
孟旬带着一众人重返审讯室,直接推开大门!
只见房里到处都是血迹,御史和护卫皆站在两侧,神情惶恐地望向中间。
庞五正平躺在那里,脸上、身上都是血,脖颈上嵌着一道巨大的口子,肌理外翻,口舌被血液溢满。他瞪大双眼看着悬顶,眼瞳却变成一片黑洞,没有半点光亮。
显然,这已经是个死人了。
孟旬的唇角若有似无抽颤了两下,走近,弯身查看尸首伤口处。
凶器应该是匕首,而且一招毙命,没有一点迟疑。
冰冷冷的声音混杂着一份愠怒在房中响起。
“方才都什么人来过?”
周围所有人都惨白着脸,几乎没人敢抬头看向孟旬。
这时一个小护卫满脸惊慌地走出人群,颤着声音道:“方才,方才卑职确实一直看守着他,后来他说口渴,卑职就为他去倒水了……卑职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
“你离开的时候,难道没有找人接替吗?”孟旬声音更沉。
小护卫一下子腿软跪下,似乎害怕得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
赵衍立刻挡在旁边,对孟旬说道:“端公,这应该不是他的错,据卑职所知,方才那会儿正是交班之时,应该是有其他的人来过这里。不交代其他人看管这种错误按常理不会发生……”他立刻看向小护卫,“你先冷静一点,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护卫惊慌点头,深吸两口气,努力回忆道:“卑职,卑职……卑职确实是差人看着了,也正像是赵御史说的那样,有人来换班,卑职便交待了其中一个人……在卑职倒水回来时,那个人也跟着不见了……他身形很壮硕,好像有点跛脚……”
“跛脚之人?”话说着,另一名御史突然开口,“说起跛脚之人,卑职在来时好像也被这样一个人搭话了……”顿顿,“这个人问了秦小娘子的住处。卑职、卑职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人,所以……”
一刹,所有人都看向孟旬。
孟旬的脸色再变了一轮:“为什么会提到秦书儿……”
他百思不得其解,突然抬眸看向周围所有人,这才发现就连原本驻守在议事堂和自己房前的御史都因为这件事而集中在了这间房里。
“糟了……”孟旬低喃一声,又马不停蹄地往回折返!
……
与此同时,秦书儿已经不知做了几轮儿梦了。
她茫茫然自榻上坐起,总觉额头上十分疼痛,就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下似的。
她边揉着头,边试图捋清思路。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活着呢,还是已经死了?
秦书儿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可能,茫然抬头环视四周。
这不是孟台端的房间吗?
难道是她被这奸佞拖累致死,所以怨念不散,扎根此地了?
那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欣赏他的身……
秦书儿立刻摇头,不不不,她宁可清心寡欲,也绝不想连死都得听他毒舌。
秦书儿再次环视四周,又看看身上绷带,其实还是能够推断一二。
在她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孟旬击垮庞五,自己此时显然也被治疗过了。
这么看来,她应该还在苟活,而庞五大抵已经被缉拿归案了。
“总之,这桩事应该是了结了……也不知道庞五这厮会不会如实招供。”秦书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打算先再睡一会儿。
谁知腹上却突然传来一阵连环鸣音。
秦书儿下躺动作一僵,又慢慢坐起。
“先找点吃的再接着睡好了。”说着,掀被下床,随手抓了一件孟旬官袍披在身上,然后单腿蹦着朝外走去。
今夜的御史台似乎格外冷清。
秦书儿推门出来的时候,并没见到往常会在这边守卫走动的护卫或御史。
整个回廊里空空荡荡,只有冷风贯穿其中。
“怎么这么冷清?”秦书儿拢了拢衣袍四面看着,“难道都去审讯了?还是说都在议事堂?”
秦书儿想着,边准备去另外一边看看。
但才刚一挪动脚,她全身的动作就都定住了。
死寂之处,一股莫名的凉风袭来,悄悄拂动了秦书儿身上披着的衣袍一角。
黑暗角落里,无声浮现出一抹穿着御史衣裳的身影。
一把匕首,慢慢自那身影袖口处滑至掌心,其上还沾染着血色痕迹。
刀面儿微侧,映出了秦书儿背面身影。
秦书儿定在原地,然后缓慢朝后看去……
“秦书儿!!”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没等秦书儿将头扭回,便觉得身子一歪,直接被拉入一个坚实怀中。
披在身上的官袍顿时滑落,随风掀飞!
秦书儿整个人都处在一个完全蒙楞的状态。
她费力抬头看去,这才发现将她按头贴胸的竟然是孟旬,而且周围同时多了许多护卫。
他们各个拿着刀,快速查找着附近的每一间房!
“孟旬?你不是在审庞五?出什么事了?”秦书儿也跟着紧张起来。
“刚才有什么人来过吗?”孟旬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森冷。
“人,没有啊……”秦书儿皱眉,又舒展眉心,“如果真要说的话,就是在你们来之前,我好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但是那个脚步声后来又自己走远了,不知这个算不算?”
“来了,又自己走了?”孟旬似乎不太明白。
秦书儿实在忍不住了,推开了些孟旬:“你还没说这到底是……”突然看到孟旬身上带着些血,瞬间紧张起来,“这是……血?孟旬,你受伤了?”
孟旬鹰眼依旧看着四面角落,随口应答着:“这不是我的血。”
“那这是……”
孟旬略略滑下视线看向秦书儿:“庞五的血。”
秦书儿彻底怔住。
便在同时,护卫及御史们纷纷回来禀报。
“端公,没看见有人!”
“端公,这边也没有……”
孟旬唇瓣抿成了一字型,眼神愈发深沉。
御史台驻扎于皇城之内,寻常人等,怎么可能来无影去无踪。
这桩案子果然不这么简单。
孟旬下意识看向御史台的高门院落。
他沉了沉声音,轻声说道:“秦书儿,明日一早,我差人送你回长松书院。”
秦书儿虽仍是满心疑惑,但至少也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她点了点头,只回一个“嗯”字,而后随着孟旬目光看去。
台院之外一片漆黑,仿佛有很多双眼睛正朝这唯一的亮出看着,又仿佛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阵破不开的黑色迷雾,正悄悄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