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衍错愕:“不是一只?是弄错了吗?”
“这些血蝉,是朱尧成年后自己拉帮结派新组的,都是模仿血蝉的假货。虽然有些身手,却比真正的那帮血蝉要弱上许多。”
想起当年进自己家的那个女人,孟旬的眼睛又晦暗了些许。
“而且最重要的,是闻说朱尧等人手上拟定了一份名单,这回仙缘会本是想公布给他们……朱尧逃走,名单也没找到。事情果然不会这么轻易结束。就怕接下来,有一场恶战等着我们了。”
赵衍心知,能让孟明府露出这种神情,事情必是已经到了最严峻的时刻。
如果这些身手不凡的人是假血蝉,那若真血蝉出世,这个世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赵衍不敢多想,只是本分地又小追了两步:“那如何处理牢里的这些人?”
孟旬放慢脚步,想了想,左手先压在赵衍肩头。
拇指轻抬,在赵衍的脖颈上划过。
指尖儿上没擦干的血迹,在赵衍肌肤上留下了一丝分明的线。
赵衍顿时明白,拱手接令。
孟旬再没说什么,负手离开了牢房。
牢里牢外,犹如两个世界,却又隔着一条不那么分明的界线。
孟旬本是想先回去沐浴更衣,将这身腥气除去,谁知却遇上了另一人。
“这一身血的样子,与你倒挺相称的。”淡沉沉的声音自前方飘来。
孟旬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这种话从如今的你嘴里说出,当真是没半点说服力。”驻足、停步,抬起下颌看向来人。
此时薛城已然换下仙缘阁的浅青袍,着了一袭平凡常服,仙气褪去,又回归了几分书生气息,这倒让孟旬想起了那个三年前被秦书儿拦在身后,红着脸喊着奸佞时的他。
不由又补了一句:“还是过去的薛城比较讨人喜爱。”
薛城似也有些怀念过去的自己,还真回了一句:“所言甚是。”
通常,能怀念过去自己的人,大抵都厌恶着现在的自己。
这一笑,不过是云淡了,风清了,也放弃了。
孟旬没再接话,而后又朝前走了两步,话锋一转:“来问结果的?”
“我想知道朱尧和杜新伯的去向。”薛城余光扫向牢房的位置,“我和他们的账,还没算完。”
孟旬了然,又反问道:“不过在我答你之前,也有件事要问你。”顿了顿,“你可曾听说过朱尧的家事?”
“家事?”薛城回忆道,“朱尧平日并不喜欢说自己的家事,我只知道,他好像一直活在什么东西的阴影里,他如今做的这一切,或许都是想挣脱这些事,另外……”他想起仙缘会那夜朱尧的话,“他好像还有一个令他恨之入骨的仇家,据说是已经被他剥皮抽筋而死。”
孟旬若有所思,又追问道:“你与朱尧认识多时,该知他身后的蝉纹与其他人不同,你可知,他是如何看待自己背上这蝉纹的?”
孟旬的问话让薛城有些困惑,继而陷入了更长时间的回忆中。
不知过了多久,才迟疑着说道:“早年我也问过他,为何不用他身后的血蝉纹印。他并没直接回答我,而是说八个字。”沉吟,“善极无好报,恶极有善终。”话说一半,薛城戛然而止,浅眸一亮,“难道他一直想挣脱的事……和背上的蝉纹有关?”
孟旬指尖儿在身侧点了三下:“这倒是说得通。”
“所以,我问你的事,结论是什么?”薛城又问。
“我推测,他大概是去寻真正的血蝉去了。”
“真正的血蝉?可是天下之大,血蝉向来分散,他能去哪里——”
话至此,薛城再一次地收声了。
血蝉最开始的地方,朱尧扎根的地方……
“他是去了……”薛城脸上血色微微褪去,直直望着孟旬。
孟旬很轻地点了下头,算是回答了他的话。
薛城仅仅是想起那个地方,眼底便涌起了万千情绪,不禁陷入一阵沉默。
“准备去吗?”半晌,孟旬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薛城迅速收敛神情,有些艰难,但又故作平常地回答:“自然,待会儿就走。”
孟旬确实没料到薛城竟这么快就走,略有迟疑,后道:“即便是你到了那里,也须得等我,如此自己先行……”顿顿,“你想避开她?避开秦书儿?说起来,自打她醒了,你好像真的都没去看过她。”
薛城没有回答,但眼底却多了一线动摇。
孟旬看穿,又朝前倾了半步,盯着他的双眼:“你不是向来最疼爱这个小师妹,为何突然变了?难不成是因为……我?”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薛城几乎是同时反驳。
孟旬失笑,掸掸身上快干的血迹:“那就随你吧。”
说罢,径直朝前走。
可就在擦肩之际,薛城却突然伸手抓住了孟旬的臂弯。
孟旬驻足,看看胳膊上的手,又看向抓着自己的薛城,等着他的解释。
薛城侧过脸凝视孟旬,顿了下,说道:“孟旬,在走之前,可否与我一起吃杯酒?”
“与我,吃酒?”
孟旬倒真的有些意外了。